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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宮很不好找。
數線並行,結果傳回來的大部分是壞消息。
禁軍在紫微宮城內搜尋,將每座殿宇都仔細搜尋,並沒有任何尚宮及其麾下的蹤跡。
僞裝成楊幼娘父母的人販子畫像,早已發出,但兩人相貌特徵並不明顯,除非特別熟悉的人,否則很難辨認。
而東都雖然不及長安百萬人口,也有大幾十萬,短時間內靠着這些模糊的畫像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唯獨梅花內衛出動,驅策着結社江湖子,倒是有了別的收穫。
李彥和楊再威立於縣衙門前時,就看到一隊隊不良人不斷押着人販迴歸。
事實證明,這些拐帶販賣人口的畜生,只是對別人殘忍,當他們被抓住,知道即將迎來絞刑的命運時,一個個也是哭爹喊娘,醜態百出。
縣尉徐林恨透了牙人,咬牙切齒地道:“這些賊人行刑之前,別讓他們好過,明白嗎?”
頓時有獄卒上前領命:“請少府放心,我等一定好好招待他們!”
掃蕩洛陽城內的人販子,自然解救出了不少孩子,徐林又下令:“讓這些孩子的爺孃來認領,如果不是洛陽的,儘快安排,一切從速。”
不多時,洛陽城內得到消息的夫婦,趕了過來,又是一片哭聲,只是這回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楊再威此時愈發見不得這一幕,雙拳捏緊,突然道:“師妹身邊有一位婢女,精明能幹,說不定與尚宮有來往。”
李彥眉頭一動:“是那時潑了火油,燒死弓嗣業後,全身而退的女子?”
楊再威咬牙道:“不錯,此女我見過幾面,水性極佳,常在洛河邊收遞消息,去把她抓來!現在不能放過一個線索……”
李彥立刻吩咐內衛,並且穩妥起見,還去尋找裴居道麾下的禁軍配合:“賊女水性極佳,也挑選一些水性好的江湖子,在洛河中封堵,一旦發現蹤跡,絕對不能讓她逃脫。”
“是!”
有了特定的活動範圍,再加上內衛配合禁軍,兩個時辰不到,好消息傳來,賊人落網。。
臉骨寬,五官小,標準的新羅人長相,這位金智照的婢女被捉拿時顯然是懵的,押入囚車裡還是溼漉漉的。
而她看到楊再威後才恍然大悟,露出被背叛的怒火,用還帶着濃重口音的大唐話喝道:“你爲什麼背叛公主?你怎能背叛公主!!”
楊再威臉頰肌肉抽了抽,避開她質問的眼神,然後又開口詢問:“尚宮在哪裡?”
新羅婢女愈發激動,乾脆用家鄉話喝罵起來,席巴咧席巴咧的。
李彥揮了揮手:“帶入內獄,交給丘武衛審訊,着重問出尚宮的情報。”
內獄犯人+1
有一就有二,楊再威沉默片刻,乾脆道:“仁心醫館的陳醫士,師妹受傷時,我們原本準備去他那裡治療,是你把洛陽城內所有的醫者聚集,纔不得不去尋那兩個新羅質子……”
內衛興沖沖的去拿人。
內獄犯人+2
然後+3、+4、+5……
眼見太陽西下,內獄變得越來越熱鬧,楊再威的表情也越來越焦慮,恨聲道:“沒有一個人知道尚宮在何處?”
李彥看着充實的內獄,倒是覺得不虧,這抓住的都是有一定社會身份的高端諜細,一旦在洛陽城內生事,絕對能鬧出一場不小的風波,不過有一點也必須警惕:“尚宮藏得越好,說明這老賊的陰謀越大,必須要將之抓出來。”
他回想着細節,突然對麾下道:“去內衛取一件證物來。”
很快一包藥粉被取來,李彥展示給楊再威看:“這是弓韜光在都知小院裡,準備毒殺洛州刺史之子鄭文明的毒藥,當時我在現場,將鄭文明救了回來,也搜到了這包毒粉。”
“不過後來弓韜光被弓嗣業提前滅口,線索至此就斷了,我命內衛搜尋了全城各大藥鋪,也沒有發現類似的毒藥,你看看……”
楊再威精通毒藥,接了過去,嗅了嗅後就篤定地道:“這是五絕散,只要服下,不出半刻,就會毒入臟腑,任何手段也無法驅毒,中毒者五臟潰爛,絕無倖免之理。”
李彥冷聲道:“這種毒藥在你們手中多嗎?”
楊再威搖頭:“很少,曾經的內衛專門有兩座大型工坊,一座設計機關巧物,一座配置劇毒藥劑,後來內衛要被裁撤,這兩座工坊就提前銷燬了,只留下了少量的成品。”
李彥微微點頭:“北衙百騎手中的神策弩,就是這種工坊生產的?我記得你在吐蕃用過一種精巧的弩器,也是出自這裡?”
楊再威道:“不錯,那是神威弩,比起量產的神策弩構造更加巧妙,威力更大,至今已經留不下幾副了……”
李彥目光閃了閃,話題轉回毒藥上面:“這種五絕散,是你師妹提供給弓嗣業的?”
楊再威道:“應該是的,弓嗣業肯定沒有。”
李彥思索片刻:“毒藥是你師妹提供的,那偷偷換藥,也是她做的了?”
楊再威不解:“什麼偷偷換藥?”
李彥將案件大致說了一遍:“整起案件的關鍵不是毒殺鄭文明,而是營造出以妹殺兄的慘劇,徹底擊垮鄭刺史,按照鄭小娘子原來的目的,是將一包瀉藥給她兄長服下,但後來被換成了這劇毒的五絕散,做這件事的,不是你師妹嗎?”
楊再威斷然道:“當然不是,她提供了毒藥,還要親自去換,豈不是供其差遣?是弓氏聽命於我師妹,又不是我師妹聽命於這地方豪族!”
“我師妹唯一幫他所做的事情,就是滅口了弓韜光,還是被逼的。”
“那弓嗣業十分可笑,知道我師妹是新羅的公主,居然寫下信件以作要挾,我師妹先將其穩住,然後把他自以爲隱藏得很好的心腹找出,統統找出清除,再將信件燒燬!”
李彥不知道金智照和弓嗣業之間還有這些矛盾,補足了這一環後,開始踱步,進入分析狀態:“如果換藥的不是你師妹,那就必然是鄭氏兄妹身邊的親近之人,弓家是早有準備麼,居然能讓刺史府上的僕人,冒險做這種事情?”
“不對,弓嗣明有這能力不奇怪,但此人老成持重,不會幹那種事情,弓嗣業則不是謀定而後動的性格,此人所作所爲,都有幾分孤注一擲的衝動……”
“以弓氏在洛陽的經營,想要限制鄭刺史權力,其實沒必要用殺兄禍妹的狠絕計策,一旦事敗,兩家肯定是不死不休,但那弓嗣業從來不考慮失敗的後果,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而都知院子的毒殺案,卻設計得過於巧妙,一步一步,環環相扣,如果弓嗣業真有這個心機和能力,他就不會被金智照輕易清除心腹,連個要挾都做不好。”
“此人的前後表現,很是矛盾!”
楊再威跟在後面,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其中的疑點,卻不太感興趣:“弓嗣業已經燒死了,管他是不是靈機一動,正好有了巧妙的設計,我們現在主要追查的是尚宮啊!”
李彥搖搖頭:“從每一個疑點尋找線索,才能更加接近真相,不起眼的小事,有時候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楊再威想到他最初在吐蕃暴露身份,就是在小小的細節上沒有過關,倒是無言以對。
而李彥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直接動容:“如果尚宮在洛陽城中,又不在紫微宮城內,你覺得什麼地方,既擅於收集情報,又最不容易被搜查?”
楊再威神色變了:“刺史府?”
李彥道:“我原本對於弓嗣業瞭解的不夠,沒有往那方面想,但刺史之子毒殺案,如果是尚宮故意釋放消息,引誘弓嗣業,此人前後的矛盾就能解釋了。”
“這起案子一旦發生,弓家也將淪爲尚宮的棋子,受其擺佈。”
“這也是尚宮爲什麼願意來洛陽的原因,畢竟毒殺案發生時,太子殿下和百官的車隊還沒有進入洛陽,她原本的計劃,是擁有了這個對洛陽有巨大影響力的家族支持,這裡也就有了主場的優勢。”
“謀定而後動,這不是弓嗣業的計劃,是尚宮在背後的影響,一石數鳥。”
楊再威神色大動:“那快走啊,去搜查刺史府!”
李彥搖頭:“不行,沒有證據,全憑猜測,不能搜查刺史府。”
“何況現在城內大動干戈, 雖然明面上是抓捕牙人,但尚宮極爲警覺,很可能已經察覺不妥,也會出去避風頭。”
“萬一刺史府內只有她的手下,我們徹底打草驚蛇,她隨便往個坊市裡面一躲,再也不出來了,洛陽這麼多人,就真的無從追查了。”
楊再威咬牙道:“那怎麼辦?”
李彥沉吟片刻:“一個人的習慣很難改變,尚宮擅於訓練女諜,但以往接觸的,都是掖庭中那些出身官家,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如果是市井中的普通女子,不通文墨,讓她從頭教起,她恐怕也沒有那個耐心。”
“而刺史府內,有一個女子,性格要強,之前由於退了婚書,出了名的不好惹,假如此女真的落得個毒害兄長的罪名,就是最適合培養的對象。”
“現在雖然沒有走到絕境,但也受了打擊,尚宮說不定會出面引誘此女……”
楊再威眉頭揚起:“你是說那位鄭小娘子?”
李彥點頭:“不錯,刺史府內最可能與尚宮有過接觸的,就是鄭小娘子!從她入手,驗證猜測,犁庭掃穴,一擊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