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星球在望。
狐妖妲己有些意興闌珊,李鳳棲卻高興的很,看着遠處的一座空間站,上面鮮紅的國旗在星空之中,是世間最美好言辭都無法形容的嬌豔。
笑着問妲己,獄卒後裔是否只在東方。
妲己點頭說對。
其他都是土著。
李鳳棲便說,沒讓你們失望啊。
數千年的歲月裡,我們的文明歷經繁冗衰落,如今又屹立在世界頂端。
很想過去打個招呼。
妲己便笑了起來,“別去,去了徒增驚恐。”
李鳳棲一想也是。
要是太空站的宇航員發現有一艘石船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下橫渡星空,影像傳回地球,只怕會引起掀然大波。
於是分外惆悵。
衣錦夜還鄉啊。
臨近大氣層,石船闖入之後,蕩起一層層漣漪,再擡頭看時,已不見空間站。
進入山河社稷圖了。
石船直奔泰山之巔玉皇頂,早有多人。
灰袍道人玄清,依然盤膝闔目,雖然神魂遭受重創,但他終究是天樞上相最看重的弟子,其根基就不在打架。
是以只要他坐在那裡,大道便在那裡。
練拳的少年張澤世依然站在邊緣處,神情萎靡,上身近乎赤裸,下身衣服也破碎不堪,左爿軀體,頭部以下,似乎被火焰灼燒過,漆黑如墨,皮膚翻卷可見血肉之中的血脈。
受傷不輕。
張澤世恩師,那位巫族的後起之秀,受傷也不輕。
小腹處被洞穿出一個透明窟窿。
應是被荒獸的角抵穿。
萬幸沒傷到秘境。
兩人站在邊緣處,極有師徒氣質,皆是面無表情的沉默着不發一言。
周密卿和徐墨規兩人,倒是清爽。
怎麼去的,怎麼回來。
讀書人麼……
講究個體面,況且他們去封印的人屬於魔道,換句話說,就是歪門邪道,恰好被講究天地正氣的儒家剋制。
兩人站在一起,周密卿低聲說着什麼。
大抵是一些學術道理。
依然戴着斗笠的東魁,依然蠢萌,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幾根鮮竹,啃得津津有味,一雙萌萌的黑白眼賊溜溜的打量着衆人。
妖王兀蟲依然那般穿着,揮手召來一片白雲,慵懶臥於其上。
其手腕處有傷。
肉爛了一片,皆是青色,而且似乎要不斷蔓延,傷口周圍,妖力澎湃着,便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挑着針,不斷的剔除着另外一股鬼魅的妖力。
極慢。
兀蟲這傷勢,少則也要三五年才能恢復。
東魁對此毫無內疚。
他除了翻動妖族源書,什麼事都沒幹,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老子是國寶。
你還是老子的師父,你不動手誰動手?
劍修樑笙劍已斷。
卻依然將斷劍入鞘佩在腰間。
渾身上下皆是劍傷,顯然被封印在金星那座地獄的人,也是一位劍修,同境界之下,樑笙能活着已是萬般僥倖——
僥倖都是實力。
而他師父就不夠僥倖,爲了給樑笙爭取翻動劍道源書的時間和機會,在被天道壓制的情況下,一人拔劍而戰衆多荒獸,不僅長劍崩斷,肉身重創,連秘境都受損。
斷了一臂,骨折了幾根,五臟六腑碎了些。
好在是修士。
能夠不死。
換做普通人,早就死了千百遍,饒是如此,這位從九州來的劍修,境界下跌不說,還徹底斷了大道之路。
但他臉上掛着欣慰笑意。
斷了左臂?
沒關係,我之右臂依然可以握劍。
大道斷了?
沒關係,我弟子樑笙已在大道路上。
最黯然的,當屬趙使然。
這位身材矮小卻又胸懷天下的女子,似乎是江南出身,有着江南女子該有的婉約,此刻巨大的長柄鐮刀和姚碧蓮的短刀一起放在身畔,黯然坐在一塊石頭上。
她渾身浴血。
有她的血,也有荒獸的血,還有天王星上,被鎮壓在地獄的那位武道之人的血,更多的,卻是她恩師姚碧蓮的血。
姚碧蓮死了。
爲救她而死。
本是女兒身,身材高大喜着男裝的姚碧蓮,在生死關頭,極爲男人。
趙使然還記得她最後回眸看自己的那一眼。
很從容。
趙使然知道恩師想說什麼。
可惜被一拳轟殺的恩師什麼也說不出。
從天王星歸來,趙使然便坐在石頭上,一直想着恩師想對自己說,卻沒能說出來的話。
當李鳳棲和妲己從石船上躍下,慵懶臥在白雲裡的妖王兀蟲喲了一聲,“不得了啊小狐狸,你竟然藏了那麼多保命手段,更是連白裳那牛鼻子也給你殺了,護犢子的清蓮道君竟然沒有找你秋後算賬,倒是稀奇事。”
妲己指了指李鳳棲,“他殺的。”
意思明確。
清蓮道君要算賬也是找李鳳棲,倒是不巧,李鳳棲得到的傳承來自商皇朝歌和天樞上相,清蓮道君大概還要掂量下他自己。
惹怒一位聖人,不算大事。
惹怒兩位,那真是大事。
何況其中還有一位殺力最重的劍修聖人,就算是清蓮道君那一脈的那一位道家聖人,若是要出面護犢子的話,也得再三掂量。
李鳳棲笑了笑,“運氣運氣。”
全靠女妖玉石。
東魁狠狠的啃了口竹子,不屑的啐了口痰,狗日的運氣好。
灰袍道人,道號玄清,此刻睜開眼,掃視衆人一眼,略有嘆惋的道:“雖六道地獄再次被封印,諸位也從六道天書中獲益匪淺,可惜女子武夫姚碧蓮身死,劍修李守拙大道斷絕,貧道心中,委實愧疚難安。”
樑笙的恩師,名爲李守拙。
很有意境的名字。
李守拙聞言哈哈大笑,“在下本無望大道,我輩劍修,劍往不平處,休說大道斷絕,若是如那姚碧蓮一般,在下亦在所不惜,此正是我九州修士修行之本。”
說這話時,他看向趙使然。
趙使然微微茫然。
不知道李守拙爲何要對自己說這些話。
玄清道人拂袖,便有清光掠起,一閃而釋,沒過趙使然,聲如驚雷炸裂在趙使然耳畔,“愚子,還不開竅麼!”
趙使然如醍醐灌頂,猛然醒悟。
她明白了恩師赴死之心。
我輩武夫,若是出刀,則一刀無阻,刀鋒之下見對錯。
剛且直。
我輩武夫,若是出拳,則人間生死、天地大義,則在這一拳之下。
無須畏戰。
亦無須懼死。
趙使然笑了,溫婉的輕聲唸了句。
師父!
似有所感,趙使然身上的鮮血,便剝離開來,無盡鮮血在她身前如絲線交纏。
化而爲人。
姚碧蓮。
長衫飄飄,巾幗不讓鬚眉。
地上短刀,顫鳴如雷。
嗚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