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老人纖細的手腕微微顫抖着,看上去就像於枯的細枝。這樣的手腕別說握緊兵刃和人類廝殺,只怕連滿足自己的需要都不夠力。
而且從這老人身上那衰弱之極的生命氣息,也看不出他有半分戰力可言。一手塑沙化形的法術倒是漂亮,但再漂亮的法術,不能用於實戰也沒有意義。
但一個衰弱的老人又能說明什麼?任何一個能征善戰的部族都不缺乏失去戰鬥力的老弱病殘,他一個人擼不動,難道就證明整個沙漠魔族不性福?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所以在王陸看來,這個魔族老頭的自證邏輯簡直是逗比無雙
但正在這個時候,風吟又忍不住開口解釋道:“師兄,他們的人的確已經沒有什麼戰鬥能力了。”
歐陽商還沒說話,王陸已經忍不住噴道:“就你話多沒什麼戰鬥能力?你信上說張勝和王陳野兩人被強行擄走是放屁麼?沒戰鬥力能擄走你們黃金一代的精銳高手?”
風吟連忙說道:“誤會了誤會了,那件事完全是個誤會,這……這讓我怎麼解釋是好。張王兩位師弟是有特殊原因的,他們那個當時是中了毒但不知道,不對其實我們都中了毒,只是……”
此時的風吟似乎並不擅長言辭,急切間語言表達能力直接退化到猿猴等級,一時間只急的手舞足蹈,但仍是表達不清。王陸在旁看着,心中暗歎,難怪百年後經常被王舞罵的不成人形,這老傢伙智商的確是欠佳啊……
也不知就他這個智商是怎麼在短短兩百多年間就修成化神巔峰的,連資質被歐陽商看好的陸離都才元嬰巔峰而已啊……
“事情就由我來說吧,畢竟一切也算因我們而起。”
魔族老者又嘆了口氣,然後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這一段故事講了很久,而王陸和歐陽商就安靜地站在沙丘上聆聽,連日頭漸漸上升,光線火辣也渾不在意。
實在是一段充滿曲折離奇的故事,故事分成兩個階段,第一是關於強擄靈劍弟子的。
首先,張勝、王陳野兩人的確是被強擄走的,但當時擄走他們的兩位女子並非要加害他們,而是看出他們身中奇毒,幾乎病入膏肓,於是緊急之下直接動手搶人去急救。至於兩位精銳修士爲何無法反抗……也正是因爲身中奇毒卻不自知,自以爲還有仙法修爲,其實連兩個尋常魔族女子都抵擋不住。
而當時風吟等人恰好與他們分開了,並沒在現場,是時候以觀影術回溯過去才發現兩人的下落。當時只看到兩位魔族女子強行搶人,而且更追蹤到兩人被女子帶入房中翻雲覆雨……這自然是大驚失色,慌忙向歐陽商寫信求助。結果信發出去不久才發現一切都是誤會。
然後再來解釋一下那兩名女子的奇特行爲。
“她們是族中的拔毒醫師。每當有族人不幸被沙毒侵蝕,都是她們出手,經過陰陽交合吸走毒素。這是我們部族千百年來所知的唯一解毒方法,更何況當時事態緊急,若是稍有延遲就可能劇毒發作。而且……因爲這拔毒術的緣故,她們口不能言,也沒法解釋。”
“……原來如此,倒是平白給那兩人送了一場豔福。”
故事過程中,爲了詳細說明,風吟甚至再次用出了觀影術,將那天所見景象展示出來……那兩位強行救人的魔族拔毒醫師均是性感火辣的美人,雖然以修士的標準來看仍有些許瑕疵,但對於兩個從未嘗過肉味的人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了。
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基本合情合理,又有風吟反覆佐證,也沒有太多疑點可推敲。唯一的問題就是……好端端的,怎麼就中了毒?而且究竟是什麼毒,能讓一羣精銳的靈劍修士都不知不覺中了招——他們當時可是在風吟的隱約提醒下,一直加着小心,戒備森嚴
“是沙毒。”魔族老者解釋道,“也是困擾我們部族兩千年的夢魘。這種劇毒的實質,是一個無形惡魔的詛咒。在詛咒平靜的時候,它無色無味,殺人於無形。而當詛咒爆發時,則會形成席捲大漠的沙暴,令一切生機泯滅。”
王陸聽了魔族老頭的解釋,頓時大爲詫異:這又是什麼新的展開?能讓魔界王族噩夢兩千年?這是何方神聖?荒蠻之地的北部沙漠之中竟還居住着如此強大的存在?
而接下來,魔族老者就順着講起了第一個故事,也是關於風吟的第一封來信內容:沙漠魔族可以操控沙暴。
“事實上,我們的確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沙暴,但要說自由操控……”魔族老者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們能做的,僅僅是以血肉之軀進行祭獻,換取那無形惡魔的片刻滿足,並以此苟延殘喘罷了。”
頓了頓,魔族老者又說道:“那無形的惡魔擁有無窮無盡的神力,舉手擡足間能令日月倒轉,江河逆流。這片沙漠在兩千年前曾是一片蔥鬱森林。卻被它的沙毒腐蝕,短短几十年內就化爲一片黃沙。”
王陸聞言更是驚訝,這片沙漠粗略看來怕不有方圓數千裡,居然是因爲一頭無形惡魔腐蝕而成?這……這恐怕已經不是凡間的手段了
“我們的部族在兩千年前還曾與其奮勇激戰,只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們輸了,徹底淪爲了那無形惡魔的掌上玩物。我們在這片僅存的綠洲中繁衍生息,然後爲其貢獻血肉精華,換取他的詛咒平息,以此苟延殘喘,說來就和家畜一般。而兩千年的家畜生涯,也讓我們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們雖然有王族血脈,但如今大部分族人就連激發魔甲都做不到。像我這樣魔甲能覆蓋身軀的三分之一,哪怕身軀甚至都撐不住魔甲的分量,都足以作爲部族長老,其餘人更是不堪。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擔心我們這些魔族餘孽會挑起什麼仙魔大戰,我們根本沒有那個實力,我們現在只希望能這麼平靜地生存下去,僅此而已了。”
王陸緊皺着眉,這番話聽來簡直匪夷所思,昔日魔界王族如今淪爲家畜玩物?嘖,若非他親眼見識過魔界如今的慘狀,以及那又億萬魔族屍體壘成的高山,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曾令九州大陸兩次陷入滅絕危機的強族,竟會淪落至此
但偏偏這很可能就是事實,在說話的時候,附近也有些好奇心重的魔族從此經過。無一例外地顯出生命枯竭之相,縱然他們大部分都懂得使用法術,血脈之中也蘊含了天賦神通,但根本沒有戰鬥力可言。
的確就像是一羣待宰的豬狗一樣。
此時,魔族長老又繼續說道:“前幾日正是部族祭司前往祭壇實行血祭的日子,結果不小心被他們幾人看到,被誤以爲我們能以邪法操控沙暴。而他們誤入祭壇區域,又沒有進行血祭,便有人中了詛咒。萬幸當時那無形惡魔剛剛吃飽,無意追究,否則恐怕還不待我族的拔毒醫師出手,他們便血肉消融,那時……就更說不清楚了。”
說到這裡,風吟的兩封來信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王陸冷笑道:“是啊,慶幸沒有出現最極端的狀況吧,否則我讓你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哪怕解開了疑問,王陸的態度仍然顯得咄咄逼人,誠然這個魔族老頭兒的坦然姿態足以打消大部分人的疑慮,至少歐陽商就漸漸放下了劍拔弩張的姿態,然而對於王陸來說,再多的證明也沒有“黃金一代曾死在魔族手上”這既定的歷史更有說服力。
魔族長老對此也不氣惱:“唉,這一切的確是我們咎由自取,若是早些和你們說明一切,也不至於讓那兩人身中劇毒,險些命喪黃泉。”
風吟忍不住說道:“長老,這怪不得你。我們終歸只是外來人,那段時間我們兩族連語言都不太通,又怎麼能奢求你們將部族的秘密告訴我們?是我們當時太過莽撞了。”
風吟這全盤倒戈的姿態令王陸大皺眉頭,心說想不到你這老東西百年前是這麼的傻逼
但另一方面,也迫使王陸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
難道這羣沙漠中的魔族……真的是無辜的?畢竟說到底,王陸並不清楚當年黃金一代全軍覆沒的真相,他只能基本斷定與魔族有關,但天底下的魔族未必只有這沙漠綠洲的一家啊。以這羣戰力全失的渣渣,根本不可能給靈劍派帶來那麼大的損失。
憑藉目前的線索,王陸仍得不出有力的結論,但他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行告辭了。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靈劍門人的關照,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回報。”
王陸說完,就對風吟直接下令道:“集合隊伍,立即離開。”
風吟吃了一驚:“立即離開?”
“不然難道你也想被無形惡魔當成家畜來養?我知道你覺得這些魔族對你有恩,知恩當圖報,但沒必要連自己的命都搭在這裡——要知道門派對你的栽培養育之恩纔是第一位”
王陸這番話說來,頓時令風吟無言以對。而那位魔族長老也只是幽幽一嘆,沉默地點了點頭。
看得出,他似乎的確曾對靈劍的修士們報以過點滴的期待,猶如溺水之人抓到的稻草。但他也清楚那只是幻想,一羣最高不過金丹修爲的年輕人,又如何能抗衡那無形惡魔?
所以接下來,縱然事情顯得無比倉促,但風吟還是第一時間點齊了部族內部的靈劍弟子,準備動身離開。就連張勝和王陳野這兩人也精神飽滿地趕了過來——魔族拔毒醫師的拔毒術果然是厲害。
見到歐陽商和王陸後,大部分弟子顯得驚喜交集,並很快同意隨他們一道離開……唯有一人例外。
“大師兄,王陸師兄,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
說話的人是張勝,這位年輕的修士彷彿一口利劍,渾身散發着銳利的氣質。劍意之純正,令王陸見了都不由稱讚——如此劍意只怕堪比琉璃仙了
只是這智商似乎也和小琉璃有的一拼……不能跟我們一起走?那你還打算在此定居不成?
衆位同門也都好奇地看着他。歐陽商說道:“說說理由吧。”
張勝微微皺起眉,似乎有些難以組織措辭,沉默片刻後,他沉聲道:“因爲我的心已經留在這裡。”
“哈?”
然後就見張勝回過頭去,在不遠處的一顆棕櫚樹下,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默默注視着他。
王陸記得很清楚,那是爲張勝實行拔毒術的拔毒醫師……
“大師兄,王陸師兄,我……沒辦法丟下她獨自離開,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走。”
一番話說出口,張勝輕輕舒了口氣,如釋重負。周圍的人則石化一般凝固住了。
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離開?這,這傢伙難道是愛上了那個魔族醫師?就因爲兩人有過一夕合體之緣?這……
“歐陽商”
寂靜中,王陸一聲怒吼,只見他一步上前抓過了歐陽商的衣領。
“看你於的好事”
在所有人都好奇這跟歐陽商有什麼關係的時候,王陸怒噴道:“早說過讓你在福泉找個美人魚上了,視頻發給這羣沒見過肉的傻逼處男提高一下他們的品位你偏給我矜持現在好玩了吧?被個土著丫頭勾得魂魄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