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隨意攔住一個人問他,郇山隱修會是什麼,得到的答覆多半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郇山隱修會,就算在聖光教內部也是不得隨意傳播的秘密,在場數千名牧師、聖騎士,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知道這個詞的含義。
簡單來說,就是一羣潛藏在教會內部的叛逆者,他們同樣擁有聖光的信仰,但與教會卻不是一條心,表面服從教會的統治,卻在暗中謀劃着傾覆。教會內部的官方說法,郇山隱修會是一羣無恥竊取信仰的異教徒,雖然能夠使用聖光,卻是教會最大的敵人。不過郇山隱修會的存在也有很久了。對於熟知內情的人,郇山隱修會意味着現在的聖光教的統治並沒有他們說得那麼正大光明,或許聖光之海是至高無上的,但他們的人間代言人顯然不是。
當然,至少明面上,郇山隱修會依然是聖光教的死敵,最大的非法組織,對隱修會成員不問理由,見面就殺。
“你說大主教是郇山隱修會的成員,有什麼證據?”一名素來敬愛大主教的牧師大聲質問起來。
最開始無面者聲稱大主教和聖女叛教時,他就心存懷疑,如今更聲稱大主教是隱修會成員,簡直是將他往恥辱柱上釘,而且……這麼毫無證據地污衊一個人,如何讓其他人信服?
“證據?既然羅萬在場,你何不讓他親自出示證據,羅萬啊,將你的信仰之心展示給大家看看,如果你不是隱修會成員,我就自裁在你面前,如何?”
無面者哈哈笑着,於脆拿出一隻筆來,在自己的臉上畫了一張熱情洋溢的笑臉。
“羅萬啊,只要你肯展示信仰之心,若是我冤枉了你,就自崩信仰之心,死在你面前。我說話算話,可以信仰立誓爲證。所以,就看你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羅萬。
若是莫名其妙被人質疑,要求自證清白,羅萬大可呵斥道:我沒必要向魔鬼展示信仰,他幾十年來的虔誠也足以取信於人。倒是無面者,一上來就高壓政策,逼反了大主教和聖女,手段激進乃至毒辣,很有必要展示一下他的信仰之心。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無面者將賭注堆到無限大,以身家性命作爲擔保,羅萬就只能跟上。他先前將無面者渲染成萬惡之源,只要消滅了他就河清海晏,那麼現在有一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消滅無面者的辦法,你用是不用?只要稍稍折損一下你的面子,就能讓惡徒授首,你做是不做?
羅萬根本別無選擇。
迎着千萬人的注視,羅萬嘆了口氣:“啊,不愧是聖城最鋒銳的一把尖刀。想不到這麼多年都不曾有人發現這個秘密,在你眼中卻昭然若揭。”
說話間,羅萬敞開胸懷,胸前一道白光亮起,一顆白金色的心形物事浮現出來。那是羅萬的信仰之心。
與此同時,龍城內外,一陣陣驚異的呼聲此起彼伏。
信仰之心的光澤純淨而剔透,象徵着羅萬對聖光堅定不移的信仰,作爲教區的大主教,羅萬的信仰無疑是堅定而虔誠的。但在信仰之心上,卻有一道深深的印痕,彷彿醜陋的傷疤,異常矚目。
而就是這道印痕,引發了無數的驚呼,因爲那正是郇山隱修會的標誌
無面者說得沒錯,這位服務教會幾十年的大主教,正是教會最大的叛逆者
被人揭穿了最大的秘密後,大主教卻顯得格外鎮定,他淡淡地收回了信仰之心,穿好聖袍,然後說道:“自從八十年前聖女貞德被燒死在火刑架上,我就知道這個教會已經不可救藥了。一位拯救千萬信徒的聖者被硬生生污衊爲異端邪魔,而教會的高層首腦卻沉浸於淘寶城中的黃金王遺產,甚至不肯回過頭看一看就在自己背後發生的罪惡儘管事後,他們追授了至高聖女,但卻禁止貞德的事蹟在世間流傳,不斷抹殺着她的影響,令世人淡忘她的存在,以此來掩蓋自己曾經的失誤順帶一提,當初作出決策以及親手執行的兩位聖者,沒有收到任何追究,他們做錯了事,殺錯了人,卻逍遙法外。這樣的教會,讓人如何不去質疑?”
一番話說得並沒有什麼慷慨激昂,幾十年悶在心頭的秘密,一朝揭穿,羅萬卻無喜無悲。
因爲一切都無所謂了,他已經再次見到了聖女貞德,就算立時死去,就算身敗名裂又能如何呢?只可惜,在人生最後的時刻,卻沒有能實現聖女的期待,這場戰爭,靠他一人是平息不了了。
“哈哈,這可真是感人至深的發言啊,叛教都能叛得這麼精彩,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可惜,如果你不入隱修會,捨得身敗名裂以大主教的身份將剛纔那番話公之於衆,還能有些說服力,現在麼,我聽到的只是叛教者的囈語。聖光教徒們啊,擺在你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帶着同情心和叛教者一道走上邪路,要麼,就用手中的刀劍來證明自己的信仰吧。”
無面者的分身說完,便夢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見,被本尊吸收,繼續壓制貝德維爾。而戰場上,氣氛也開始迅速變化。
那些曾經同情大主教,對無面者心存遲疑的牧師,紛紛在心中做出決斷。
大主教的故事的確很精彩,但再精彩的故事也掩蓋不了他是叛教者的事實。郇山隱修會的意義,就算原先不知道,此時戰場上人們口耳相傳,也都紛紛瞭然。那是根本不用多問理由,見面就殺的教會死敵,任何同情、支持隱修會的,無一例外以叛教論處
如果說原先人們對無面者這個突如其來的裁判長,還有很大的懷疑,但此時懷疑之心卻打消了許多,無面者行事激進,因爲此次面對的對手,是擔任大主教一職超過四十年的地頭蛇龍城上下到處都是他的勢力,如果沒有雷霆萬鈞的奇襲,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雖然心中仍有些不忍,但是,郇山隱修會的成員,必須死
聖光教一邊,前所未有的士氣凝聚起來,牧師和聖騎士們同仇敵愾,握緊了手中的兵刃。
“哈哈,羅萬啊,多謝你自曝其短,讓我們的軍隊能夠變得更加強大。現在,是時候發起總攻,將叛教者和異教徒們一網打盡了”
隨着無面者的狂笑,聖光教徒們開始大舉壓上,爲了能夠更加靠近前線,牧師們的陣型變得更加密集,儘管承受傷害的可能大大增加,但聖戰之下,眼看勝局已定,人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這個時候,用勇於犧牲的姿態證明自己,比任何事都重要。
而同樣是這個時候,冷眼旁觀的王陸淡淡說道:“採花行動,可以開始了
戰爭進入了最後時刻,戰場就像一顆雞蛋,龍城衛士們被白色的聖光軍團壓縮成一團,失去了最後三座堡壘的庇護,龍城衛士無險可守,用血肉之軀築成防線,搖搖欲墜。
至此,龍城衛士承受的傷害還不算太大,先前幾次戰線轉移,都是用寶貴的空間換取喘息之機,龍城衛士在場的三十多名高階職業者,經歷了激烈戰鬥以後只損失了三四人。中層的傷亡較爲慘重,但也不到五分之一,以龍城衛士的精銳,士氣並沒有太大的挫折。而聖光教的損失則要大上一倍,此次全力動員加上無面者從省城帶來的高階職業者共有八十餘人,同樣折損了十分之一,中層更是損失慘重。雙方勉強形成均勢。
但是,勢均力敵的態勢也就到此爲止了,失去了全部的戰略縱深後,龍城衛士的地利幾乎粉碎殆盡,再也無法依靠熟悉的地形和事先佈置的陣法,發揮戰術特長,以局部優勢迅速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必須依靠血肉之軀,去面對數倍於自己的優勢兵力。
龍城衛士們就像是一顆被高度擠壓的雞蛋,隨時可能粉碎破裂。
而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扭轉局勢的方法,最強的首領貝德維爾在空中陷入了苦戰,銀亮的騎士重鎧遍佈傷痕,就連騎士劍上的銘文都忽明忽暗。銳利的劍氣暗淡無光,比起最初那一絲餘波也能斬斷山巒的強大,威力已經下降了一半多,戰敗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龍城衛士的高階職業者們,面對的是兩倍多的同級對手,只能依靠燃燒生命的禁忌手法來勉勵抗衡。中層力量可以依靠戰術指揮來以少敵多,但聖光教徒們也漸漸適應了光明執政官的指揮,戰術上迅速追趕,隱隱有了反超的勢頭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龍城衛士都已經必敗無疑。
此時,除非能有另外一股足以影響局勢的外力出現。但龍城方圓千里之內,哪裡還有足以顛覆局勢的外力?
空中,無面者再一次以近乎偷襲的方式,將附加了無窮詛咒的短劍刺入貝德維爾體內,將勝利的天平繼續傾斜。但與此同時,他的注意力卻放到了下面
如果說,現在還能有什麼變化的可能……方纔那個用奇怪手法攔截自己抓捕瑪麗娜母女的九州人,就是最大的嫌疑對象了。
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你們九州人的本事。
念頭剛過,戰場上,一處百餘名牧師聚集的地方,忽然爆發出十餘道瑰麗劍光,彷彿一朵盛開的彩虹花朵。
花朵豔麗無儔,卻蘊含着奪命的殺機,每一片花瓣都是鋒利的劍刃,觸之即死。花朵綻放,百餘名牧師頃刻間就被攪成了肉泥。
而花蕊之中,一名身穿絢麗長裙的少女,正緩緩收回散落於外的十餘口飛劍,面上,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