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時,靈劍派的山門歷練終於走到了尾聲,至此,從蒼溪州的天南海北,靈劍弟子們陸續回山。
其中便有王陸的身影。
王陸最終還是選擇了迴歸,將自己一手創立的教派拋諸身後,說得殘忍些,就是棄之如敝履。王陸的離開是如此瀟灑,以至於被他點名執掌全局的葉初塵,很長一段時間都如夢似幻。
從最初的敗軍之將,到現在的常務副教主,地位變化簡直是地覆天翻。而一想起如今自己所擁有的權勢地位,葉初塵就感覺內心深處,熄滅已久的野心之火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當然,這份野心不是針對王陸,哪怕王陸已經離開,葉初塵也不敢妄想自己能取代他在教派中的地位。事實上,自己這個常務副教主,不過是王陸手中的棋子罷了,並沒太多的自主權。王陸在回山前制定了非常詳細的戰略規劃,將智教未來二十年的發展都做了謀劃,用他的話說,智教建設初期,老老實實做計劃經濟比什麼都現實。
葉初塵並不覺得自己能比王陸更高明,所以,只要嚴格遵照計劃執行就足夠了……儘管作爲一把手,在任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是一種常識,但葉初塵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爲王陸還留了後手:明雲道人,這個曾與自己並列的副教主,雖然不具備接替王陸執掌全局的能力,但作爲王陸最忠實的走狗,卻是監視葉初塵的最佳人選。葉初塵很清楚,若是自己不能當好王陸的棋子……能接替自己的人,教派之中不在少數,至少老淫棍何昀就野心勃勃啊。
此外,葉初塵唯一需要費心的問題就是玄天館了。幾個月前,爲了應付那場危機,王陸與玄天館對賭,拉來了鉅額投資。儘管當初約定,在賭約時限內,玄天館無權干涉智教經營,只具有一定的知情權,可王陸若是不在了,葉初塵實在沒信心抵擋住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滲透。
以他的能力威望,屆時就算被架空掉,也不稀奇,爲此,葉初塵還專程在王陸離開前求助於他,而王陸也不愧是王陸,早就想到這個問題,給葉初塵留下了錦囊妙計,說是若感到自己權威動搖時,可拆開依計行事。
葉初塵忍不住好奇,偷偷摸摸拆開過一個瞄到了開頭,卻是一封信,標題是:炮打司令部。
出於謹慎,葉初塵並沒有看下去,並且深刻祈禱自己沒有用到這封信的那天。
離開智教,迴歸靈劍山,儘管在許多外人看來,王陸會懷有諸多遺憾,但其實他興致已盡,對凡間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
對於智教,王陸從來也不曾將其當做真正的事業來做,本質上更多的是一時心血來潮,比起揮手間動員百萬人改造天地的豪情,王陸其實更喜歡在靈劍山上探索仙道奧秘有所成就時,那由衷的喜悅。
此外,關於斬塵緣,王陸也在無聲無息間完成了。
在王家村的遭遇,讓王陸對凡人徹底失去了信心和興趣,隨着智教的設立,轉念間百萬人爲其而動,王陸獲得了超然的地位,卻拉遠了他和紅塵凡世的距離。直至能在問心劍的幻境中直面屍山血海時,王陸的心態早已脫離了凡人的境界。
唯一的牽掛無非是親生父母,這一點上,王陸理性得近乎殘酷,他始終也沒有對父母透露自己的身份,更沒有讓他們服用人工靈根參與修行——王陸很確定,他的父母都不具有修行的資質和心性,比起仙人,他們更喜歡做普通的凡人,如此心性,就算是天靈根在身也修不出名堂。王大富和夫人隋式以及小妾如今是作爲普通的智教教徒,活躍於教派建設中,有王陸的暗中關照,活得比以往更精彩。
當歷練期即將結束時,王陸最後看了父母一眼,便轉身離去,此生或許還有數次見面,但幾十年後,二老終會入土爲安,自己卻要在漫漫修行路上幾百上千年的努力着……不過老爹也沒什麼遺憾的,在王陸臨走前,以靈藥助其調養,使得小妾給王大富懷了個兒子,保住了王家香火不斷。
於是,王陸在紅塵間再無牽掛。
一年曆練結束,弟子們迴歸山門時,多有恍如隔世之感。
“師兄……這一年的經歷,真是如夢似幻啊。”
站在靈溪鎮的入口處,聞寶不無感慨。
一年過去,死胖子也有了練氣六品的修爲,最後四個月裡他不負衆望地突破境界,而且還以智教中層於部的身份經歷了幾次實戰,元神和劍法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加上幾次變身覺醒型聞寶,整個人的氣質遠較一年前要成熟得多了。儘管他的實力進步在這一次歷練的弟子中不算快的,可綜合來看,聞寶在歷練中的收穫之大,卻勝過了絕大多數同門弟子。
“若是能再給我幾個月時間,或許修爲還能再進一層。”聞寶說着,有些意猶未盡。
“怎麼,你還沒玩夠啊?我都快膩死了……”
迴應聞寶感慨的,卻是一個略顯疲憊的少女聲音。
山下一年,小鈴兒已經受夠了聖女生活,最初幾個月時還覺得新鮮有趣,一來是王陸的智教新鮮有趣。然而對於智教那日新月異的發展,見得多了也就司空見慣,更何況到了最後幾個月,智教的發展雖然快,但模式上已經沒有創新,按照王陸的說法,無非是積累量變等待質變的過程,而這一過程少說要幾十年,那個時候智教才能真正成爲一個獨立而強大的教派—這也是王陸走的瀟灑的原因之一,智教已經沒什麼玩頭了。
二來則是聖女的身份新鮮有趣。無論走到哪裡都受人頂禮膜拜,少女心中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但小鈴兒終歸不是虛榮少女,被人頂禮膜拜了一段時間就覺得不耐煩了。見面不說話先叩頭,說話時先要說一長串表示敬仰和喜悅的讚美之詞,說完話又是三拜九叩才肯離開……小鈴兒有限的耐心早就消磨殆盡了,最後幾個月見到這種虔誠信徒,就恨不得直接拿腳踹。
偏偏作爲智教聖女,言行雖然不必太過拘泥,但拿腳踹信徒的事她實在做不出來,只能強自壓抑,如產後抑鬱一般,最後幾個月簡直要上演一出“我家的上條漩渦鈴纔不會這麼憂鬱”的戲碼。
好在終歸是回來了,望着靈溪鎮上熟悉的街道,聽着鎮上的熟人親切地招呼,小鈴兒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溫暖。
“唉,還是靈溪鎮好啊,行了,你們自己回山吧,我要回客棧好好休息,三天內別來煩我。”
說完小鈴兒就一溜煙跑了。
三分鐘後,如家客棧。
“有人嗎?”
兩個不速之客推門而入,大大方方地迎着門後老闆娘驚愕的目光走到櫃檯前,爲首的少年排出九個大錢:“兩碗酒,一碟……”
“碟你妹啊你們怎麼又來了?”
老闆娘幾乎悲憤欲絕,剛剛回家還沒放下行李就被破門而入,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你們不老老實實回山報道,還來我這兒搗什麼亂沒見門口關門停業的招牌啊?”
王陸笑了笑:“不用你提醒,招牌我已經取下來了,歡迎你隨時開張營業。另外你好歹也是靈劍山下的人,怎麼連一個月的緩衝期都忘了?“
老闆娘愣了一下,拍了拍腦袋想起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靈劍山的外出歷練是一年時間,一年後無論身處何方都要回歸山門,但是從迴歸到報道是有一個多月的緩衝時間的,這一個月少部分用於趕路,大部分則用於趕稿。
趕什麼稿?當然是歷練的總結報告從一開始,這就是衡量弟子歷練成果的重要指標之一。
一年的歷練,並不僅僅是要提升弟子修爲,更重要的是這一年閱歷對弟子們的心性、智慧的淬鍊昇華。而這部分的提升,可沒法從法力強弱,元神凝練上觀察出來。
所以於脆就以報告的形式來檢驗成果,這一年來究竟有什麼收穫,有什麼體會,都一一記錄下來,長老們看過自然就心中有數了。
一年前,聞寶還曾對此發愁,一年後竟然將這件事給忘掉了
“嘿嘿,師兄,這次可要多多依仗你了”
王陸哼了一聲:“本來也沒指望你來寫啊,當初你當基建處長的時候,工作報告是所有處級於部裡最爛的,還不如那羣文盲出身的散修處長,你好歹也是貴族出身,詩詞歌賦一竅不通,駢文寫不出,公文寫不正,連白話文都寫不好,這德行也只配去寫小說了。”
聞寶眉毛一揚:“別說,我還真有靈感,前兩天趕路的時候已經想出了開頭,就叫智教門徒,講的是一個有雙重人格的絕世高手的故事,戴上面具時低調懦弱,一旦摘下面具就狂霸叼酷拽……”
王陸略有些驚訝地看了聞寶一眼,沉默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於,別太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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