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小村的亂,山林中則顯安靜許多。
洛塵獨自獵殺一頭山豬後,又在山中搜尋半晌也沒尋見一個夠他獵殺的小野獸,這才悻悻返回山洞。
不知爲何,這幾天狩獵中他對鮮血、亦或殺戮有一種天生的適應力。
雖說只是殺小野獸,可每次看見鮮血涌動的場景,他總會格外的亢奮。
當然了,在拓跋兄妹眼中他是一個十足的怪胎。
爲何。
兩兄妹也是第一次見非武者,且不具備半點野外生存常識的菜鳥,在山林中很是歡樂的獵殺小野獸。
山洞內一塊木板,三塊獸皮,也算是‘三劍客’零時的家了。
“小柔,你咋的了。”
“沒,沒什麼。”
今下午開始,雪柔一改往日的胡鬧性子,悶聲蜷角落,不吃飯,也不說話,只顧一個人仰頭呆望西山上的緋月。
這個世界也是奇怪。
每至月末時,月亮上總會染上一層血色,世人之緋月。
緋月一般會出現兩三日。每當緋月來臨前後,三大叢林的獸類會變的異常狂暴。對此,世人將其稱爲‘飼妖之夜’。
“悶啥,咱趕明回去。”
拓跋武從炭火中撥出一個肉肘子,氣惱道:“咋又焦了。明早回村,讓咱爺好生的弄一頓飯,這幾天可餓壞我了。”說罷切出一小塊熟透的肘子肉,又細心的吹幾下,纔給雪柔遞過去。
“不吃,你烤焦了,還讓我吃。”
“咋的焦了,多肥的肘子肉。”
“你自個吃去,我睡了。”
“死妮子,今這是咋的了。”
“瞧,我打了山豬。”
這時候洛塵從外趕回來。可見兩人沒一個搭理他,又道:“我說,你杵那幹啥子。還不過來搭把手。”
“死妮子,你不吃算求,餓着吧。”
拓跋武轉身接過山豬,扛洞外一個人捯飭去了。
“老黑,你這是咋的了。”洛塵這幾天見慣兩兄妹的小脾氣,沒準兩人剛正鬥氣,讓他回來給攪合了。
沒多想,他撿起餘下的肘子肉跟出去。
......
一夜無聲,轉瞬即過。
“你咋這麼慢,快點跟上。”山道上,雪柔雙手叉腰,揚聲數落拓跋武。
洛塵捂臉跟聲討笑道:“老黑,這不是我說你。咱三人中數你吃的多,讓你多幹一點活,咋這麼費勁。”
當然,這也不怪某人迎風揚路石。
若非他昨天聰明,眼下這個肩上擔了兩千多斤、一路上累死累活、仍需忍受某女數落的、真男人就變成他了。
七天的獵物,雖說不怎麼多。可放在一塊,那兩坨肉山真叫人害怕。
還有,雪柔從啥地方找來一根十多丈的鐵木,又在洛塵連夜製成一個貼心的‘小扁擔’。這受氣的黑廝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成了一名光榮的挑夫。
“女人可怕,生理期的女人更可怕。”
洛塵偷瞥一眼某女,對拓跋武投去同情的目光。
“雪柔,你這天殺的死妮子。”
拓跋武吃力的趕上來,癱地上道:“塵子,你厲害呀。不爲我說話也算了,咋和死妮子一樣,對兄弟落井下石。”
“啥,誰落井下石了。這扁擔可是我弄的,要沒了它....”
“小黑哥,你兇人的勁很大嘛。”
“喂,你兩瞎跑啥子。當點心,午間林子髒的緊。”
歸途的心兒總是焦急,歸途的步子也總會快上幾分。
晌午已過。
三人站在山頭上,可以遠看見山村的輪廓了。
“哈哈,終於回來了。”
雪柔興奮的張開雙臂朝山村,喊道:“老爺子,我回來了,你有沒有想小柔呀。”
在這一刻,兩個菜鳥心中有一種在世爲人的錯覺。儘管七天受了許多苦頭,可又一次看見村子時,所受苦難似乎都是值得的。
“咱爺肯定弄一桌子飯,在村口等咱呢。”
“還走,你也不看老哥的腳磨好幾個水泡了。”
“哼,你一個人賴這吧。”
“塵子,咱兩回村。”
說罷拽起洛塵,悶頭朝山下走去。
這小妮子興奮的勁頭,哪容的下多停片刻。
“你急啥子,讓我歇一小會....”
“...沒良心的,咋真走了....”
沒法子,拓跋武又扛起扁擔追了上去。
山村漸近,卻不見一個人影。
“這是咋的了,咋沒個人。”
“不對。”
“咋來的一股血腥味。”
拓跋武老遠看見村口兩個大坑,便意識到村裡出岔子了。
走近時,三人全愣在原地。
這一路的欣喜、小自得、少年內心所有的美好幻想終成了一灘泡影。
山村毀了。
老祖跪在村子前,雙手不捨的搭在青牛角上。村口幾間窯塌了,三叔,二狗叔,屎蛋,胖嬸,幾家人的屍身掛在窯前。村北,雪楓的屍體斷成兩截,一截掛在屋前的樹上,另一截成了一羣野烏鴉的美餐。
“嘎嘎....嘎...”
烏鴉被三個外來者驚飛。
它們拍打翅膀扯出幾聲刺耳的叫聲,似乎告訴三個外來者,這一堆是它們的食物。
“塵子,你告訴我,這是假的。”
“...快呀,你告訴我,這一切是假的....”
這一刻雪柔失去了靈性,也忘記該怎麼哭泣。她木訥的在村中走了一遭,而後失了智一般拽起兩人跑出村子。
“小黑哥,你說,這是假的對吧。”
對於雪柔的奔潰,拓跋武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他抱住小妮子,想哭,可又不敢哭。
突然雪柔一把將他推開,又發狂跑回村子。她絮叨說:“爺爺,你沒死呢。柔兒這就過來帶你回屋.....”
“..啊....”
“爲什麼”
拓跋武終是淚崩了。
六尺高的漢子癱跪在地上,如溺水者一樣抱住老祖的屍體,失聲喊了很多句只有自己才聽的懂的哭腔。
洛塵不知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這一切。
他仰頭看天,眼中還是流下兩行熱淚。
有人說:當你想哭的時候,試着四十五度擡頭看天,眼淚會流回眼眶,就不會流出來了。騙人的鬼話,爲什麼老子擡頭看天時,眼淚迷了路。
“姥姥,你別生氣,小柔替你教訓他。”
“...好一個不知好歹的大少爺,小黑哥拼了命.....”
“這幾日聽村小輩.....外來小子死而復生,傳的很是玄乎....”
“..休克,這詞很有意思....”
一個多月來村裡老人待他如親人,大小瑣事順他的意。可這一處溫暖的小山村,如今卻成了一堆冰涼的屍體。
近前拓跋武的哭泣,遠處雪柔的惶恐,讓他的心很痛,很痛。
“爺爺,求你睜眼看一下柔兒....”
“...求你了,看一眼柔兒就行,看一眼.....”
“啊,爲啥,爲啥變成這樣子。”
雪柔絕望了,也終是哭了出來。忽而,她體內涌出一股能量。
這一股能量來的如此突然,狂暴、雜亂、遠超出她的控制。幾息間,雪柔身體變的浮腫,臉上暴出青黑的血管,七竅中逐漸溢出幾縷黑血。
兩人第一時間衝進村子,可已經遲了。
此時,雪柔體內涌出一層氣浪,將她推向高空,並在四周形成一個十多丈大的氣牆。
氣浪很強,稍一觸碰就會受到反推。
不過兩人如未察覺,被氣浪衝的頭破血流,仍然固執的向前爬去。
“小柔,你咋的了”
“哥,回去,求你了。”
“...求你,別爬了,出去...”
“塵子,你咋不聽話,拽他出去....”
雪柔本慌了神,可見兩人這般折磨自己,她一時哭出聲。
很快,她抹乾眼淚,笑道:“哥,你看,柔兒沒事。天上老好玩了,你讓我多玩一會。塵子,你也是,咋不聽姐話,擠進來幹嘛。”
洛塵絕望了,真的絕望了。
看着雪柔臉上的笑容,看着她眼角的黑血,看她浮腫的身體。此刻,洛塵心中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老天,你讓老子過來,又給老子絕望,很好玩是嗎....”
“老子特麼不信,今後老子偏和你對着幹。”
“別特麼讓老子騰出力氣,否則,老子一定踏破這天....”
“...賊老天,你特麼瞎了眼.....”
在此時,三人最絕望的時候。後山某處光芒大作,一股銀白色液體從天而降,徑直的包裹住雪柔。隨後,銀液當空形成一個白繭落下來。
“小柔,你等一下,老哥救你出來。”拓跋武連忙上前。
“...別急,老哥劈了這破繭.....”
“黑子,你別衝動,小柔她沒事了。”
“你咋知道,她萬一....”
“沒萬一,黑子,你相信我。”
洛塵潛意識的認爲白繭救了人,也一定不會傷害她的。對此,拓跋武糾結好半天,這才頹然的癱在地上抱頭大哭。
下午時分,拓跋武悶聲走出村外的一片空地前,跪下,用手一把一把的扒土。
“一切終會過去”
“放心,我以後陪你們。”
看着拓跋武的背影,洛塵明白,只有讓他親手埋了村裡一百五十六口人,那無限大的傷痛纔會慢慢撫平。
洛塵將散落的屍體尋了齊全,爲他們逐一整理衣物,收斂遺容。
緋色月光下,拓跋武跪在一百五十六座新墳前,失聲痛哭。
“爺爺,不論是誰....
“....不論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手刃仇人....”
“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嘭”
三個響頭後,他累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