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滅度!”
李彥凝視觀音,神情沉凝。
這個消息,最初還是從雷音口中講出,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它是親眼所見。
但後來李彥降服此靈,又發現它所謂的親眼所見,僅僅是躲在藏經寶閣外,發現佛祖的氣息驟然消散,此後再也沒有出現。
雷音倒也不完全是胡言,它的判斷是佛門上下隱瞞了這個消息,並且正式啓動了締造宏願界的彼岸計劃。
可現在看來,這種所謂的滅度,是佛祖去往新界,建造了這個靈山和大須彌神山,雷音並不知道新界的存在,才以爲佛祖沒了。
不料觀音又言,佛祖真的死亡了。
如果對方的確是觀音的話……
觀音顯然明悟這一點,掌心光芒一現,朝着李彥飄來。
李彥沒有阻攔,任由那點光輝沒入眉心,然後化作一道熟悉的輪廓,發出清脆喜悅的聲音:“是我!我找到菩薩了!”
這位正是龍女,昔日觀音菩薩身邊的捧珠侍女,半徒般的存在,在天地異變後,迴歸西海,得以有了自由身。
作爲李彥在這個世界第一個預見的神仙,彼此都相助良多,此行新界,正是爲了尋找觀音菩薩,或者說觀音菩薩如果在新界還有行動之力,發現了龍女,肯定會來聯繫她。
現在雙方果然接觸,李彥姑且認爲這可以作爲證據,接着道:“佛祖爲何滅度?”
觀音道:“爲了鎮壓‘始魔’……想來施主也聽那些魔類用過另一種稱呼,‘始祖’!”
李彥毫不意外:“靈族之祖?”
觀音輕輕點頭:“那不過是魔類的自我欺騙,它們並非寶器的靈性,而是‘始魔’催化,爲了侵擾神佛的魔頭。”
李彥道:“可它們的確能對寶器加以運用,如臂使指,尤其是建築都能誕生出靈性,更有大地山川,地脈靈性,逐漸蘊化,若這些全是‘始魔’催化,它又憑什麼辦到這點?”
觀音道:“這便是三災五衰,神道絕跡之難了……”
李彥等了等,沒有聽到進一步解釋,不禁微微皺眉,乾脆直言道:“任何災劫,都有緣由,只一句災劫,恕我難以認同。”
觀音稍稍沉默。
李彥接着道:“哪怕邪惡一方,往往都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爭取大義名分,如靈族所言,它們準備統御三界,是因爲‘始祖’本來就是最初的天地靈性,開天闢地的盤古反倒是後來者……”
觀音立刻道:“此爲妄言!”
李彥道:“我也不信,但目前找不出反駁的證據,尤其是根據菩薩目前之言,那位‘始魔’莫名降臨,擁有能隨意催化神佛寶器靈性,還能逼得佛祖滅度的能力,反倒讓靈族的傳說變得有幾分真實起來……請菩薩爲我解惑!”
觀音雙手合十,輕輕一嘆:“阿彌陀佛,慚愧慚愧,始魔降臨,吾亦有罪,衆生向善之念,終成惡果!”
“與觀音有關?向善釀成惡果?”
李彥看得出來,觀音是知曉敵人來歷的,卻不願意透露,若不是他言語逼迫,恐怕還不會有這模棱兩可的話語,這讓他對於那“始祖”亦或是“始魔”的由來愈發好奇。
不過事已至此,再刨根問底對方也不會繼續說了,李彥話題一轉,看向周遭:“將這些器靈帶來新界,本爲解救三界之危,不料新界是如此局面,依菩薩之見,它們該如何引導?”
雙方的對話,是心識臨時開闢出來的空間,站在靈族的角度,它們還在一邊努力協助煉化靈山,一邊應付源源不斷的隕石雨,壓力固然極大,但精神振奮。
因爲佛門的手段正越來越少,待得這些道貌岸然的佛陀黔驢技窮之際,就是它們迎回始祖之時。
觀音同樣觀瞰着這一幕,語氣肅然,鄭重行禮:“吾正有此意,始魔鎮壓,封印反覆,需施主相助!”
李彥道:“請明言。”
觀音沉聲道:“以毒攻毒,以魔制魔!”
隨着她的娓娓道來,李彥瞭解到,如來佛祖固然度滅,但還留下了鎮壓所用的舍利子,構成了一座讓“始魔”無法掙脫的囚籠。
但漸漸的,“始魔”反過來開始侵蝕佛祖之力,準備煉化舍利子,取而代之,成爲新的萬佛之祖,降臨靈山。
甚至不是準備,它已經這麼做了,還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壓得觀音和同至新界的地藏王菩薩喘不過氣來,艱難地維持着舍利子不被侵蝕的局面。
所以舊世的靈族纔沒有收到絲毫消息,因爲它們的“始祖”根本不需要救援,只要不來礙事就行。
那麼自然而然的,觀音的計劃,就是讓這羣器靈以爲“始祖”被舍利子鎮壓,破壞掉這個侵蝕過程,令其功虧一簣!
這與李彥的所思,倒是不謀而合,可在真相未曾明朗之前,他不會因爲雙方所想一致就輕舉妄動,繼續詢問:“新界舊世是怎麼回事?”
觀音道:“新界開闢,是由玉皇陛下親爲,老君與我佛相輔,然‘始魔’出現,壞了一切功果……”
李彥道:“相較於舊世,新界的開闢,是專爲了對付‘始魔’?”
觀音輕輕搖頭:“並非如此,那時我等皆不知‘始魔’存在,直到新界清濁初定的關鍵時刻,‘始魔’方現,羣生載覆,功虧一簣……”
李彥接着問:“那玉皇陛下現在如何?”
觀音輕輕搖頭:“吾亦不知。”
李彥語氣鄭重起來:“此前太白金星在救世宏願界甦醒,懷疑佛祖有謀害玉帝的嫌疑,纔有了此行新界的探尋,而他不久前所傳回的訊息,又頗多警示,令我不得不多慮……”
觀音平和地道:“太白星君此前是被‘始魔’所惑,方有此言,祂如今亦於封印之外,一起壓制‘始魔’,施主很快將與之重逢。”
李彥道:“那星君最初的誤會,又是怎麼回事?”
觀音神情依舊毫無變化,緩緩地道:“吾不願欺瞞,我佛與玉帝陛下至新界後,確有衝突,卻是受‘始魔’挑唆,幸得玉帝陛下醒悟,以大天尊之力重創‘始魔’,終由我佛鎮壓!”
李彥目光微動。
按照這個說法,佛祖滅度,玉皇狀態難以言說,那就是二換一了,甚至考慮到據傳已經轉世的太上老君,是極限三換一?
根據這個經歷,這位菩薩口中的“始魔”,還要比起他預想中,那專門隱於幕後,挑唆矛盾的存在,要強大許多!
觀音見他依舊在思索,沒有應下,再度彈指點出一道光輝,落了過來:“請看!”
一幕畫卷在李彥的腦海中徐徐展開。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幾道熟悉的身影,分別是太白金星、無生老母還有一位身軀偉岸的神將,似是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身爲天庭最強的神將,本該是英偉不凡,氣質出衆,但此時的氣息卻頗爲衰敗,眉宇間滿是疲憊,唯獨背脊依舊挺拔堅毅,擋在兩道虛幻的身影面前。
一位聖潔高緲的宮裝女子,一位與世同君的童顏道人,正是王母娘娘與鎮元子。
太白金星和無生老母的法力盡皆不弱,可在這三位的對比下,唯有擔任護衛之用,看着祂們將自己的神力注入到一方帝璽中,遙照前方。
與這邊相對的一側,則是一尊菩薩和一位龍女。
菩薩正是地藏王菩薩,這位幽冥之主放棄了鎮守陰司地府,卻是和觀音菩薩一起隨着如來來到了新界,至今還在第一線,看守着中央一片混沌牢籠。
那便是靈族心目中的“始祖”,神佛口中的“始魔”鎮壓之地,也是天地異變的根源所在。
隱約間,牢籠中又泛出光輝無量,一尊大佛徐徐浮現,面如滿月,額廣平正,雙耳垂肩,慈顏微笑,正是已然滅度的如來佛祖。
這證明了,佛祖留下的舍利子,被逐漸侵奪,一旦對方功成,便是新的如來佛祖。
李彥再細細看一遍這封印之地,轉向靈山下方,做出最後的發問:“神佛共鎮‘始魔’,此等大事,鬥戰勝佛與旃檀功德佛爲何留在靈山?”
觀音解釋道:“玄奘被‘始魔’所惑,遺忘前塵,幸得佛法深厚,留於靈山,不爲所亂,悟空則知我佛舍利被‘始魔’侵奪,爲防大須彌山不落於魔頭之手,留下鎮守。”
悟空之前並非這麼說,但當時李彥的袖中藏着靈族,如果對方察覺到了這些存在,故意假意與佛祖產生衝突,又趁機交予如意金箍棒,完全說得通。
只是有一點讓人不解。
李彥道:“依這位大聖的心性,倒是很難想象他會安心待在後方,鎮守靈山……”
觀音道:“心猿正放,早非昔日野性難馴之時,鐵棒交託,亦是佛性!”
李彥想了想,倒也微微頷首:“齊天大聖,早已今非昔比,菩薩所言甚是。”
話到這裡,除了大敵的來歷,觀音始終不願意透露外,其他的種種,似乎都能解釋清楚。
“始祖”確實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實力遠比預料中強大,不僅破壞了新界的誕生,使得此方世界成爲半成品,三教之祖合力,也只能暫時將之封印,如今更在侵奪佛祖舍利,欲捲土重來。
所以在發現了靈族被帶到新界後,觀音露面,邀請他以毒攻毒,利用靈族破壞“始祖”的大計。
整個過程梳理之後,完全沒有問題,但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李彥稍作沉吟,心頭有了計較,頷首道:“既然‘始魔’蠢蠢欲動,要奪佛祖尊位,我會予以配合!”
觀音雙手合十:“三界有幸!蒼生有幸!”
兩者的心識分開,李彥的周遭再度充斥着激烈的鬥法波動,再不多言,拿起如意金箍棒,朝下就是一棍。
這一棍,不帶任何霸道的力量與滔天的氣勢,而是將金丹大道與佛門八識的境界融合爲一,彷彿汪洋怒海中的一根定海神針,橫貫宇宙,平復波瀾,釘死光陰流逝,將一切都定格凝固。
漫天的隕石雨爲之一定,被衆靈合力,瞬間一掃而空,下方頓時爆發出震天歡呼:“聖君神威!”
靈族上下大喜,不僅僅是因爲李彥展現出的蓋世神威,還在於遠方的攻勢終於開始減弱。
那鋪天蓋地,無邊無際的隕石雨,正在變少,最後更是肉眼可見地空闊起來。
“收!”
終於,金剛怒嘯一聲,法環漲大到極致,旋轉一圈,將遠隔萬里之外的隕石一併收入,靈山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沒有了阻擾,煉化的進度繼續進行,但觀音已然不再出手,預想的下一波攻勢並未到來。
眼見氣氛越來越沉靜,嚴陣以待的靈族漸漸按捺不住了。
經過內部商討後,就連一貫冷靜自制的七星,都來到李彥面前提議道:“聖君,那如來似是不敢現身,伏擊之策難以奏效,所幸我等已經窺得對方虛實,是不是可以主動出擊?”
李彥道:“如此,靈山的煉化就將功虧一簣了。”
七星看着下方空空蕩蕩的佛門聖地:“我擔心此處已遭佛門捨棄,現在更爲拖延,若是延誤了時機,反倒對方有所防備,阻擾我等救援始祖!”
如果對方的攻勢一波接着一波,衆靈會喜滋滋地煉化靈山,作爲新界的根據地,現在反倒看不上這裡,只怕被神佛來個緩兵之計,錯失良機。
迎着不遠處一雙雙期待的目光,李彥微微頷首:“好!來!”
他張開袖口,靈族紛紛興奮地飛身而起,乖順地沒入其中。
經過剛剛的作戰,它們此時隨時準備,毫無保留地貢獻出自身的力量,注入這位領袖的體內。
於是乎,李彥長袖一展,背於身後,朝着無盡虛空飛去,目標正是此前觀音展現出的封印之地。
他離開片刻後,靈山的大雄寶殿中,觀音徐徐浮現出身形來,視線朝着下方瞧了一眼。
大須彌山的悟空,睜開火眼金睛,也恰好朝上看來。
雙方意味深長的目光一觸,各自泛出幾抹追思與感慨:“終於到了這一刻,神道能否延續,就看這最後的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