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人!」
當手術中的木牌翻轉,李彥從殘破的龍宮中走出,四周圍着的道人徹底放鬆下來,張玄慶、藍道行、葛雷率先圍了上去,態度無比熱情,沖虛子和曇陽子反倒慢了一拍。
李彥對着正一羣道微微頷首,又致謝了朝天宮與神樂觀上下:「辛苦諸位了!」
羣道齊聲:「全仰大真人身陷險境,我等慚愧!」
李彥沒有繼續客氣,轉身看向龍宮,淡然道:「你的污穢並未清除乾淨,隨時可能反覆,跟我走吧。」
龍宮輕震,裡面傳出稚子的聲音:「願意跟隨神醫!」
不多時,一個五大三粗的巨孩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污穢確實沒有排乾淨,相比起粉雕玉琢的人蔘娃娃們,這個靈芝草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環視四周的眼神裡,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咄咄的攻擊性,直到李彥身前才轟隆一聲跪下,還提出了要求:「這龍宮我住得慣了,捨不得丟棄,還望神醫成全……」
李彥打量一下殘破的龍宮,再看向神樂觀內擅於煉器的玉璇子:「能否處理?」
玉璇子先是愣了愣,然後感受到半空中神樂寶船的氣息,領會了意思,馬上興奮起來:「能!能!」
她準備將殘破的龍宮拆分,融入寶船之內。
這無疑是一個大膽的嘗試,可機會確實太好了,此前出海時潛入的西海龍宮,即便是無主的,兩派依舊沒有能力將其拆分,頂多搬一搬裡面的器物,現在這座殘破的龍宮倒是最佳的試驗品,足以得到寶貴的經驗提升。
李彥將龍宮安排好,陸炳和歐陽必進的大船也靠了過來。
三人會合,陸炳笑着抱了抱拳:「先生出馬,果然萬事無憂!」
歐陽必進也如釋重負:「多虧李真人出手,此番總算是有驚無險!」
李彥道:「能夠順利救治靈芝草,除了諸位同心協力外,也有羅教信仰之助,此教對內探求,方法無爲,又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當記一功。」
歐陽必進有些詫異,他也是知道那個在東南漕運極具影響力的民間教派,可剛剛並沒看見羅教弟子的身影啊……
陸炳則道:「天師總領道佛宗教諸事,這些全由先生拿主意便好。」
李彥道:「我如今並非天師,還請陸都督記功。」
陸炳臉色微變:「先生回京之後,當應下天師之位了,陛下翹首以盼,我等也都認爲唯有先生,才能主持宗教大局!」
歐陽必進也點了點頭,他雖然是嚴黨,但同樣是實幹之人,對於權欲淡薄,卻又能幹實事的能者,是尤爲佩服的:「聽聞李真人一定要等禍患解決,才願領天師之位,如今大功告成,切莫推辭了!」
李彥之前遠程攻略嘉靖已經足夠,凡事過猶不及,平和地道:「請兩位放心,如今陶仲文的罪名尚未公之於衆,更有一些謎團並未解開,更談不上功成身退。」
陸炳並不放鬆:「善後之舉,確實重要……」
李彥道:「羅教記功是一件事,還有一事就是這殘破的龍宮,不能再繼續留在運河之中,我準備交予神樂觀。」
陸炳頷首:「如此處置,甚爲妥當!」
神樂觀是皇家道觀,在這個關頭比起正一道還要讓朝廷安心,陸炳派出朱三與之對接,安排具體事宜,然後瞥了眼直挺挺地站立在不遠處的靈芝草,低聲道:「此物該如何處理?」
李彥道:「這段回京的路上,我會繼續醫治,將污穢再度清除,得人蔘娃娃監管,它不會再興風作浪的。」
陸炳目光凝重,欲言又止。
李彥道:「我知都督擔心什麼,我們在未曾發現陶仲文真實面目前,並不
會想到運河之中,居然藏有這等天庭仙草,體內還充斥着大量污穢,這看似平和的世間,又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動?」
陸炳嘆了口氣:「是啊,若非先生揭穿陶賊前世面目,緝拿龍婆,這泥潭底下的事情,誰又知曉呢?渾渾噩噩地過着,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
說到這裡,他又誠懇地道:「正因爲如此,先生才更要爲天師,使得世間不至於再有這般邪物紛擾啊!」
李彥有些無奈:「放心吧,我不跑,會回京師的……」
不過他接下來確實沒有與衆同行,給予各派佈置好善後工作,帶着九葉靈芝草,來到神樂寶船。
此時甲板之上,已經聚了一羣生靈,以龍女爲首,如意寶珠懸浮,龜兒、靈鶴還有寶船器靈都好奇地聚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七個人蔘娃娃,穿着不同顏色的衣衫,一字排開,十分喜慶。
靈芝草左右扭了扭脖子,咯嘣作響,睨視過來:「就你們是人蔘果啊?」
七個人蔘娃娃有了排毒養顏,充實種田的經歷後,情緒反倒十分平和:「我們是。」
靈芝草咧嘴:「也不怎麼樣麼……」
正常情況下,天庭的上品蟠桃才能跟人蔘果一較高下,靈芝草根本不夠格,但現在這些人蔘娃娃同樣是殘次品,草木之精間感應極爲直接,它又覺得自己能起來了。
大娃並不盲目攀比:「我們之前也與你一般,誤入歧途,幸得老爺救治,你能遇見老爺,是大幸運,當好好珍惜。」
靈芝草感覺被教育了,心有不甘,但它確實對於之前險些徹底墮落爲邪物心有餘悸,只能小聲嘟囔了一個字。
另一邊,龍女迎了過來:「我想幫你來着,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出手……」
李彥露出讚許:「不僅有參戰的勇氣,還能剋制住衝動,這份心境纔是最寶貴的。」
龍女被表揚得美滋滋的,臉上很快又露出驚喜之色。
因爲紫雷電芒升起,形成一座小小的雷池,裡面躺着一位女子身影,看似是沉睡,實則身上插滿了細細的銀針,雷光閃爍。
五雷鎮法與七針制神,是李彥目前研究出的兩種神禁,此時同時發威,形成了這特殊的病牀。
通過神力,龍女第一時間認出對方的身份:「無生老母?你把這尊惡神也給抓到了?」
李彥道:「爲何是惡神?」
龍女理所當然地道:「羅教與那造反的白蓮教牽扯不清,近來諸多壞事,背後多有涉足,赤煉也認爲她是壞的呢!」
李彥聽着口氣,感覺最後一點在龍女眼中反倒最關鍵,想到那位的直覺判斷,並沒有否定,解釋道:「白蓮教虎視眈眈,我是請她來配合治療的。」
龍女有些不理解,湊近了細細觀察,發現如今的無生老母有一股清冷感,與之前降臨在婦人身上的溫柔慈和,存在着較爲明顯的區別:「她看上去挺虛弱,但神禁能管住麼?要不尋一處秘境,先將之看護起來……」
李彥道:「放在身邊,我最安心。」
龍女擔心地道:「那她到底是善神還是惡神?倘若是惡神,放在身邊,寶船也將暴露,很危險的!」
她如今已經習慣了船上的日子,雖然漸漸有了勇氣,但還是不想打破生活的舒適圈,當然更不希望身邊有着一尊善惡不明的神祇。
李彥道:「神祇無法用簡單的善惡來評判,所謂善惡,其實是站在信徒的角度上,還能分出有用和無用。」
「願意公正回饋信徒祈禱的,就是有用的神祇,在人們心中也是善神,不迴應信徒就是無用的神祇,不過惡神的性質往往更加惡劣,肆意加害信徒,偏偏民間有邪神祭祀,屢禁不止,多
走極端。」
「而現在天地環境極端,善神的土壤被進一步壓縮,作爲一尊新興神祇,無生老母若爲善神,證明天地污穢之下,只要祭祀誠心,還是有希望的,反之蘊化出惡神邪神,也不奇怪……」
龍女以前只是跟在觀音菩薩身邊,對於這些區分還真的沒有考慮過,此時恍然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準備醫治她,無論是善是惡,都可有所體現。」
李彥點點頭:「目前我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可惜還沒有證據,唯一的根據就是無臉的神像,太少了,調查還要繼續,不可妄加斷言。」
龍女看向不遠處準備拉着靈芝草去種地的娃娃們:「讓人蔘果出面便是,它們之前從淨壇使者處逃離,不正是被無生老母收留?」
李彥早有了考慮:「人蔘娃娃確實是有力的證人,但不能用在此時……」
七個人蔘娃娃自從被無生老母收留後,大娃加害陸炳,是陶仲文以天師之位逼迫,二娃和七娃被送入關外給白蓮教種田,是白蓮教邪祭逼迫,無生老母都是身不由己的形象。
這很令人生疑,但七個娃娃對於這位曾經給過她們溫暖的老母,確實是抱有感情的,再加上空白的時間段太多,直接對峙效果必然不佳,真要有鬼,三言兩語就被糊弄過去了。
所以李彥關注的,反倒是龍女話中的另一位:「你以八部天龍廣力菩薩的身份,讓淨壇使者認一認,這位無生老母,與天庭的王母娘娘,到底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