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許仙離開半步多後,當即全力運轉真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鐵樹仙的洞府趕去。
但可惜,他學的是仙武之道,並不會飛舉之術,之前戰鬥的時候能在空中騰挪,是因爲將真氣運在腳下爆發,以此借力,行左腳踩右腳上天之舉。
後來與白素貞立在雲端,也是白素貞施展的駕雲之術,與許仙無關。
所以,許仙沒辦法像杜謙一樣在天空中趕路,走最短的直線距離。
他只能遇山翻山,遇水渡河,因而實際的路程比杜謙長了不止一倍。
但即便如此,在真氣全力運轉的狀態下,許仙還是在短短三個時辰內趕到了此地。
他按照千年人蔘精的囑咐,來到了那處山谷,卻發現山谷中並無洞穴,反倒是旁邊的山腰處,有一座看似陳舊的道觀。
許仙皺眉思索片刻,決定去那道觀裡問一問,看看能不能找到問到鐵樹仙的下落。
於是,許仙轉而奔向了道觀,幾番縱躍之後,輕鬆抵達了道觀門前。
此時,道觀大門洞開,透過院門,能看到觀中的三清殿,以及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高的那人是個香客,此刻正在殿中三清像前上香,矮的那人是個白髮老道士,此刻正持着掃把,在觀中清掃地上的落葉。
看到這一幕,許仙心裡下意識升起一絲親近。
畢竟在人口稀少的紫陽觀,掃地這種活一向都是他來做的。
許仙擡手在敞開的大門上敲了敲,待吸引來那掃地道士的目光,這才邁步走入觀中。
見此情形,老道士手上動作一頓,神色平靜地望着:“客從何處來?”
許仙朝着老道士作揖,輕聲說道:“在下姓許名仙,道門俗家弟子,師從臨安府紫陽觀紫山真人,而今冒昧登門,是有一事相求。”
“原來是紫陽觀同道!”
老道士點點頭,道:“道友但說無妨。”
許仙眼前一亮,笑着說道:“實不相瞞,許某此行,乃是受長者指點,欲往此山的鐵樹仙洞,求見那位千年鐵樹仙……”
“只是不知,那位鐵樹仙究竟是不想見客,還是搬了家。”
“在下找尋良久,也沒能找到洞府所在。”
“貴觀既然在此地與鐵樹仙爲鄰,不知是否有那位前輩的消息……”
“原來如此。”白髮老道士微微頷首,望着滿臉期待的許仙淡淡道,“不錯,貧道確實知道鐵樹道友的洞府所在!”
“您果然知道!”
許仙臉色一喜,當即長身而立,一躬到地。
“既然知曉,煩請道長告知,許某感激不盡,來日必登門拜謝!”
白髮老道士眼神微動,望着鞠躬到底的許仙淡淡道:“先彆着急,貧道還沒有說完。”
許仙微微一怔,而後便聽到老道士淡淡地說道:“鐵樹道友的洞府,貧道確實知曉,但道友與貧道非親非故,也未曾說明爲何要求見鐵樹道友。”
“貧道若是貿然告知於你,萬一你起了歹心,豈不是害了鐵樹道友?”
許仙一怔,當即神態急切,連忙解釋道:“我見鐵樹前輩,是爲了求鐵樹仙果和鐵樹花,絕不會加害於他,道長如若不信,可與我同往!”
老道士搖了搖頭,固執道:“貧道雖是修行中人,但只曉得些練炁之術,無有神通,就算與你同往也幫不上鐵樹道友什麼忙。”
“況且你也說了,你是爲鐵樹仙果與鐵樹花而來。”
“這二者結合,乃是天地間少有的延壽靈物,世間修行界本就覬覦者衆多,貧道又如何知曉你不是其中懷有惡意的那一個呢?”
聽到老道士固執的話語,許仙自然是無比焦急。
他急切道:“那究竟要如何,道長才能指點在下求見鐵樹前輩?”
老道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重新拿起掃把,一邊掃地,一邊淡淡地說道:“先將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貧道吧……”
許仙點點頭,連忙道:“實不相瞞,在下愛上了一個人,她因爲某些原因,元神受損,需要……”
“什麼原因?”
老道士毫不客氣地打斷道。
許仙一怔,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白素貞的事情告訴了他。
不過,出於天庭通緝的考慮,許仙並未事情全部告知,只說他誤信了妖人,好心辦壞事,差點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後來受人指點,這纔來求見鐵樹仙。
在這期間,殿中上香的香客一直在偷偷瞥着院中的二人,他手中還拿着一個奇怪的設備,準備錄下二人的對話,回去帶給紫山真人。
不多時,許仙遮遮掩掩地講完了故事,而後輕嘆道:“事情就是這樣,許某爲了治好她,也爲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所以纔會前來求鐵樹花和鐵樹仙果……”
不得不說,許仙遮掩得還算成功,通篇都沒有透露出白素貞的身份。
但可惜,這老道士,或者說鐵樹仙,早就知道許仙愛上的是一隻妖。
聽到許仙的回答,他並不滿意,於是質問道:“元神受損,她也是修行中人?”
“這……” 許仙沉默下來,面露猶豫。
老道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過頭來,望着腳下的落葉,一邊專心掃着,一邊淡淡地說道:“道友心既不誠,那便請回吧!”
“不!”
許仙心裡一慌,旋即神情一堅,道:“不,她不是人……她是妖!”
說到這裡,許仙又連忙補充道:“雖然是妖,但她是個好妖,從未加害過人,不僅如此,此前落水鎮大旱,一年來滴雨未降,是她冒着被天庭通緝的風險,爲落水鎮降雨,雖然事後出了點差錯,但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她的菩薩心腸……”
老道士手上動作一頓,瞥着他道:“你愛上了一隻妖?”
許仙垂下手臂,低着頭,輕輕點了兩下:“嗯。”
老道士又問道:“就因爲她爲落水鎮行雨?”
許仙搖了搖頭:“不,我愛上她,大概比這更早……”
老道士若有所思,點點頭道:“那她一定生得很美。”
許仙神情一僵,旋即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確實……不過這並不是我愛上她的理由,她身邊的那位小青姑娘也生得很美,但我卻對她沒有絲毫感覺。”
老道士徹底停下了掃地的動作,直視着他的眼睛道:“那伱愛上她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許仙微微一怔,遲疑道:“我……我……我也說不出來。”
“或許這就是一見鍾情吧,自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的心裡就像是多出了一塊病,不管做什麼,只要我一想起白姑娘的模樣,思緒就變得難以平靜。”
“我原以爲這就是師父所說的心魔,但後來,我中了法海之計,害了白姑娘,見到她夢裡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心如刀絞……”
“自那時起,我便全然明白了,我愛上了白姑娘。”
“雖然她是妖,但沒關係,我只想跟她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離……”
看到許仙漸入佳境,接連道出肺腑之言,白髮老道士嘴角微微一翹。
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俗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對於人間情愛,尚且如此,人妖之戀,那就更沒有這麼簡單了!”
“傻小子,你想跟那蛇妖在一起,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許仙微微一怔,旋即神色堅定地說道:“道長莫不是不相信許某的心?”
白髮老道士搖了搖頭:“不是我小看你,凡人的心一向搖擺不定,充斥着七情六慾,你現在的心放在那蛇妖身上,但若是日後遇到比她更美更好的,難保不會動心。”
許仙笑道:“道長放心,如果有更美更好的女子,自然有更美更好的男子去配,與我何干?”
“管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我的心也只在一處!”
老道士瞥着他道:“人皆好色,你也說過,她生得極美,這一見鍾情,未嘗不是見色起意,一旦她年華老去,人老珠黃,你的心還會在她那裡嗎?”
許仙堅定道:“她老了,我陪她一起老,我的心還在她那裡。”
老道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搖了搖頭:“你知道她是妖,不會老,所以這話算不得數,但如果我告訴你,吃了鐵樹仙果,就會忘掉一切,再也記不得你呢?”
許仙笑道:“這有什麼,大不了麻煩一點,再與她相識,告訴她我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道長的意思,我已然明瞭,人妖相戀確實有萬般險阻,但我心已決,無論前方有何艱難,都絕不會動搖,若是有山,我便移了那山,若是有河,我便平了那河。”
“就算是東海之水,一望無際,只要攔在我的面前,我也會想辦法渡過,大不了伐木造船,追上去便是了,師父說過,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望着許仙臉上的堅定神色,白髮老道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
沉默片刻,他輕嘆道:“如果……如果她將來修爲精深,距離成仙僅有一步之遙。”
“但若是成仙,她就必須離你而去……你會如何?”
許仙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堅定道:“如果她道心堅定,一心成仙,那我自然要成全她,之後再棄武修道,爭取早日成仙,與她相聚。”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對成仙有哪怕半分的遲疑與動搖,我都會堅定地將她留在身邊,一切的悔恨與罪孽,都由我來揹負!”
聽到許仙的話語,白髮老道士心中一震,怔怔地望着他,久久未能出言。
許仙迎着老道士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然,我所修武道,與世人不同,師父說,我的武道修到極致,亦可通神,成仙作祖。”
“所以,道長的問題對我來說其實不是問題。”
“我說得如此堅決,倒是顯得有些虛僞了,但無論如何,我都想救活白姑娘,然後當着她的面,將我的心意道出,所以……”
許仙神色一堅,緩緩跪倒在地,叩首道:“還請鐵樹前輩成全!”
白髮老道士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望着他道:“你看出來了?”
“嗯。”
“怎麼看出來的?”
“回前輩的話,小子只說過心上人是妖,但卻從未說過,她是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