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雷聲滾滾,恢弘浩大的金色雷霆轟然炸響,在天邊蔓延成無比巨大的黃金樹。
天威浩蕩,金色的光芒幾乎在剎那間照亮了整個南慶京都。
所有城中百姓都被這金色雷霆驚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從四面八方奔向皇宮的十萬禁軍也被這天威所攝,倉惶間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皇宮外,兩道身影正朝皇宮中緩步前行。
其中一人穿着黑衣,戴着面具,推着身前的輪椅,另一人坐在輪椅上,腿上披着羊毛毯子,雙手交叉輕輕放在毯子上,仰頭望着金光耀眼的天空。
沒有人能注意到,那威震天下的監察院院長陳萍萍,此刻竟然在微微顫抖。
他緊緊握着自己顫抖的手掌,眼神怔然而又複雜地望着天空。
金甲神將……十萬天兵……
這就是範閒口中的天庭嗎?
難怪那些人對範閒的困境毫不在意。
有這般天威光耀四方,任何潛藏於黑暗之中的陰謀詭計都無處遁逃!
“呵呵……”
陳萍萍忽然低笑出聲,而後笑聲越來越大,其中蘊含着一絲暢快,與隱隱的遺憾。
天庭勢大,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只可惜,來的晚了些,如果他們能早來二十年,那該有多好啊……
影子忽然停下腳步,低聲道:“院長,前面是禁軍。”
陳萍萍從懷裡取出一枚玉佩,淡淡道:“無妨,繼續向前。”
影子微微頷首,重新恢復那古井無波的表情,就這麼推着陳萍萍繼續向前。
似乎眼前那黑壓壓的十萬禁軍,乃至天上金光閃耀的天兵天將,都無法讓他動容。
當然,這只是表象,影子的異常信心,完全來自於身前這位端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很快,二人便靠近了前方的禁軍。
這些禁軍本都是軍中精銳,不可能發現不了二人的蹤跡,但此刻,天威浩浩,所有禁軍都被這異像驚得心神恍惚,十數萬人,竟是無一人留意到陳萍萍的行蹤。
直到影子推着陳萍萍從禁軍面前經過。
一名禁軍因爲腿軟,不小心踏出陳萍萍五步之內。
“轟隆!”
玉佩綻放銀光,一道金色雷霆從天空中轟然劈落,正中那名禁軍腳邊的土地。
剎那間,土石翻飛,石磚破碎,一絲絲焦味在這宮牆之內瀰漫開來。
那名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禁軍受到驚嚇,驚恐萬分向後跌入人羣。
陳萍萍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擡手將玉佩遞給身後的影子。
影子暗暗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接過玉佩,將其高高舉起。
就這樣,陳萍萍面帶微笑,一言未發,僅憑藉影子手中的玉佩,以及那凡踏入五步之內,就會遭遇雷擊的煌煌天威,便從十數萬禁軍中硬生生擠出一條寬闊的大道。
道路兩側,無數禁軍相互擠壓着後退,驚恐而又敬畏地望着那輪椅上的老人。
道路盡頭,禁軍首領手扶腰刀,滿臉複雜地望了眼天空,而後朝着前方的陳萍萍恭敬拱手。
“院長大人。”
陳萍萍輕輕擡手,示意影子停下,而後望着這中年將領輕聲說道:“天意不可違,將軍只要率兵留在這裡,切莫向前,或可留得一條性命。”
說完,陳萍萍也不在乎那禁軍首領掙扎糾結的臉色,就這麼笑着擺了擺手。
影子會意,繼續高舉玉佩,推着陳萍萍從十萬禁軍面前從容走過。
……
與此同時,那滾滾雷雲之上的金甲神將正雙手拄着金劍,神情威嚴地立於雲端。
那雙蘊含着金色雷霆的神目,此刻正透過被雷霆擊碎的拱頂,如同打量井底之蛙,俯瞰萬千螻蟻般與殿中的帝王朝臣對視。
凝重的氣氛在殿中蔓延。
所有人都在怔怔地仰頭望天,不敢說話,似乎正在無力地等待來自上天的審判。
沉默的氣氛或許持續了許久,也或許只持續了一瞬。
總之,在諸多朝臣剛剛反應過來到底發什麼事情的時候,那金甲神將終於有動作了。
只見他神情威嚴地俯瞰着殿中的羣臣,右手從劍柄上擡起,輕輕一翻。
剎那間,一卷金光奪目的敕旨出現在他的掌中。
下一秒,恢弘浩大的聲音滾滾散開,猶如雷霆炸響,在皇宮乃至京城上空迴盪。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詔曰:今有瑤池仙女,感衆生疾苦,故求於瑤池上聖白玉龜臺九靈太真無極王母娘娘,上聖西王母感其摯誠,賜下懿旨,着令其奉旨下凡,化名葉氏輕眉,以神廟之名,行走人間……”
威嚴浩大的聲音擴散開來,猶如滾滾雷聲,不斷迴盪。
所有京城子民,無論高低貴賤,都聽到了這來自上天的宣判。整座京城變得鴉雀無聲,諸多知曉葉輕眉之事的慶國朝臣,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都忍不住臉色大變。
那些曾經暗害過葉輕眉之人,比如慶帝身邊的皇后,此時更是被驚得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溫熱的液體從那鳳裙胯間潺潺流出。
但此刻已經沒有人會在意皇后的失態之舉。
衆慶國朝臣,乃至北齊與東夷的使團,此刻都已處在心神震撼之中。
滿殿英才,唯有慶帝依舊面無表情,目光死死盯着天空中的金甲神將。
但金甲神將卻絲毫沒有在意慶帝的眼神,仍然有條不紊地念誦着所謂的玉帝敕旨,滾滾聲浪如雷聲般擴散開來,讓所有人都能聽到這遲來的宣判。
“……葉氏輕眉,創葉氏商行,啓天下文明,造福人間,功德無量。”
“然,有凡間人皇李姓子,與下凡女仙暗結珠胎,誕下一子……”
聽到這裡,原本眼神嘲弄的範閒忽然一愣,忍不住瞪了眼天空中宣旨的金甲神將。
祈年殿門口,陳萍萍坐在輪椅上,示意影子停下,而後微微眯着眼睛,嘴角翹起,如聽仙樂般沉醉於那來自天庭的審判。
金甲神將語氣威嚴地繼續唸誦着:“……仙凡結合,本是觸犯天條之舉,但念在其功德無量,本可功過相抵,然李姓人皇,忌憚女仙,恐爲之奪權,因而暗中謀害,令其未能功德圓滿,便墮入輪迴。”
“而今輪迴已盡,女仙重返天庭,復歸瑤池,並於御前狀告李姓人皇。”
“朕查驗原委,感其赤心,憫其悲情,特着令雷部天君,率雷部諸將,十萬天兵,結天羅地網,前來捉拿李姓人皇!”
說完,金甲神將收起玉帝敕旨,目光如電地望向殿中的慶帝。
“李姓子,你可知罪!”
神威浩蕩,滾滾散開。
之前還手持刀劍,護在慶帝身前以示忠心的慶國朝臣,此刻卻像是觸電般將刀劍丟下,逃也似地退到周圍的人羣之中。
一時間,圍在慶帝身邊的人羣層層退散。
就連癱軟在地的皇后,此刻也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滿心慶幸地想着旁邊退去。
僅僅是一轉眼的功夫,慶帝身邊變得空無一人,成爲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從衆星捧月,到衆叛親離,僅僅是幾句話的功夫……
但即便這樣,慶帝依然面無表情,只是將目光從天上轉移到了範閒身上。
沒等他開口,那些畏他如避虎豹的朝臣中,忽有一人長身而起,整理了一下稍顯凌亂的衣物,而後神態從容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看到這人,不僅是慶帝,就連範閒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慶帝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笑聲洪亮,裹挾着真氣滾滾散開。
“想到啊,沒想到……”
“整座京城,滿朝臣子,竟然只有你範建肯站在朕的身邊。”
慶帝笑着望了眼神色錯愕的範閒,而後轉頭望向身邊的範建,臉上笑容漸漸收斂。
“但朕不需要你的維護!”慶帝冷冷地望着滿殿朝臣,擲地有聲地說道,“朕一生行事,只爲慶國強大繁榮,哪怕是上天來審,朕也是問心無愧!”
話音落下,所有對上慶帝目光的朝臣紛紛慚愧地低頭。
範閒冷笑一聲,大步走出,剛想開口,便聽到殿外傳來爽朗的笑聲。
“好一個問心無愧!”
衆人紛紛轉頭望向殿門,只見影子推着笑吟吟的陳萍萍走了進來。
慶帝看到陳萍萍的笑容,忽地一愣,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麼,臉色變得無比陰沉。
陳萍萍冷笑道:“陛下,伱說你是爲了慶國,這話我信,但你口中的慶國,僅僅只是你李氏皇族的家業罷了,煌煌天下,億萬子民,你也敢說無愧於他們嗎?!”
“還有葉輕眉,她當初是如何幫你的,你又是如何對她的,你敢說自己真的無愧於她嗎?!”
慶帝臉色陰沉地望着陳萍萍,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到今天,我才發現,你這條老狗,居然還是這樣一個人物。”
“爲了她,你忍了很久吧?”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能懲罰朕的,終究只有上天罷了!”
這話說得豪邁,但如範建這般親近之人,已然能聽出其中濃濃的死意。
範建臉色微變,剛想些說什麼,卻被慶帝一把抓住了胳膊。
慶帝定定地望着範建,忽而苦笑一聲,低聲道:“建哥兒,那天上神將說的沒錯,小葉子……是我設計謀殺的,殺她一事,我也曾有過後悔,但這終究是爲了慶國天下。”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還有這樣的身份,哪怕死了,也能找我的麻煩。”
“也罷,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由我開始,也當由我結束,我死後,你若還顧念當年之情,便替我扶太子上位吧,整座京城,也就只有你,纔能有這樣的能力了……”
範建眼神變幻,內心掙扎。
猶豫片刻後,他緩緩道:“李閒,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