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書房裡的氛圍沉默了下來。
範建與範閒沉默地對坐,都不願率先開口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與微妙的平衡。
範建深深地望着範閒,雖然他心裡在說服自己,範閒所說的都只是猜測,但作爲皇帝的奶兄弟,以及從潛龍之時便跟隨在皇帝身邊的真正心腹,範建內心深處隱隱意識到,範閒所說的或許都是真的。
即便如此,範建還是懷着一絲僥倖。
沉默良久後,他語氣艱澀地說道:“今日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範閒點了點頭:“放心吧爹,我不會讓您爲難的。”
範建微微擡起手,頹然地揮了揮。
範閒這才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禮,轉身退出了書房。
父子二人都心知肚明,當範閒走出這間房後,這偌大的京城,就要變天了……
面對範閒隱隱透露出的兇意,以及那超凡脫俗,彷彿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所謂天庭,範建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無力感。
現在的範閒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範閒了。
範建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忽而輕嘆一聲,拿起墨錠,開始研墨。
……
……
院子中,範若若並未照範閒說的那樣回到房中,而是坐在迴廊的長椅上,等着範閒出來。
作爲整座範府中最瞭解範閒的人,範若若敏銳地察覺到,範閒身上似乎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這種轉變的根源過於超脫,遠非範若若所能想象。
因此,她對如今稍顯陌生的兄長感到十分擔憂。
見範閒走出書房,範若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哥,你沒事吧?”
“……”
望着若若臉上擔憂的神情,範閒微微一笑,輕輕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範若若愣了一下,來不及感受兄長難得的溫情,便忍不住道:“哥,到底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只是哥這些天思慮良久,做出了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
“……”
範閒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將妹妹從懷中推開,而後翻手取出一個銀色的鐲子,牽起妹妹的手,在她疑惑而又好奇的目光中套了上去。
“……這是什麼?”
“這是哥送給你的禮物,它能護伱安危,保你一生平安。”
說完,沒等範若若驚愕地追問,範閒便牽起了她的手,帶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進入房間後,範閒大手一揮,平地捲起狂風,將房中的桌椅吹得七零八落。
待房間騰出空地,範閒又揮了揮手,五名通體銀灰的鋼鐵傀儡頓時浮現而出。
這些鋼鐵傀儡都是【奇珍異寶閣】中最低檔的產品,售價僅有一百枚灰霧幣。
但就是這種程度的鋼鐵傀儡,放在慶餘年世界,也是能與大宗師搏殺的存在。
畢竟就連大宗師也會被火器所傷,但這些鋼鐵傀儡,卻能無視現代的常規火力,防禦力與耐力都遠非血肉之軀的大宗師所能比擬。
說是一人敵萬軍,也絲毫不爲過。
望着範若若臉上震驚的神情,範閒微笑着說道:“這是我從天庭帶回來的鋼鐵力士,力大無窮,且不知疲倦,九品高手在它面前如同螻蟻,哪怕是大宗師,也能輕鬆與之周旋。”
說到這裡,範閒正色道:“若若,我給你的那個鐲子,是操控這些鋼鐵力士的鑰匙,你多加使用,熟練之後,可以憑此護住自己,護住範府。”
“……啊?”
範若若美目圓睜,眸光震驚地望着範閒,纖手忍不住搭上手腕,撫摸着那個質感冰涼的銀鐲子。
她沒聽錯吧?
這可是大宗師啊!
整個天下也就四位而已,哥哥居然一下子掏出了五個。
而且出場方式還極爲魔幻,就好像神話傳說一下子走入現實,出現在她面前一樣……
震驚良久,範若若回過神來,心中稍定,神情認真地點頭道:“我明白了!”
這般迅速的神態轉變,反倒是把範閒整得不會了。
他詫異道:“你就不問問我什麼是天庭,還有我爲什麼要鋼鐵力士將交給你嗎?”
範若若微笑道:“不用問,若這些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哥哥自然會告訴我。”
看到若若對自己如此盲目信任的模樣,範閒不由得無奈一笑。
這份不假思索的信任,真是無比沉重啊……
好在他如今已是今非昔比,絕不會辜負妹妹的盲目信任。
稍加思索,範閒開口道:“若若,我把這五名鋼鐵力士交給你,主要是爲了防備萬一,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就當是家裡招了五名護衛。”
“若是爹和姨娘他們問起,你就說是我的門客。”
……門客嗎?
可這是大宗師啊,這天下有誰能招來大宗師級別的門客嗎?
而且還一下子招來五位……
範若若心中吐槽,但面上還是微笑着點頭道:“若若明白。”
範閒笑着點點頭,擡手揉了揉範若若的黑髮,轉身走出了房間。
……
…… 不久後,一輛馬車從範府駛出,朝着監察院的方向駛去。
範閒神色平靜地坐在馬車上,看不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忽然,他擡手敲了敲車窗。
“老藤。”
“……嗯?”
“你的妻兒都在京城外住着是吧?”
“是啊,京都房價貴,我這小門小戶的,實在住不起。”
聽到滕子京的吐槽,範閒笑着說道:“接到範府吧,我記得嫂嫂廚藝不錯,可以先去後廚幫忙。”
馬車前正在驅車的滕子京微微一怔,當即意識到不對,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範閒笑着說道:“別擔心,還沒發生呢,只是未雨綢繆罷了。”
滕子京皺了皺眉,思索片刻,低聲問道:“範府安全嗎?”
範閒笑道:“如今這京城內外,沒有比範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滕子京毫不猶豫地說道:“好,今天晚上,我就把她們娘倆接過來。”
又是一份無比沉重的信任……
範閒垂下手臂,神色平靜地坐回了馬車。
沒過多久,範閒的馬車來到了監察院外。
滕子京停下馬車,搬來馬凳。
範閒掀開簾幕,望了眼天上的太陽,而後神色平靜地走下馬車。
取出提司腰牌後,範閒一路暢通無阻,非常順利地見到了歸京不久的陳萍萍。
此刻,陳萍萍正在監察院中巡視,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張特質的輪椅上,身後推着輪椅的人依然是那個戴着漆黑麪具,沉默寡言的神秘男子。
範閒望了那面具男子一眼,他現在已經知道了男子的身份。
此人名爲影子,乃是監察院六處的主辦,亦是陳萍萍最信任的心腹。
當然,這只是影子表面上的身份,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東夷城大宗師四顧劍的弟弟,從小與四顧劍一起練劍,是真正的四顧劍親傳。
直到後來,四顧劍血洗城主府,一夜晉入大宗師。
數百親族都被四顧劍悉數殺盡,唯獨留下了這個年幼的弟弟……
這劇情聽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
沒錯,影子與四顧劍之間發生的事情,與火影中的宇智波兄弟極爲相似。
正因如此,許多網友都會戲稱他爲宇智波影子。
望着範閒那張略顯古怪的俊美面孔,陳萍萍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揮了揮手,示意影子退下,而後孤身一人,笑眯眯地望着範閒。
範閒也不見外,邁開腳步走到他身後,推着他的輪椅向前走去。
陳萍萍很享受這種子侄盡孝的感覺,他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含笑,就這麼任由範閒推着他走了一會。
直到二人來到一段無人的漆黑走廊,陳萍萍才忽然開口。
“牧亞沒來?”
範閒笑道:“牧兄已經北上,去尋神廟了。”
陳萍萍微微偏了偏腦袋,詫異道:“他那樣的人物,也會在乎神廟?”
範閒搖了搖頭:“確實不會……所以說是雲遊天下,應該更加合適。”
陳萍萍這才點了點頭,而後笑眯眯地說道:“他不在,你也敢這麼走出來?”
範閒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何不敢?”
陳萍萍啞然失笑,而後笑聲越發洪亮,越發暢快。
直到範閒推着他走過這段廊道,陳萍萍才笑聲漸消,轉而輕笑道:
“好一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敢在監察院說出這句話的,你是第一個。”
範閒笑呵呵地說道:“陳叔說笑了,我娘當年難道沒有說過嗎?”
陳萍萍搖了搖頭:“你娘還在的時候,監察院還不是這般模樣,她當然不必……”
話音未落,陳萍萍忽然愣了一下,詫異地轉過頭,望向範閒。
“你叫我什麼?”
“陳叔啊。”
範閒理所當然地說道:“以您和我孃的關係,叫聲叔應該不妨事吧?”
陳萍萍眼神變得溫柔如清風:“不妨事,不妨事……”
說着,他又笑了一聲,而後溫聲責怪道:“你呀,陛下封你爲太常寺協律郎,結果這麼多天了,那太常寺你是一次都沒去過,今天好不容易出個門,居然還跑到監察院來找我。”
“真不怕陛下怪罪下來,讓你的婚事再生波瀾嗎?”
範閒笑眯眯地說道:“不怕。”
陳萍萍瞥了他一眼,輕笑道:“說吧,找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