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龐沒想到韓可徵出巡一趟回來,脾氣竟然還見漲了,那嘲諷的語氣,不說和盛文臻完全一樣吧,也是相差無幾。
莫不是他長了一副好欺負的模樣,誰都能指塌鼻子痛罵?!
認真說來,雖說他和韓可徵都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可既然分了左右,那自然也要略微分出個高低。
平素,韓可徵這個右副都御史見到他,都很謙讓禮貌。
而今,竟然在朝堂之上對他大發厥詞,簡直莫名其妙!莫不是受皇令出任總督巡撫南部十六州回來,就居功自傲了?!
想到延平帝越過他這個左副都御史,啓用韓可徵,亦龐愈發不滿。
“韓御史出京一趟,底氣也不同哩!”
亦龐搖着後槽牙冷哼一聲,還算有理智,不曾揪着這個問題做文章,而是繼續言明態度,斜睨着韓可徵,說:“自古以來,爲政者常以變革爲傲,然大多變革,多是不得不變。
變,即常態不見,規律無常也,不穩且無序矣。久之,疲於應對。
而今海晏河清,民間各處安居樂業,安定府平靜無憂,即使梧州亦是航運繁榮,貿易往來頻頻。
瀚、廓、河、蘆等州,也因海貿而民富商強。故而,此般時候,最當以穩爲重,不該用舊事挑起起紛爭。”
他說完,又有朝臣跟着應和:“亦御史此番言語,當真算得傷勢老成持重!皇上,梧州獨自承擔海租之事,已有四百餘載,這樣長的時間,足夠府州百姓繁衍十數代任了!十數代人的認知裡,梧州獨繳海租幾乎成了定例!既然成了定例,而此事對府州百姓影響也不大,何必多此一舉,從而引出混亂?!”
這人說完,周遭大臣紛紛頷首贊成,再度左右環顧,彼此交頭接耳。
亦龐得到聲援,登時提振氣勢,繼續大聲言說:“航運之經營,所要繳納稅收繁多,其中的大頭,乃是商貿經營資質稅,與之相比,海租這等漁船稅,根本算不得負擔。”
他說的洋洋得意,似有越戰越勇之意。可他卻不曾發現,御座之上的那位天子眼底,早已不見絲毫笑意。
韓可徵無奈的看着這位同僚,從其言語裡抓到了話頭:“亦大人和任大人言之鑿鑿的說了這許多,可韓某想問問,舊例就都是對的嗎?民間百姓默認的規則,就不需要修改嗎?若是這樣的話,我們這羣讀書人,何必惦記着教化山野百姓,使其移風易俗?讓他們按照祖祖輩輩的規矩那樣活着好了!”
亦龐也不傻,聽他言,登時明瞭這話裡的陷阱。
什麼山野百姓!這韓可徵說的分明是自承元帝以來,朝廷花大力氣教化同化的西南山民!
小子狡詐!
豎子無德!
竟然在這兒等着他呢!
都是都察院的同僚,何至於此呢!
亦龐氣憤難當,正要出言譏諷,忽感身後有人用笏懟了懟他的胳膊,登時側首看去。
於是,一張圓乎乎的笑臉兒,出現在他眼前。
亦龐看到盛苑那張笑眯眯的臉,竟愈發氣憤了。
“亦大人,您站錯位置了!”還不等他出言譏諷,就聽這個惹人煩的盛文臻指着他的站位,笑呵呵說着。
亦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