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意箴此時心裡暗暗叫苦,偏偏衝鋒令是他下的,他就是跪着滾過去也得撐住了。
他這個主將尚且這般,更不要說他的那些屬下部將了。
這幫人此時是越打越發懵啊。
好像自小征戰四方的他們,忽然不會打仗了一般。
其實,守安城的主街還算寬闊,可若是和草原遼闊的戰場相比,這裡自然顯得侷促許多。
而這羣習慣了大空間作戰的阿戎人,偏偏在不適應的空間裡,還遇上了一羣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或者說,守安城這羣人的打法,已經超出了正式作戰的範疇,根本不是按常理不按常理的問題,而是下作不下作的方式了。
即使是有限空間作戰,守安城的人仍堅持着將阿戎長隊化整爲零的戰術安排:先放部分人手衝進射程區,而後投射手朝隊伍拋灑桐油、麪粉等易爆物品,再由弓箭手趁機射出燃燒的箭矢,在打擊阿戎隊伍的作戰能力的同時,令其隊形一分爲二。
這種人爲強行劃出戰鬥區域的作法,令守安城這邊兒的作戰壓力陡然減小,他們可以靈活運用三人組的作戰手法,以三打一,從而極快消耗阿戎戰力。
而這個讓阿戎兵將苦不堪言的戰術,說來其實挺簡單的:兩個守安城人圍剿一個阿戎人時,第三人則藉機實施偷襲,即朝對方眼睛拋灑類似石灰、藥粉、沙塵、辣椒粉、泥漿等物品。
守安城的偷襲工具並不固定,主打一個分到什麼就用什麼的原則,只要能讓對方在瞬間無法睜眼,他們就能順利將其消滅。
當然,具體偷襲對方眼睛並不是唯一選項,上三路下三路都是他們的選擇,各有各的方法、各有各的時機,至於要怎樣選擇,還需根據當時情況定。
而這也是阿戎人稱爲上不了檯面的原因。
阿戎這邊兒是越打越暴躁、越打越無力、越打越無能狂怒,反看守安城這邊兒,卻是越打越順手。
其實在盛府尹提出戰術計劃時,府城的原守軍和書院的學生們還很不自在,若不是盛府尊那句“一切爲了勝利”說服了他們,他們真的施展不來。
也是因爲情勢緊急,接到府衙臨時湊齊了發下來的道具後,他們也顧不得多想,只在心底唸了聲“聖賢勿怪”,就一起衝了上去。
之前沒顧得多想,此刻卻因爲戰果極度興奮。
兩方作戰,一方氣勢愈發高漲,一方越打就越糊塗,那麼戰鬥結果也就毫無懸念了。
“啊呸!”哈意箴推開護在自己跟前所剩不多的部下,回視了一眼被斷在後面、卻已經再無勇氣衝上前來的下屬,冷哼一聲,吐出嘴裡的沙塵。
“兀那女郎!你堂堂一個承蒙聖賢教誨、奪魁同屆文人的書生,打仗卻毫無章法,竟然使出這許多腌臢之計,竟然不羞愧麼?!你今時今日取一時之勝,流傳出去,卻要爲世人恥笑!只怕你的同僚同窗也要羞於與你爲伍!”
哈意箴將長戟一橫,朝着盛苑大聲喝罵:“若你還有半分文人風骨,你就出來與本汗一戰!就是贏,也贏得光明磊落!”
他這個人雖說相貌潦草了些,可爲人卻心思縝密,哪怕此時他危機重重,他大聲刺激盛苑的同時,還很仔細的打量着對方。
當他看到盛苑嘴角勾起,一副不爲所動、毫不在意的模樣,頓時就清楚了。
就臉皮厚度而言,他這是棋逢對手了。
以己推人,這個女郎根本不會因爲他的三言兩語而動搖。登時,他話鋒一轉:“你們現下的確佔了上風,可你們的戰果多是由於本汗和部下不想同歸於盡,所以才成就的!若是本汗要背水一戰,所有勇士一擁而上,不計較踩踏、不在乎爆炸,就憑你們手上那點兒物資,又能造成多少傷害?
你沒發現兩側投來的弓弩少了許多?他們此時只面對我阿戎小股士兵,若是分出更多人手,他們的助力還有多少?而沒有他們協助,你們的戰術又怎樣維持?”
哈意箴哈了一聲後,戲謔的看着盛苑,問:“你們這些戰士多是臨時湊成,戰鬥起來不見章法,他們這幫烏合之衆真能在我阿戎勇士的衝擊中堅持下來?”
“所以,你不選擇衝上來,是因爲你不想品嚐勝利的滋味嗎?”
盛苑一邊兒默默算着和晟哥兒他們約定的時間,一邊兒則面色不顯的和對方虛與委蛇。
“本汗只是不想和爾等兩敗俱傷!”哈意箴臉又沉了幾分,和盛苑對話了幾次,他仍舊不適應對方的陰陽怪氣。
“哦?好吧,你想怎麼做呢?”盛苑無所謂的點點頭,佯作一副好奇的模樣。
她這誇張的表情、拙劣的演技,讓哈意箴恨不能咬碎後牙。
“你與本汗對過一場!若是本汗打你不過,我阿戎勇士即刻撤出守安!若你不是本汗對手,即刻交出能讓吾等戰騎清醒的解藥,本汗同阿戎勇士仍舊撤出守安,保證不動你和守安上下一分一毫,你看怎樣?”
“……”盛苑看着對方那副佯作大度的面孔,很想問他一句,他這人長得不美,怎麼淨想沒事兒哩?!
當然,她忍住沒問出這句,倒不是因爲不好意思,主要是怕把對方罵跑了。
“好!”
聽到盛苑這個回答,哈意箴很滿意。
他有瞬間差點兒就笑了出來。
在他看來,只要盛苑敢應戰,他就能速戰速決。
屆時,以對方爲人質,不說立即翻盤,他至少也有了進退空間,再不濟,他可以率部重回草原周旋。
想到這兒,哈意箴愈發期待的看向盛苑。
剛好,盛苑瞧他,也像是在瞧戰利品。
這對兒即將交手的敵人,在此刻,萌生了同樣的認知:拿下對方,就是勝利!
……
韓儉讓有些發懵,他感覺自己從出來到洛都山,就稀裡糊塗了。
稀裡糊塗的在洛都山外遇上將領秦晉,然後稀裡糊塗的跟他翻山冒險,再然後他就稀裡糊塗的看着他們遇上阿戎軍隊、戰勝阿戎軍隊、和一個自稱是承忠侯世子屬下的人接頭,再再然後,他騎着戰馬隨大部隊往守安城而去。
這怎麼說呢……目的地的確沒有錯,可就是從洛瀆山到達目的地的行程,感覺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