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安城出了新鮮事兒!
府學的天之驕子竟然出來幹活了!
府衙衙役敲鑼打鼓的巡街,一路走一路宣講這些讀書人接下來一旬要做的粗活不說,還順手沿街貼上一張張告示。
好事者見之不禁圍看,有識字兒的還不忘給好奇的百姓們解說:
“嘿喲!掃街、翻地、修繕施善堂、修繕城牆、挖排水渠……好傢伙,這是把未來的官老爺當牛馬驅使呢!”
……
“當牛馬驅使?”盛苑虛撫着香爐上方的煙霧,輕笑了一聲,斜睨着前來“興師問罪”的府學生家長代表章肆,“牛可耕地、馬可載人;耕地種糧以養萬民,載人運輸以通南北,此雖未牲畜,卻有功於世人,利民利國利天下。
那些府學生享受朝廷優待,未立寸功卻受人仰視,何因?蓋因手捧聖賢之書也!其收益於所學,卻不知珍惜;府學聖地,讀書之時,卻無視紀律當堂玩樂打鬧,視先生教誨於無物,戲謔之意不加掩飾,本官很好奇,他們的書讀到哪裡去了?!
牛馬尚知勤勤懇懇,他們一介書生卻不知本份,將他們當牛馬驅使?他們也配和牛馬相提並論?!”
冷哼一聲,盛苑彈了彈袖子,很認真的提議:“章先生若是覺得本官對令公子嚴苛,大可讓他退出府學!
說起來,若非本官記着‘不教而誅是爲虐也’,早就清退府學這幫學生了!
說什麼法不責衆?!哼哼!可以試試嘛!看看本官有沒有這個魄力!”
章肆自認態度端正,前來府衙也是想要給自家獨子說情,哪想到纔拿外面那幫泥腿子的話當藉口,就讓盛苑搶白了一通!
偏偏她言之鑿鑿,他有氣也只能咽肚子裡。
若是換做以前,便是府城主官在面前,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那時他們可沒像現在這樣,出大把的銀子把府城衙門養起來啊!
偏偏這個從京城來的府尹厲害的很,軟飯硬吃啊!明明用着他們的銀子,面對他們卻硬氣的很,好像是他們該她欠她的一樣!
這!這到哪兒說理去呢!
“府尹大人莫惱!吾等前來,非是興師問罪,實乃是要替那些不肖子和您賠罪的!”尤睨見章肆梗着脖子不語,連忙開口打和,說話間,還朝章肆打眼色。
章肆抿抿嘴,朝盛苑拱手服軟:“在下剛剛只是說笑,有府尹大人替吾等行父母之責教育子嗣,乃是吾等榮幸,家裡孽子不聽管教,全憑大人處罰,吾等無有異議!”
他順坡就下,盛苑也沒興趣在這起子人跟前兒抖威風,也給了臺階:“原來這樣啊,本官沒想到諸位先生這般通情達理,想來諸位家的公子定能好好兒反省,從此煥然一新。”
說罷,她也不看廳上這些家主的表情,只管端茶送客。
這些爲人父的家主們在府衙吃了一肚子的氣,回頭就朝自家不肖子身上撒。
一時之間,原本在府學呼風喚雨的公子哥兒們,幾乎都受到了親爹愛的教育,幾乎是同一時間,棍棒的敲打聲和嚎哭之聲一齊響徹雲霄。
第二天,勞作的學生身影就少了大半。
就在一些學生滴溜溜轉眼珠兒,自認爲找到躲懶的機會之時,府衙派出數名大夫和衙役,挨家挨戶上門找學生打卡勞動的消息就傳遍了府城。
剛描繪出偷懶藍圖的學生面面相覷,悄悄吞了吞口水,當即振奮起來,負責掃街的、翻地的、挖掘的學生們胳膊揮舞出了殘影,再不見之前磨洋工的態度。
前一天上午幹活兒下午捱打的學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給自己把脈看傷的老大夫,腦袋裡只有一個想法兒:上任的這位女府尹,她是魔鬼不?!
坐在府衙後堂辦事房裡的盛苑,聽過了幾位老大夫的回稟,滿意的點點頭,心裡不禁自誇:她可真是個慈善人兒啊!
“旁人能一瘸一拐的出去勞動,怎麼就你兒子不成!”章肆讓自家夫人哭聲鬧得頭疼,想到自家那個不肖子,怒氣就要飆升,“若不是你溺愛縱容,那個孽子怎敢裝病糊弄人?!府衙來的老大夫不是給開了方子?你給我告訴他,他就是爬也得爬過去幹活!老子讓人準備好老蔘湯跟着他呢!”
章夫人被丈夫吼了一通,又羞又惱,捂着臉跑了出去。
正堂外面,端着傷藥的大房嫡女章萍其眼眸微動,不聲不響的跟了過去。
待章夫人和幼子抱頭痛哭過後,她才示意丫鬟掀開簾子。 “嬸子快收收淚吧,五弟才傷了筋骨,可不好太過激動。”
聞聲,章夫人臉色不大好看,不過目光觸及章萍其親自捧着的傷藥時,臉色鬆緩了些許:“你怎麼過來了?”
“聽聞五弟傷了筋骨,侄女想起來家前,何家老祖宗給的藥膏,說是對外傷效果極佳,就想着給五弟拿些過來。”
聽到何家的傷藥,章夫人興致來了一些:“我記着何家先祖在前朝曾任御醫,還曾給陳朝皇室敬獻過不少家傳秘方?”
章萍其笑着頷首:“這藥膏就是其中之一。”
章夫人聞之大喜,忙不迭喊人給兒子用上。
“讓丫鬟去上藥,咱們娘兒們到外廳說話去。”
章萍其笑着將傷藥遞給丫鬟,隨着章夫人出了房間。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聽了章夫人不少埋怨話,章萍其也只是附和,直到章肆親自來院子,將裝病的兒子揪起來,拎着往府外而去。
一番哭天喊地、驚慌馬亂之後,章夫人泣不成聲。
章萍其見機,不由輕勸:“嬸子,要依侄女之見,要想讓五弟免於受苦,這癥結還在府尹大人那兒啊!若是那位盛府尹鬆口,叔父也不能捨得五弟這個老來子受苦啊!”
章夫人抽噎兩聲,略有些意動:“話雖這樣,只是據說那位府尹極不好說話,你叔父跟那兒可沒少碰釘子!”
章萍其猶豫片刻,小聲說:“叔父他……許是沒投那位大人的脾氣,要不然……我去拜見試試?”
“你?!”章夫人抽噎聲一頓,擡起眼打量着她,“你能行?”
“我是女郎,那位府尹亦是女郎,同爲女郎到底好說話些。”章萍其打定主意自薦,說話似乎較之前也自信些,“不管行不行,咱們試一試又不着緊,萬一成了呢?”
“你和離歸家不久,你叔父尚給你尋摸合適的人家,這樣出去只怕不好吧?”
章萍其聽出章夫人的鬆動之意,輕輕攥了攥手:“到時候我在帽子上帶好帷幕,一個人從咱家側門出去,不聲不響的,誰會注意呢?”
“就你一個人前去?”章夫人有些猶豫。
“只我自己纔好,外人若有見者,未必認得出我;若您不放心,只管派個人手在後面跟着。”
章夫人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愛子之心佔了上風,輕輕地咬咬牙,小聲叮囑說:“那你快去快回,不可讓你叔父知曉!”
默默鬆口氣,章萍其頷首,應聲說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