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姐兒,姑姑給我的莊子就在前面,上次沒工夫過去瞧瞧,不若今兒前去住上一晚,明兒咱們再繼續啓程去附近的州府。”
安嶼和盛苑跑了會兒馬,剛好來到京郊官道,瞧着岔路口,安嶼想起了自家那片草場,不由攛掇着盛苑修改行程。
“我記着莊子距離桃歸書院不遠,說不得還能重見故人呢!”
盛苑意動了,只是想到那裡距離皇莊也不遠,到底沒有答應。
雖說她跟自家孃親面前說得言之鑿鑿,可眼下的確不適合和鴻安長公主起衝突。
“我記着鴻安長公主現在長居京都了吧?”安嶼認爲應該不至於這樣巧,不過既然苑姐兒沒興趣,他也不堅持,左右就是出來玩耍的,咋樣都可以。
“誰曉得呢?我可沒專門注意過,不過多一事兒不若少一事兒,總不能剛從永祥宮聽了一耳朵訓,扭頭又給宣去清源宮聽數落吧?!”
“……”頓時,安嶼看向通往外州府官道的目光愈發堅定了。
只是,他倆想的很好,可卻忘了有時候有些“偶遇”,和他們的選擇無關。
……
“馬上這位可是京都戶部右侍郎盛苑盛大人?”
盛苑和安嶼一行才走了沒多遠,就見前方浩浩蕩蕩來了一羣身着學子服的女郎。
按理說當卑者讓尊,不過她和安嶼皆着常服,又都沒打算跟求學的女郎們顯威風,故而令己方車馬挪向道邊,給這羣出遊學子讓出一條過路。
不想,這羣學子道謝之後,沒有即刻離去,反而邁步上前,拱手詢問。
她們這般舉動,讓本就警惕的侍衛緊張了幾分。
“不着緊。”盛苑擡手,令已經打馬上前數步的侍衛勒住了繮繩。
不過侍衛隊剛剛亮出來的半截劍身卻不曾收回。
“正是在下,諸位……皆是桃歸書院的學子?”盛苑的視線在她們的學子服上劃過,態度很是溫和。
聽聞一衆女郎頷首應是,盛苑又問她們:“若吾所記不差,此時當是書院上課之際,諸位怎地自外縣而歸?”
安嶼聞言,忍着笑,看向碧空,暗自琢磨:看來,翹課逃學的傳統是在書院屆屆承續哩!
“大人莫怪,非是學生們不肯進去、偷懶逃學,吾等在此地等候大人您已多時了。”
“……”聞言,安嶼笑不出來了,各種想法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不由冷哼質問,“你們怎知我等今日途徑此地?”
隨着他的質疑,周圍的侍衛再次提高了警戒級別,個個鷹視前方,冷然的打量着這羣學子。
不想,面對壓迫過來的氣勢,桃歸書院的學子們卻像無所覺似的,面無異色、坦然安穩。
“非是學生們窺伺大人行蹤,實屬大人名揚京都內外,無人不知大人近來新婚,喜歡出城跑馬打獵,故而,學生們特地在周圍等待,只求面見大人。”
“原來是這樣。”聽聞她們給的理由,盛苑點了點頭,笑眯眯詢問,“不過現在正值炎炎夏日,諸位守株待兔之舉未免過於自苦哩!卻不知氏何故讓諸位這般苦等呢?”“學生們有諫言要說與大人聽!”爲首幾個女郎當即默契拱手,動作一致的抱拳高呼。
“諫言啊!”盛苑摩挲着繮繩,溫笑着看向眼前這些目光炯炯的女郎,“你們可知,前些時候有朝臣主張增設禁令,要求所有在學之官學子於就學其間,不可擅自議論朝廷政事?”
爲首的幾個學子表情微滯:“學生曾有聽聞。”
“嗯,聽聞過就好……那你們可知贊成此令者,有誰?”盛苑繼續和氣詢問。
這羣學子給問蒙了,不由彼此對視。
可惜,自己同窗們的眼底,沒有正確答案,只有懵懂迷茫。
盛苑見之,忍俊不禁:“贊成此法者,衆多;而本官,是其中的一個。”
“……”這次,所有桃歸書院的學子都僵住了。
盛苑見之瞭然,不過還是笑說:“所以,諸位若是有委屈要訴,本官不介意去幫你們遞狀紙;可若諸位是想跟本官議論朝堂政事,那還請諸位免開尊口。”
說到這兒,盛苑微微一頓,忍不住勸說:“普通百姓就學之機難得,普通人家的女郎可以求學書院,更是機會寶貴;諸位能安居學堂、聆聽師長傳授,自當珍之惜之。
諸位而今正值大好年華,更該將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同樣有限的學生生涯裡,好好汲取知識、領悟聖賢教誨,增拓眼界、開闊見識,領悟民生之不易,看清百姓之艱難。
至於朝堂大事,待諸位完成學業之後,自有大把時間議論諫言,屆時若是通政使司敢欺上瞞下、不接受諸位的奏本,那時本官也不介意重當一回言官,替諸位開闢言路,讓爾等真知灼見上達天聽。”
認真說來,盛苑從小到大,都不曾給誰這樣耐心勸說。
只可惜,她這一片好心,卻是對牛彈琴。
很顯然,她面前的這羣學子,不打算領情。
爲首學子中,有一個容貌樸實的女郎忍不住昂首怒視着盛苑,高聲喝問:“世間不平之事繁多,朝廷官員大多爲保仕途,不肯忠言逆耳!若吾這等心思澄清的學子也對此視若無睹、不言不語,那這朗朗乾坤之下,還有誰能高鳴不平?!”
這女郎鏗鏘有力的言辭,大義凜然的氣勢,登時贏得了同窗們的喝好。
目瞪口呆的安嶼緩了一下子,扭頭朝着盛苑抖了抖手,他忍着笑無聲地說:“這合着,沒有她們,朝廷得倒?”
“……”盛苑自己讀書十數載,也是頭回見到古代般的中二少女,倒是也沒生氣,畢竟學生就這樣,讀書多了就喜歡指點江山,雖然想法稚嫩了些,出發點歸根結底還是好的。
雖說這些女學生糾纏了些,可見她們能有自己的思想,還能勇於表達自己的思想,盛苑還是很欣慰的。
想到這兒,盛苑的態度柔和許多:“既然你們堅持要跟本官諫言……這樣吧,桃歸書院與本官曾有淵源,本官權當一回你們的學長,聽聽你們的想法兒,可好?”
之前說話的女郎還想堅持己見,卻讓左手邊兒的同窗攔住了,緊接着,她右手邊兒那個身材最高的女學生站了出來。
“盛大人,我桃歸書院三百六十九名學子,懇請您上疏御前,奏請皇帝寬待宗室,放永平公主及子嗣出宮安養!”
此言一出,盛苑臉上那抹和煦笑容,瞬間化爲了幽幽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