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知道此次淝水之戰的結果,因此上並不擔心,再加上連日的趕路,昨日又是睡的晚起得早,今日上午又馬不停蹄的到相府出建康來到山居,身子早就睏乏,躺到牀上之後,不一會兒就悄然入夢,然後就是鼾聲四起。
一直爲戰事憂心,憋了一肚子心事的桓石康那裡會有心思睡覺?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把牀榻弄的咯吱吱亂響,出了一身的汗。
斜陽西下,羣鳥笑傲山林,落日餘暉染遍天際,一輛牛車才從山坳裡晃晃悠悠的轉出來。
牛車之上坐着一個頭戴高冠,身披葛衣,腳穿麻鞋,精神矍鑠的老者,被夕陽餘輝鍍上了一層餘輝。
身邊跟隨着不少友人,也都是風度翩翩之士。
來到前方一個路口,雙方笑呵呵的作別。
“安石兄,請回吧,想必此時桓家的兩個小子已經急的不行了。”
一個儒衫飄飄的老者笑着說道。
“無妨,他們遠道而來,八天時間就從上明趕到建康,一路之上苦頭自然是沒少吃,我刻意給他們留下了時間休息……”
又一人搖頭失笑道:“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般,泰山將崩依舊面不改色,行動坐臥,一切如故,不受絲毫影響?”
幾人談笑幾句,那些人轉投建康城去了,謝安坐在牛車上放開繮繩,任由老牛自己拉着車晃晃悠悠的往山居走去。
老牛悠閒的走着,見到路邊哪裡的草可口了還不忘過去品嚐兩口,一派的悠閒淡然。
大抵是受到了主人慢吞吞性子的影響。
“桓家二位公子如何?”
摘下衣冠,洗漱一番,又慢條斯理的用過了晚膳,用清水漱口淨手之後,謝安纔開口問在一旁伺候的外甥。
羊曇笑道:“一人至今酣睡未醒,一人苦熬了幾個時辰之後,打了一趟拳腳,在客廳內枯坐。”
“奧?倒還真有能睡着的?”謝安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羊曇笑道:“舅父不知,二人前來得知舅父進山之後,不等外甥開口,那桓穆之就已經先行開口,問外甥要下榻之處了。”
“奧?”
謝安臉上的興趣更多了一些。
隨後笑道:“當年郗太傅在京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王家諸弟子皆精心打扮一番,唯獨羲之穩坐東牀袒胸露乳根本沒將此放在心上,門生回去告知太傅,太傅笑道,此子乃我女婿也。
聽說不久之前此子大婚,桓衝更是親自爲其操勞,親生子侄也不過如此,如今觀之確實實至名歸。
走!去見見這位桓家寶樹。”
說着就率先起身,朝着後方下榻處走去。
“桓石康見過謝丞相!”
正百無聊賴大發時光的桓石康見到突然出現了老者,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身爲丞相謝安會親自來到這裡。
想要喊起呼嚕打的震天響的王慶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是躬身施禮。
見禮的聲音很大,以期憑此將王慶叫醒,只是他顯然有些小看王慶的睡功了。
耳聽得呼嚕上不見減小,桓石康拱手略顯尷尬的道:“愚兄身子睏倦,不想沉睡至此,怠慢了謝相,還請饒恕,小子這就將他叫醒。”
謝安捋須笑道:“無妨!你二人鞍馬勞頓,此時高枕,實屬正常。”
王慶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看見桓石康再對自己擠眉弄眼,一時間腦子轉不過來彎,以爲他有什麼病了。
剛要開口卻看到一個精神矍鑠,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的老者,正含笑看着自己,雖不曾說話,一股儒雅之氣已經傳出,彷彿他走到那裡都是這般的隨意和理所當然,不讓人覺得突兀。
雖然不曾見過,這一刻王慶已經確定,眼前的老者必定是那位衣冠風流的一代名相謝安無疑。
當下趕緊起身,稍微整理一下衣襟見禮道:“不覺睡着,不知大人當面,死罪死罪。”
謝安並不在意,擺擺手示意他二人起身笑道:“人之常情,何罪之有?你二人尚未用膳,先隨曇兒用膳,過後再說其它。”
說罷就轉身緩緩離去。
果然是能夠名垂青史之人,短短几句話,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就令人如沐春風。
山居正堂之內,王慶和桓石康兩人用過晚膳,前來和謝安相見,詢問了幾句荊州方面的情況之後,謝安開口道:“你二人的來意老夫已經知曉,對於幼子(桓衝的字)能夠在如此兵兇戰危之際抽調精兵前來助我迎敵,共同拱衛王室,老夫心中感激不盡。”
聽他這樣說,桓石康心中好受許多。但接下來的話,卻令得他滿腔怒火。
“如今秦國大軍數倍於我,即便是再增添二位小將軍以及麾下三千悍卒,在兵力之上,我依然遠不如敵矣。
荊州之地,扼守要道,自古即是兵家必爭之地,乃我晉國西方門戶,不容有失,否則建康將獨木難支。
幼子抵擋益州水師,又牽制住符融大量前鋒兵力,還要應對大量小股秦兵的襲擊,兵力也是不多。
二位小將軍千里馳援,老夫着實感動,但荊州一樣爲國朝要衝,斷然不能有失,二位小將軍在城中安歇兩日,養足了精神,就請領軍回還,幫助幼子共守荊州。
告訴幼子,守住荊州不失,就是對建康這邊最大的幫助!”
謝安緩緩說出這段話來,差點沒把桓石康胸膛氣炸,他的這一番說的客氣,其實歸納起來也不外乎是‘秦國軍隊太多,多你們三千人也不多,少你們三千人也不少,你們還是帶着兵將回去,守住荊州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就好,建康之事,不用你們操心。“
自己好心好意馳援,人家卻不買賬,當下再也忍耐不住,正要開口說話,一旁的王慶卻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笑着開口對謝安道:
“小子雖不敢窺探謝相想法,此時卻也知大人胸中自有溝壑,既然大人如此說了,我兄弟二人不敢不從命,也定會將丞相的話給叔父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