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這是波萊羅的和聲
舞臺上,樂府口中的雙簧管聲音響起,秦弦則是在此時起身,將手中的小提琴拉響。
樂團內的聲音共鳴。
他們在進行演出前最後的校音。
而陳秋也站在了後臺。
他看着邊上屏幕上已經校音完成的樂團,以及重新陷入平靜的音樂廳,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
在確保自己身上衣服平整的情況下後,陳秋對着不遠處,正在小聲交流的兩位指揮微笑着點了點頭,用着英語開口道。
“那麼,各位指揮,我就先上了。”
“乾巴爹(加油)!”
桐朋音樂大學的指揮對着陳秋笑了笑,用力握拳道。
“懷挺!(fighting)”
延世大學的指揮也同樣如此。
就目前而言,他們三人之間並沒有特別大的矛盾。
之前在開會的時候,他們就被確認爲各個國家排名第二的樂團。
如果想要真正爲國爭光的話,可能還得要那些第一的樂團出來。
大家都是第二,本來拿下全場最佳的希望就不是那麼大,幹嘛要彼此之間充斥着敵意?
所以,與其滿腦子對抗打架,打的你死我活,不如一起演奏出大家都喜歡的音樂出來。
特別是在陳秋帶領着的和聲交響樂團,他們演奏的曲目有點不太適合對抗的時候。
那麼他們就更不需要敵視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了。
看着那兩位指揮友好的模樣,陳秋似乎也猜到了他們的想法,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着他們友好地笑了笑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而出。
譁!
在陳秋出場的那一刻,舞臺下的掌聲轟鳴。
很多並不認識陳秋的觀衆,看着陳秋,目光中都不由得帶着一點好奇。
陳秋,太年輕了。
相比較其他的指揮而言,陳秋實在年輕的有些過分。
但是……
這份年輕卻並沒有讓他走上臺的氣質變得毛躁。
正相反,陳秋走上舞臺的這一刻,你能非常清晰地從他的氣質之中感覺到那股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
你甚至還能感受到陳秋的那股自信,以及對於樂團的信賴。
這種奇怪的反差感,讓很多從各個地方來的觀衆,看着陳秋的眼光都有些不太對勁。
他們真的很好奇,陳秋他究竟是做了什麼,身上纔能有這種大指揮的氣質。
這種氣質,沒有帶過七八個樂團,指揮十幾年,感覺應該不會出現吧?
衆人看着陳秋,目光中滿是猜測。
而中村白則是略微有些興奮。
從之前他就看出來陳秋的氣質有些不太對勁。
他總感覺陳秋好像並不是如同外表上看的那麼無害。
現在陳秋帶着和聲交響樂團的出場證明了他的想法。
他不由得對着身邊的黑羽雪激動道。
“快看,這個指揮,感覺咋樣?有沒有那種帝皇(Emperor)登場的感覺?果然,和我想的沒有多少區別,他就是這個樂團的帝皇,統帥着一切的帝皇!”
“樂團的,帝皇嗎?”
黑羽雪看着陳秋,不由得露出好奇的神色。
她倒是不怎麼在乎陳秋的氣場如何。
她最好奇的只有一點。
那就是陳秋有什麼能力,能讓自己喜歡的指揮天才中村白這麼興奮。
畢竟中村白平常對什麼都是那種無所謂的態度。
他最關心的只有一點,那就是能不能早點回家喝上酒。
黑羽雪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讓中村白抑制住喝酒的想法,專門過來聽一場音樂會的。
舞臺下每個人的想法各異,可他們對於陳秋的好奇卻是真實的。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音樂廳內陷入了寧靜。
他們都在等待着音樂的開始。
而陳秋微笑着看向身邊的秦弦,對着他笑着點了點頭,隨後看向艾鼓,將手掌向上擡起,略微蜷縮,只留食指以一個若有若無的狀態,指向遠處的艾鼓,對着他略微點頭。
兩人的視線相互接觸後,陳秋便將手腕翻轉,以一個極爲輕緩的狀態,如同撫摸着水面波紋一般,緩緩輕點虛空。
在這手腕略微的震顫之下,艾鼓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樣將自己的手腕進行放鬆,捏着自己手中的鼓槌,輕輕敲打着自己面前的小軍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波萊羅最爲經典的旋律。
在這旋律之下,艾鼓將自己除了看陳秋之外的目光,全部死死鎖住自己面前的小軍鼓,全力控制着自己手中的小軍鼓。
讓自己的小軍鼓能夠跟隨陳秋的指引,演奏出陳秋所想要的節奏來。
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節奏型的出現,卻給予在場衆人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如細碎的蚊蠅聲,在衆人的耳邊若有若無的浮現。
你似乎可以輕鬆抓住音樂的每一個細節,可是仔細聽的時候,卻又好像無法抓住那四處飄散的鼓點。
明明鼓聲是那麼的清澈!
但這股清澈卻如同水月鏡花一般,一碰就碎。
如此奇妙的感覺,讓衆人不由的一愣。
他們很難相信自己面前所聽到的是一個學生樂團打擊樂手,所打出來的波萊羅。
然而他們所沒有注意到的。
伴隨着艾鼓鼓聲響起的,還有那同樣細不可聞的中提琴以及大提琴的伴奏。
他們輕微地撥動着自己手中的琴絃。
讓音樂跟隨着陳秋的指引以及艾鼓的節奏,一同漫步前進。
並不僅僅只是艾鼓一人便能達到這樣的節奏。
除了艾鼓之外,吳明所代表出來的中提琴,以及徐書文所率領着的大提琴,他們也在同樣給予幫助。
就如同那鏡花水月。
如果說艾鼓是那花月。
那麼吳明徐書文等人,便是那片安靜的,如同鏡面一般的水域。
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在這如此安靜的節奏之下,陳秋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樣的詮釋方法,並不是他一個人想出來的。
而是樂團裡所有人一同想出來的。
他們在跟着陳秋的演奏的時候,通過陳秋部分細節的放鬆,他們自己的想法相互進行堆迭後,便產生了這樣的效果。
這種效果的出現,讓樂團和陳秋不由得爲之一喜,很快便定下了這種方式爲他們的固定演奏方法。
在這樣如深夜遊船一般的安靜感下,陳秋將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宋歌,手指輕微一點。
宋歌立刻會意。
在稍微等了一個音符,等到自己應該進入的地方後,他緩緩鼓動着自己腹部的氣息上涌,將其吐入長笛之中。
氣息與金屬管壁之間的碰撞,帶來一股悠遠的聲響。
悠遠,明亮,安靜。
這是來自於宋歌的笛聲。
雖然他並不是長笛首席,但是他的笛聲相比較長笛首席要更爲適合這個的詮釋。
因此,陳秋便將他和長笛首席的位置暫時調換了過來。
長笛首席演奏第二長笛部分,而宋歌,則是來演奏第一長笛,也就是他現在所演奏的部分,
遠處的中提琴以及大提琴依舊在緩緩撥奏。
如此安靜的聲音讓舞臺下所有人的身心都平靜了下來。
他們看着現在正在他們面前演奏的樂團以及指揮,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很安靜,很漂亮,很好聽。
這個是在場衆人聽到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HHSO後所得到的第一想法。
暫且不去說遠處準確敲打着節奏的小軍鼓,就單純只是討論他們現在所聽到的長笛。
他們不得不承認一點。
陳秋手下樂團的實力很強。
這個長笛的聲音真的太漂亮了。
伴隨着第二長笛的幾聲短奏後,長笛部分的旋律得到了終結。
陳秋將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單簧管首席,給予了他一個簡單的手勢,對着他略微點頭。
單簧管首席同樣會意。
在第二長笛結束的那一刻,他便將音樂接上。
在蘇玥來樂團之前,樂團裡一直都是他擔任單簧管首席的。
直到蘇玥來了樂團後,他這才從單簧管首席降低到了普通成員的身份。
現在在蘇玥離開後,他重回單簧管首席的位置。
經過了蘇玥整整一年的壓迫,他相比較之前的實力要進展許多。
他也更有底氣來詮釋自己所想要詮釋的表達了。
他緩緩吹動着手中的樂器,將自己的氣息完全釋放而出。
雖然對於樂團其他人可能並沒有什麼所謂。
但是對於他而言……
這其實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戰鬥。
證明自己雖然比蘇玥差,但是並不會拖樂團後腿。 自己並不是樂團的那根短板!
蘇玥的存在,讓樂團衆人都以爲樂團的單簧管實力強其實是應該的,單簧管實力不強才奇怪。
樂團的單簧管就是應該要成爲一臺終極碾壓機器,碾碎阻攔在他面前的萬物。
這樣的感覺直到蘇玥的離去,才勉強終止。
因爲全國,乃至於全世界能比得上蘇玥的學生都沒有幾個。
他們看着重回首席位置的單簧管首席,一時間都有一些幻滅。
即便人家的實力也沒有弱到那裡去,可是大家都覺得他是一個短板。
如此赤裸裸的歧視讓單簧管首席悲憤了許久,但也沒有辦法,他的實力就是比不上蘇玥,這天賦的差距能怎麼辦嗎?
因此,他只能不停地練習,不停地練習。
讓自己成爲蘇玥最好的替代品。
他如此情緒影響了他的音樂。
這讓他的音樂之中充斥着糾結,無奈,悲鬱的負面情緒。
可是如果僅僅只是負面情緒,他還沒有辦法被陳秋選中,重回首席位置。
因爲他底層邏輯之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積極向上的情緒。
這種情緒的交融讓音樂的層次感變得極爲有趣。
這才終於讓陳秋決定讓他來演奏樂團單簧管的部分。
他用力地吹着自己手中的單簧管,將他自己心中的情緒給完全釋放出來。
在他的聲音之後,宋歌立刻接過了他所遺留的位置,給予第二次迴應。
隨後,便是大管,也就是低音管。
他的視線與陳秋相互接觸後,便在宋歌演奏結束後,接過了他的位置,吹響自己手中的音樂。
聲音從一開始長笛的女高音,變成單簧管的女低音,再到大管的男低音。
聲音的色彩產生了數次變化。
如此複雜的變化並不僅僅只是樂器的變化。
還有樂器與樂器之間的配合方式,它們也在同樣產生着變化。
遠處的豎琴在此刻撥動琴絃。
伴奏的部分從一開始的中提琴大提琴,變成了現在的三人。
音樂之中的織體開始有了複雜化的苗頭。
但是,音樂的表達卻格外的清晰。
每一次的重複,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音樂感覺,卻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如此細節的變化,讓舞臺下的觀衆臉上不由得露出舒服的表情。
他們很多人聽不太懂音樂,只能聽懂音樂演奏的舒服與否。
現在陳秋帶着的和聲交響樂團,很明顯讓他們感覺到了舒適。
即便他們完全不懂爲什麼陳秋帶着的樂團能表現出來的音色這麼漂亮,不停重複的音樂居然還能這麼有趣。
就單純只是靠純粹的聽覺,他們不得不承認。
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能夠在華國的學生樂團之中位列前二,還是有資本的。
不愧是華國前二的樂團!
實力果然強勁!
然而,這些還僅僅只是一些普通觀衆他們在聽着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波萊羅的想法。
對於那些經常聽古典音樂,對於古典音樂很瞭解。
不,或者說……
對於音樂非常瞭解的那羣人。
他們此時此刻就有些開始坐不住了。
音樂的表達是需要有樂商的。
什麼叫做樂商?
樂商其實就是有點像是情商,智商。
是評判一個人對音樂理解的方式。
樂商低的人,他所演奏出來的音樂就很明顯不太好聽。
即便音符完全一樣,可他演奏出來的效果就是不行。
這個和基本功,和能力無關。
只和樂商有關。
音樂是需要變化的。
即便一成不變的音樂,每一次的重複都是需要有變化的。
比如說一個很簡單的作品,ABA三段式。
開頭給個主題,然後演奏一個過度,最後重複一遍主題。
這樣的表現在很多的作品之中都有,這種也算是剛剛學習曲式分析的入門,分析音樂分成多少段。
如果沒有樂商的人,他們大概也就是正常AB演奏完,重複一遍A就結束了。
稍微有點樂商的人,他們會在AB演奏完,給最後結尾的A一個稍微不同的感覺,這樣也就算完了。
而樂商比較高的人,他們則是會給予音樂一個整體的過度。
A是主題,那麼這個主題想要表達了什麼。
在B這個過渡部分,A的情緒會發生變化嗎?
爲什麼會發生變化。
最後所重複的A,應當是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而不僅僅只是重複的過程。
在這樣的思考過程中,誰能將重複表現出來的不同更多一些,誰的音樂也會更有趣,更受觀衆喜歡一些。
即便很多人聽不懂,不知道演奏者在背後做了什麼,就單純只是討論表現,這種變化多的重複,也會更讓觀衆聽的舒服。
而現在,他們那羣人所聽到的東西便是這樣。
他們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音樂。
一個細節處理恐怖到爆棚的音樂。
作爲主奏部分的長笛,單簧管,低音管,他們的表現就顯得非常有趣。
第一第二長笛的這兩位,他們各自出現了兩次,給了兩種不同的詮釋。
從一開始的悠遠,到迴應。
每一次的呈現,都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種感覺還並不是單純依靠着樂器音色不同來表達的。
他們是依靠音樂表達的變化來呈現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表達的方式。
每個人的表達方式居然還不一樣。
就比如說開場的小軍鼓。
他是一直處於變化的過程中的。
他在以一個你很難察覺到的速度,在加強,在加速。
可能從開頭到結尾的速度也就加了2-3點,很多人可能完全察覺不出來這樣的變化。
但是打擊樂他確實是在不停變化的。
而力度就更是如此。
你根本察覺不到他力度的變化。
可是當你恍惚回神的時候,你卻突然感覺到一點……
小軍鼓的聲音,好像變大了?
打擊樂的那位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音樂更爲複雜的多樣性。
然而小軍鼓的強勢還僅僅只是開始。
中提琴以及大提琴的撥奏才更恐怖。
他們居然能配合每個樂器的表達,給予完全不同且完全適配的撥奏。
就短短只是第一第二長笛,單簧管,低音管,以及小軍鼓五個人,他們就呈現出五種有着細微區別的音樂。
而最恐怖的一點,其實並不是樂團……
在舞臺下觀衆席之中的許多人,不由得將他們的視線看向正站在舞臺上,手指略微顫抖,時不時提醒衆人的陳秋,不由得緩緩嚥了一口口水。
最恐怖的,其實還是陳秋這位指揮。
伱確定,這個是一個學生指揮能做到的?
這個……
就是華國“排名第二”的交響樂團嗎?
衆人心中略微一沉。
排名第二的都這樣了,那麼“排名第一”的央中音樂學院將會多強?
衆人完全不知道。
他們看着面前的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不由得緩緩咀嚼着這個樂團的名字。
海城音樂學院·和聲交響樂團……
聽着耳邊傳來的樂團共鳴,看着陳秋對於樂團的指揮,想着樂團的名字。
衆人突然明白了這個樂團名字之中,和聲的意義所在。
將如此多充滿個人性質的音樂表達全部聚攏在一起,融合成一個整體。
和是融合的和,也是和諧的和。
彼此之間強烈的個性並沒有因爲合作而碰撞,消散。
正相反,他們在相互協調,幫助,奏出這獨一無二,僅僅只屬於這個樂團的和聲。
怪不得,這個樂團能叫做和聲。
他們這個開頭的演奏,足以配上……
【和聲】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