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海音!牛逼!
第三樂章,迴旋曲,快板樂章,G大調。
陳秋手中指揮棒落下的瞬間,樂團的絃樂部分衆人便立刻推動他們手中的琴絃,絃樂五聲部的和聲交織,共同演奏出主題旋律樂段。
在主題的後半部分,雙簧管與圓號加入絃樂之中,一連串的快速音羣從樂團之中飛躍而出。
伴隨着趙錫所帶領的第一小提琴以活潑的曲調與管絃樂追逐,秦弦這纔在第二小提琴伴奏下,奏有幾分悲情的副主題。
只不過,這份悲情並不只是單純的悲情,而是許多種情緒的結合。
此時此刻的秦弦,繼承了第一樂章的輕鬆愉悅,與第二樂章的婉轉悠揚,共同構建成了衆人面前的這一首第三樂章。
明明是個快板,可是秦弦手中的琴弓推動,卻並沒有任何的急躁。
正相反,秦弦的推弓顯得格外平穩。
讓音樂從快板之中慢了下來。
儘可能以用最具敘事性的音樂語言,去表達出他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在考慮什麼樂團的分數,或者樂團技巧,樂團合奏上的能力之類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安安靜靜地欣賞音樂。
讓音樂處於他一開始所應該處於的位置上。
音樂並不是專門用來比賽的。
音樂就是用來欣賞聆聽的。
即便他們不得不爲了各種各樣的名聲,利益,又或者是榮耀,信仰去比賽音樂,去將自己的音樂拿出來給所有人鑑賞,分析,評判。
但是在這一刻,在陳秋帶着他手下樂團衆人演奏出來的這一刻。
很多的評委便逐漸忘記了他們過來聽音樂的目的。
他們不由得露出微笑,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欣賞陳秋等人帶來的音樂。
聆聽着秦弦手中的小提琴,對他們的傾述。
去尋找漏洞太累,太煩,太過於無趣。
讓他們心力憔悴。
因此,在九校聯賽的這個賽場上,他們第一次不想要去尋找錯誤。
他們想要去聆聽音樂。
至於那些找錯誤什麼的……就讓那些樂評人去做吧。
畢竟今天也沒有什麼能夠擊敗陳秋他們的樂隊不是?
聽着耳邊的音樂,鄭浩不由得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對着身邊的餘塗開口道。
“比不了啊,這個是真的比不了啊,這個莫扎特第三號小提琴協奏曲一出來,根本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啊!這個怎麼比嘛,說真的,我感覺他們都已經不算是一支學生樂團了,他們更像是一支職業樂團!你覺得呢?”
“嗯……”
餘塗眯着眼睛盯着陳秋,略微有些沉默。
隨後,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後背後,起身對着鄭浩笑着道。
“你繼續看,我先回去了。”
“啊?你不聽了嗎?這個學生演出絕對可以算得上是極品了,不聽感覺有些暴殄天物了吧?我不敢保證後面還能有類似的,能夠和海音他們相提並論的演出了啊?”
“沒有就沒有吧,我已經聽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餘塗微笑着地搖頭道。
他扭頭看着舞臺上的陳秋,嘴角不由得上揚,略顯開心地笑着道。
“海音的那羣人很有趣,陳秋他也很有趣,我現在帶着央中的那羣人做出來的東西很難給陳秋等人造成影響,所以……我感覺還需要加一把火,看看陳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嗯?你還要加一把火?”
鄭浩愣住了,不由得重複道。
可惜,餘塗並沒有回覆他。
他就這麼笑着揹着手,第三樂章只是聽了一個開頭,他就離開了音樂廳。
等到他出了音樂廳,走到了無人的地方後,他才放聲笑了兩聲。
“哈哈,果然,果然不愧是陳秋,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餘塗的目光變得銳利,他轉頭看向武城音樂學院的音樂廳,嘴角的笑容已經根本沒有辦法抑制。
他聽到了他想要聽到的東西。
他也見到了陳秋對於樂團的控制,甚至還見到了秦弦對於樂團究竟有多麼強大的加持作用。
因此在第三樂章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已經沒有必要聽了。
海城音樂學院的演奏早已大勢已成,他們只需要正常地演奏下去,那麼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最多最多就是回頭決定分數的時候,有部分評委會覺得自己的央中音樂學院能夠和海音的人爭鋒一番。
不過到最後,這個爭鋒可能又會歸於平靜。
因爲他不覺得自己當時帶着央中音樂學院的演出,能夠比得上陳秋他帶着秦弦的這一次。
樂團之間的差距可能並不大,最主要的差距還是在獨奏演奏者上。
秦弦的演奏比他帶着的那位鋼琴獨奏者的水平要強上不少。
不,準確講,兩人之間的差距並非是水平。
他們的水平實力差不多,基本功應該都差不多到學生之中的頂峰了。
因此他們之間最大的差距,便是對於樂團的配合。
央中音樂學院的那位更多的是讓樂團去配合他,那人一點點都沒有將自己的音樂給予樂團,兩者之間的聯繫更多是的是一個單向的,少了點互動。
而秦弦則是能讓整個樂團變成一體,兩者螺旋式上升。
在這種情況之下,秦弦能比他們鋼琴系的那位演奏的更好,其實很正常。
“這一次是我輸給你的首席一手,沒想到你的首席表現居然這麼好,有點可惜……不過等到下一場,那麼就是我和你之間的戰鬥了,我想要看看在樂曲上,你能做出什麼樣的表現。
努力吧陳秋,伱說你想要成爲華國第一的話乃至於世界第一,既然如此,那麼就向我展現出你的全部,你的實力,你的天賦,你對於音樂的理解,你在細節上的處理。
否則,回頭如果你連我的學生樂團都打不過,你有什麼資格定下這個目標呢?你說對嗎?”
餘塗看着身後的武城音樂學院音樂廳,不由得這麼笑着道。
隨後就這麼揹着手,晃晃悠悠地向着音樂學院外走去,沒有任何停留。
目光也重新變得寧靜。
不僅僅是陳秋不想輸,他也同樣如此。
相比較陳秋一清二白的身家,他可是帶着華國第一指揮的驕傲來的。
他願意去帶着樂團考覈陳秋,看看陳秋的極限,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願意放手鬆掉這個冠軍。
他,準備動真格的了。
……
……
……
不僅僅是餘塗,還有其他很多人和他一樣,聽出了這一首作品的細節,並開始放棄繼續找茬的想法。
秦弦演奏的太好了,陳秋配合的也太好了。
你就算是一些老樂迷過來聽,都很難找到一些錯誤。
在此時此刻,秦弦將快板轉爲行板,將作品從G大調,轉移到了g小調。
而陳秋也以秦弦爲中心,讓絃樂內衆人幫助他構建鋪墊音樂的細節,去儘可能完善音樂之中的一切。
管樂器在後半部介入,以長音符潤飾,去給音樂增色,增加更多屬於管樂部分的表達。
管樂與絃樂的結合,這才成就了管弦樂團的名號。
即便在場的管樂全部加起來也就6人,長笛圓號雙簧管各兩人。
但是這些管樂的聲音加入音樂之中,直接讓音樂的色彩翻倍。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以及另外一隻手在快速揮動,儘可能將音樂之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提示到位。
他緩緩擡起手臂,推動着音樂的前進,將音樂之中的張力進行拉扯。
讓樂團部分如同緊繃的彈弓一般,將他們的力量注入秦弦的小提琴之中,向着舞臺下衆人擊發而去。
在行板過後,便是小快板。
音樂也從剛剛行板上的g小調,重新回到了G大調。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所用的並不是之前的常規G自然大調,而是轉變成了G大調中的民歌調。
雖然是G大調的音階,不過音樂之中的那股斯特拉斯堡特有的曲風調性,直接將音樂的表達變得更爲有趣。
秦弦手中原本是偏向於德奧那種古典主義的表達,在此刻,居然也演奏出了來自於法蘭西樂派的純粹與透明。
如此細膩的轉化,聽的舞臺下的人不由得呆滯。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秦弦居然能將音樂轉化的這麼漂亮?
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莫扎特第三號小提琴協奏曲別名斯拉特斯堡協奏曲。
可惜,並沒有人將其當成一回事。
畢竟說到底,這個就只是一個別名。
作品之中雖然用了很多斯特拉斯堡的民俗風味小曲,但是大家都是正常地去按照自己的習慣演奏,將音樂的味道交給作品本身,並不會專門去調整自己的手法,讓自己的演奏更爲貼近斯特拉斯堡那邊的風格。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
秦弦居然將這個風格的作品給演奏了出來!
他甚至還調整了音樂的演奏手法,讓他的音樂更爲貼近法蘭西那邊的感覺。 並且這個還不是最爲細節的。
最細節的是……
秦弦他並沒有直接將風格變成法蘭西去演奏,而僅僅只是貼近。
因爲斯特拉斯堡本身就在德法的交界線上,與德意志的城市隔河相望,因此本身這個地方的風格就應該是屬於兩者交融的感覺,而並非是純粹的法蘭西風格。
是因爲秦弦並不熟悉法蘭西風格,誤打誤撞演奏出來的嗎?
很明顯,並不是。
能夠注意到這個細節,並且將自己的演出風格改變的人,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
這完全是秦弦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後,然後進行的改變。
而更讓他們驚訝的一點是,陳秋帶着樂團的人也同樣配合着秦弦的演奏。
陳秋他控制着樂團內的衆人,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演奏着音樂,然後緩緩進行融合。
就如同法蘭西與德意志的邊界線一般,兩者涇渭分明,卻又相互交融。
如此表達,直接震驚了在場幾乎所有的評委。
坐在最中間的趙一第一次呆立在原處。
他聽第一樂章的華彩,他沒有吃驚。
他聽第二樂章的音樂美感,他也沒有吃驚。
但是在聽到這個第三樂章所特有的斯特拉斯堡法蘭西風格的時候,他吃驚了。
和在場的很多人不一樣,趙一是去過斯特拉斯堡的。
他當時帶着樂團去參加巴登巴登音樂節的時候,因爲巴登巴登靠近法蘭西邊界線,再加上斯特拉斯堡是法蘭西的第七大城市。
因爲他閒着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去斯特拉斯堡逛了一圈。
當時在街邊也聽到一些本地的音樂片段,不過他當時沒有怎麼多想,就只是當成正常的街頭表演,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自己能夠在秦弦演奏出這個片段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當時在斯特拉斯堡街頭的場面。
“這個細節的把控……”
趙一皺着眉頭,視線在秦弦和陳秋之間來回切換。
他不知道是秦弦帶着他回憶起了斯特拉斯堡,還是陳秋在引領着他回憶。
因爲在他的感知之中,秦弦和樂團緊密相連,你根本不知道是樂團成就了獨奏小提琴,還是獨奏小提琴成就了樂團。
又或者是……
兩者相互成就?
趙一注視着秦弦不停移動的手指,最終將他的視線停留在陳秋之上。
面對着兩人相互配合,合而爲一的演奏,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在面前的紙上寫下了一個分數,隨後將紙面倒扣,與其他的評委一樣,開始欣賞起陳秋等人的演奏。
雖然最近因爲陳秋剝削趙梓潼的事情,他總感覺陳秋有些不對勁,看陳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陳秋這一首作品指揮的很好,他手下的那位小提琴首席演奏的同樣很好。
整個樂團就如同整體一般相互交融,相互交錯,彼此之間相互扶持。
這樣的演奏和之前其他樂團的演奏相比,讓其他的樂團顯得相形見絀。
果然啊……
只有這個才叫做樂團。
只有這樣的演奏才叫做交響樂!
趙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手中捏着的圓珠筆在手中不停的轉動。
他彷彿將自己置身於陳秋所處的位置上,將自己代入陳秋的位置,去跟着陳秋一起指揮。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指揮的話,會指揮成什麼模樣。
然而他試着試着,便放棄了。
陳秋的指揮並不適合他。
陳秋指揮之中的細節太多了,甚至能提前注意到每一位演奏員可能會出現的問題而提前做出提示。
這樣的指揮雖然可能最爲穩健,所表現出來的效果也是最強的。
但是這樣的指揮太累。
如果是他年輕的時候他還有可能會這麼去帶着樂團演奏,可惜他現在已經老了。
看着陳秋以及秦弦那年輕的模樣,趙一不由得垂下眼簾,低着頭陷入沉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這纔對着自己輕笑一聲,如釋重負一般地擡起頭,看向陳秋,對着自己輕聲道。
“這麼努力地帶着這支隊伍,是打算將這個隊伍做成自己的基底,然後打造出屬於你自己的樂團嗎?
有意思,很有意思,沒想到你居然能做出這樣的音樂以及樂團來。
不過既然如此,如果你想要這個位置,乃至於更高位置的話,那麼就來拿吧。
我在這邊等你,等着你向我發起挑戰的那一天。”
在他的視線下,陳秋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一般,嘴角不由得略微上揚。
而在陳秋的身邊,秦弦也在肆意地揮灑着他對於小提琴的理解。
音樂已經進入了終章。
秦弦的小提琴琴絃平穩地顫抖,溫柔的三連音分解着和絃伴奏。
在這最後的時刻,音樂重新回到了一開始的快板主題,G大調的位置。
不是g小調,也不是民風曲調。
就是一開始他們所演奏出來的G大調!
秦弦手中的琴弓在此刻,不由得加速。
他與樂隊之間的關係也不再是如同一開始的那般交融,而是逐漸分解開來。
因爲在最後的時候,樂團與秦弦需要相互追逐!
兩者如同雙龍一般,爭奪着最後的桂冠。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輕顫,控制着樂團情緒的提升,讓音樂圍繞着秦弦旋轉,碰撞,對抗。
明明是幾十個樂器與一個小提琴的對抗,似乎秦弦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但是在陳秋的手下,樂團之中的一切充斥着暴虐與張力,似乎想要將秦弦吞噬,但是卻又能保持的不喧賓奪主。
這樣的表現直接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莫扎特的小提琴協奏曲能這麼演奏。
他們也想不到秦弦和陳秋之間的配合能這麼漂亮。
音樂在無限的攀升,氣勢似乎在不斷的蔓延。
可是音樂聲音,卻越來越小。
如此強大的反差感讓衆人的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絲的空落。
但是他們卻只能見證着這一首作品在雙簧管與圓號的音響下平靜地結束。
安靜。
寂靜。
鴉雀無聲。
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在這個時候發聲。
因爲他們依舊沉浸在之前的演奏中無法走出。
音樂太漂亮了,最後的結尾也太漂亮了。
他們根本想象不出來,這樣音樂居然是在九校聯賽這樣的學生樂團中演奏出來的。
他們更無法相信,能演奏出這樣作品的演奏者,居然那麼年輕。
這讓很多老師和評委感覺自己一大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
因此在臺下的衆人身上,還氤氳着一股無奈與嘆息。
在這份寧靜之下,陳秋看向身邊同樣低着頭似乎沉浸在音樂中的秦弦,不由得笑了起來,對着他伸拳道。
“演奏的不錯,秦弦首席。”
秦弦緩緩擡起頭,看向身邊對着他伸拳的陳秋,臉上同樣露出一絲笑意。
他伸出拳頭與陳秋碰撞,微笑着開口道。
“你指揮的也不錯,陳秋指揮。”
秦弦與陳秋碰拳後,看向舞臺下的衆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對着衆人用力鞠躬。
“陳秋指揮!牛逼!”
“秦弦首席!牛逼!!”
“海音和聲!!!牛逼!!!”
原本萬籟俱寂的音樂廳,那股寂靜立刻被打破。
只見遠處艾鼓猛地起身,對着舞臺上高喝道,隨着對着陳秋等人用力鼓掌。
而這時,舞臺下衆人才反應過來音樂已經結束,立刻對着衆人用力鼓掌。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此起彼伏的。
“牛逼!”
以及……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