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秦弦的【和聲】華彩
音色,變了……
如同風起一般,吹散漫天黃沙,露出了其隱藏在音樂之下的真面目。
衆人的視線不由得一凝,死死地盯着秦弦不放,喉結不由得上下顫抖。
他們聽到了一個一個很巧妙的聲音!
音樂的色彩,在秦弦的小提琴聲音出來的那一剎那,便發生了變化。
之前可能整體的色彩塑造偏向於保守,整體而言更爲古典主義,音樂的表達上也給予了特別多的空隙,不會表現得特別強硬。
但是現在,在秦弦手中琴絃顫抖的那一刻,一切的色彩便得到了昇華。
就如同燈光打在畫布之上,光線在紙上反射,將原本平淡的色彩變得絢爛。
而這股絢爛,在舞臺下衆人聽到的那一刻,感覺瞬間變得不同。
衆人相互看了一眼,瞳孔甚至產生了些許顫抖。
“哇哦,這個,這個小提琴?你們聽到了嗎?這個聲音好棒!”
評委席上的一位評委眼睛都亮了,他伸手指着秦弦,對着衆人壓低聲音激動道。
“這個聲音真的太漂亮了!陳秋帶着樂團演奏出432hz的樂團的時候,小提琴並沒有和樂團一樣,演奏432hz,而是稍微調高了一點頻率,將主奏小提琴的音色變得透亮,我喜歡這個聲音!”
“我也喜歡。”另外一個評委,格外滿意地看着秦弦,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如吟詩一般緩緩道,“他的音色就彷彿森林之中的小屋屋檐上,掛着的一盞明燈,給予旅者些許的安慰,很漂亮的音色,很……不學生的音色。”
這位評委最後用了“不學生”這個詞來形容秦弦。
原本他以爲陳秋以及他手下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奏就很有驚喜了,回頭主奏小提琴出來的那一刻可能會更漂亮一點,但是大概也漂亮的有限。
畢竟說到底還是學生……
就算陳秋他手下和聲交響樂團的水平有點超越學生了,就算這羣人是職業交響樂團。
那麼他們演奏成陳秋他們現在這個樣子也已經算是所有的職業演奏者之中非常漂亮的一批了。
在這種情況下,主奏小提琴配合進來後,他們又能漂亮成什麼樣呢?
大概能和現在持平就算是非常不錯的表現了。
至於讓音樂更上一層樓?
開什麼玩笑!
他們的配合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
這個是在場幾乎所有人聽到陳秋帶着樂團演奏之前的想法。
這是一支沉穩,帶有陳秋色彩的樂團,一支擁有着他們自己特色的樂團。
怎麼想怎麼感覺這支樂團樂團都已經完整了,小提琴的插入很難讓音樂更加出彩。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
秦弦小提琴的出現,居然是樂團的最後一塊拼圖。
他不僅將音樂之中所留下的空白填補,甚至將音樂的色彩向上攀升了整整一節。
這個音樂的表現力直接爆棚,也打破了衆人對於音樂的理解。
這個小提琴,有點東西的啊?
衆人看着秦弦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如此漂亮的小提琴……
有一說一,他們感覺秦弦去參加小提琴的比賽都沒有什麼問題了。
不,不是參加比賽沒有問題。
而是秦弦拿到小提琴比賽的冠亞軍,沒有什麼問題。
就目前秦弦所表現出來的水平,如果放到小提琴決賽上讓大家去評分。
他們也絕對會給出一個特別高的分數來。
不管是古典的感覺,又或者是莫扎特的感覺,再或者是音樂的色彩,架構,表達……
你所能想到的任何一個評分點,秦弦都做到了極高的層次。
就是你可以給他扣分,可是你所能給秦弦扣的分數,也差不多就只有吹毛求疵的要求,才能扣出那麼多的分數。
如果將這一次九校聯賽單純當成一次學生比賽來看。
如果只是用學生的水平來衡量秦弦。
那麼很明顯,在這樣的評分標準之下。
秦弦根本不會給你那麼多的扣分機會。
衆人看着秦弦的目光,幾乎每一個人所表達出來的,都是驚歎。
昨天央中音樂學院的那位鋼琴系學生就足夠驚歎了,他們想不到秦弦居然能這麼的讓人驚歎。
衆人的視線之下,秦弦的手指在琴絃上快速跑動,手中的琴弓拉的又穩又準,每一個音所展現出來的美感就如同一汪泉水一般,順着他的琴弓,流淌入舞臺之下,灌滿整間音樂廳。
音樂美的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不敢有半分脫離。
他們恨不得將秦弦印刻在他們的腦子裡一般,將其吞噬。
充斥着侵略感。
然而,秦弦卻彷彿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一般,平靜地將手指放在自己的琴絃之上。
他的目光沒有與任何人接觸,只是平靜地沉入音樂之中。
沉入自己的內心之中。
他從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思考。
自己的音樂是什麼。
自己爲什麼要學習音樂。
音樂,究竟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他其實一直都是比較迷茫的。
在還沒有考入海城音樂學院之前,音樂對他的作用,就是努力練琴,考上海城音樂學院,拿到碩士文憑,博士文憑,出來後去其他的音樂學院或者留校當個音樂老師,過完這一生。
雖然可能感覺有些枯燥,但是能輕鬆的與音樂過完一生,其實也還蠻幸福的。
當時,他是這麼想的。
可是沒有想到,在考入音樂學院之後,音樂就從原本的職業方向,變成了痛苦。
他的老師一直在給他佈置特別多特別多,他每天醒來後就是要新練習的作品,睡覺的夢裡甚至都在想自己還缺幾首作品沒有練完,回頭音樂會怎麼辦。
他找不準音樂的方向,他的成績也在這個時候一落千丈。
直到陳秋的出現。
陳秋的出現告訴他,他的音樂很有意思,他能演奏出非常好的音樂出來。
不過和老師所告訴他的不同。
陳秋並不需要秦弦的服從,他也不需要秦弦跟着他的方向去演奏。
他所需要的,就只有一點。
那就是秦弦他自己的想法。
演奏出他自己的想法來,然後陳秋會配合他。
從那個時候開始,秦弦就開始進入了第三階段,屬於他自己的階段。
他開始剖析自我,開始去想自己想要怎麼演奏,自己對於音樂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他跟着陳秋的每一次演奏也同樣都是如此。
他在跟着陳秋,演奏出他自己對於音樂的想法。
雖然他還很年輕,他對於音樂的理解還很稚嫩,很多的詮釋方法相比較那些職業音樂家而言,顯得過於幼稚。
但是陳秋從來沒有說過他什麼。
陳秋只是默默地將他不成熟的地方補完,將他不夠完美的地方掩蓋,給予他最爲舒適的演奏舞臺。
讓他盡情的釋放屬於他自己的音樂光芒。
秦弦也在這樣一次次的釋放中,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感覺。
那就是……
交融!
秦弦並不是一個特別獨立的人。
或者說,他是一個習慣性依附其他人的人。
從一開始的依附父母,到依附老師,再到依附陳秋。
他的每一次行動,都是在不斷的依附中,找到自己的感覺。
從別人的身上吸取他們對於音樂的想法。
然後將這些想法融入自己的音樂之中。
這個就是秦弦的交融。
也是他自我感覺,他最爲擅長的一點。
他將自己手中的琴弓推動,琴絃在空氣中瘋狂震顫,釋放出尖銳但是充斥着陽光的音樂。
音樂很漂亮,音樂也很完美。
你能很清晰地聽到小提琴與樂團的共鳴。
能聽到兩者在相互呼應,在相互交流。
秦弦從樂團中衆人的身上吸取他們所想要表達的音樂,然後將這些音樂用自己的方式給演奏出來。
不僅僅是樂團衆人,甚至包括陳秋。
不斷的思考,不斷的精煉,不斷的演奏。
最終他的音樂便變成了衆人面前的這副模樣。
一個,將樂團音樂表達徹底拉上一個臺階的音樂。
這也同樣是陳秋一直選擇他,讓他成爲樂團首席的主要原因。
“果然,這就是秦弦的音樂啊!獨一無二,只屬於秦弦的和聲!”
陳秋的嘴角上揚。
他的視線根本沒有放在秦弦的身上一絲一毫。
他只是將他的注意力放在舞臺上之上。
讓自己手中的音樂變得更爲漂亮,更爲絢爛。
秦弦他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獨奏者。
他的音樂雖然在獨奏上的能力很強,但是在樂團合作上,他的音樂更強。
因此,陳秋願意放心地將一切都交給秦弦。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略微揮動。
趙錫所帶領的小提琴聲部與秦弦的小提琴逐漸分離,形成更爲強烈的對比。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秦弦手中的小提琴演奏出一段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新旋律。
婉轉,悠揚,充斥着活力與魅力。
如同秦弦他本人一般。
雙簧管的樂府也在這個時候將他的雙簧管向前推進,幫助秦弦他構建出更漂亮的音樂輪廓。
樂團的每一次共鳴,都將音樂向上再推進一個臺階。
讓音樂之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聚集在秦弦的身上。
這便是海城【和聲】的聲音。
他們將所有的一切交融,向着同一個方向用力。
將和聲的力量給予秦弦,任由秦弦他所操控。 秦弦的手指在琴絃之上揉動,那揉弦的線條美感直接碾碎了在場所有人的理智。
因爲此時此刻,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在演奏。
而是整個樂團在演奏。
陳秋控制着樂團之中的一切,讓樂團與秦弦的演奏完全地融合在一起。
主題在此刻再現。
和之前剛剛開頭時候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感,這一次秦弦很明顯將音樂的情緒向後回收一些。
他收回了一些力量感以及爆發感,增加了更多的美感以及線條感。
“漂亮!”
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觀衆席的一位武城音樂學院小提琴老師直接捏起了拳頭,暗自揮動。
嘴角的笑容根本沒有辦法抑制。
“厲害啊,這個地方的處理,這個地方和前面的對比做的真的太漂亮了!音樂層次的遞進也是如此,情緒一點一點地向上迭加,看似爆發,可是實際上卻做出了柔化處理,讓情緒收回,可是美感卻變得更爲絢爛,這個處理真的絕了!”
“這個就是海城那邊的小提琴嗎?怎麼感覺這個人好像一點點名氣都沒有啊,不應該吧,就目前這個處理,不說是學生了,就連很多的職業樂團都很難處理的這麼漂亮。”
“好奇怪,海城那邊將這個小提琴學生藏得這麼好嗎?”
衆人相互看着彼此,目光中激動與不解並存。
他們很難相信,如此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提琴演奏者,他們居然沒有聽過這人的名字。
這麼漂亮的演奏,完全不應該在這樣的比賽之中出現啊!
這完全應該去打世界賽啊!
坐在後面評委團的一位評委不由得對着王海道。
“你們海城這邊的小提琴是真的厲害啊,說真的,你們這個小提琴完全拉了這個樂團一把啊,感覺沒有這個小提琴的話,可能海音的這個樂團還不如央中音樂學院的呢!”
“不如央中音樂學院?”
王海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的視線看向身邊的那位評委,咧着潔白的牙齒,極爲陽光地笑了起來。
“那麼伱就猜錯了,你根本沒聽出來,陳秋的演奏……”
“比餘塗你的指揮,要更爲適配樂團啊!”
在餘塗身邊,鄭浩抱着手臂,聽到陳秋的指揮後,不由得驚訝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身邊面無表情的餘塗,又看了一眼正在舞臺上指揮,操控着樂團,讓樂團給秦弦補充營養,讓樂團作爲養分作爲木柴去燃燒,給秦弦提供更多空間的陳秋,對着餘塗揶揄道。
“看來這個第一輪,餘塗指揮你可能要輸啊!怎麼樣?華國第一的指揮輸給一位普通的大學指揮系學生,有什麼想法?”
餘塗瞥了一眼身邊的鄭浩,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平靜地開口道。
“沒有任何想法,這個小提琴系的人是個很厲害的人才,是樂團裡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可能他獨奏上並不是特別強,但是他對於樂團的貢獻,將會是令人恐怖的強大,他相比較我找過來的那位鋼琴系,要更爲的適合樂團。”
聽到餘塗的話後,鄭浩差點沒有笑得噴出來。
他對着餘塗嬉笑道:“怎麼了?堂堂華國第一指揮,是不是輸不起了?居然開始給自己找補了?”
“不是找補,只是實話實說,不過你說的沒錯,陳秋,他確實有點東西在裡面,特別是……他的樂團。”
餘塗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並沒有因爲鄭浩剛剛的戲弄而生氣,不爽。
他只是平靜地敘述着他所聽到的一切,然後將他的視線看向秦弦,隨後輕笑一聲,緩緩搖頭。
“可惜了,這人應該不會來我的樂團。”
“爲什麼不試試看?直接允諾他華國愛樂樂團小提琴一團的寶座?說不定……”
“他不會的,另外……”
鄭浩的話還沒有說完,餘塗便伸手打斷了他的說話。
隨後,餘塗指了指舞臺上的秦弦,對着鄭浩小聲道。
“最爲炫技的部分來了!”
“最爲炫技的?”
鄭浩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
舞臺上的演奏便突然一滯。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的手猛地一捏,隨後向後拉扯。
舞臺上的樂團就如同被降低音量一般,平緩地將最後一顆尾音收攏,留給秦弦一個巨大的,且空曠的空間。
這是一面白色的畫布。
一面空白的,可以任由秦弦塗抹的畫布。
在樂譜上,這個地方所寫的是即興,可以任由演奏者自己發揮。
雖然叫做即興,但是也並非是完全由他們自己隨便發揮,而是需要根據音樂主題來進行變奏。
這不僅需要很強的古典功力,同樣需要極強的即興能力。
因此,這個地方的即興是展現出演奏者本身實力,最重要的一個門戶。
正常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演奏其他頂級演奏者已經寫好的即興華彩樂團。
可能會和自己所想要演奏的有些出入,但是絕對不會犯錯。
畢竟有那麼多才華橫溢的演奏者珠玉在前,你難不成能即興的比那羣人還強?
因此,衆人看着秦弦,開始期待他會選擇哪一版的即興。
是哈恩?是穆特?還是祖克曼?
衆人有些期待。
然而,和衆人所想的不同。
秦弦手中所展現出來的即興,只是將主旋律再次演奏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地方的主旋律顯得暗淡了許多。
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是衆人所熟知的任何一段即興。
演奏錯了?
思緒亂了?
又或者沒有準備即興的部分?
衆人在聽到秦弦演奏的時候,他們的腦中所呈現出來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可是下一秒,衆人便反應過來了。
秦弦並非沒有準備即興部分。
而是他選擇了,演奏屬於他自己的即興。
可能音樂色彩上不如那些天縱奇才,可能表達上也不夠勁道。
但是他相信,這樣的音樂,是自己目前最想要演奏的。
他的手指扭曲,一段雙音帶有復調風格的主旋律涌出,陽光,明朗,和之前一開頭所呈現出來的暗淡灰色完全不同。
坐在後面的趙錫不由得一愣。
不知道爲何,他在秦弦的演奏之中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這個地方明朗與陰暗的對比……
是自己和秦弦嗎?
看着秦弦的後背,趙錫不由得這麼想到。
然後下一秒,他就確認了這一點。
是的,秦弦所演奏出來的那股明朗的主旋律,確實是他,而並非他人。
因爲在這個地方演奏結束後,秦弦並沒有結束。
他在模仿樂團裡的其他人。
中提琴吳明的默默無聞,毫無存在感。
大提琴徐書文的書卷氣,知書達理。
低音提琴芮佳的堅強,努力,與認真。
雙簧管樂府的隨和,愛開玩笑。
圓號首席的沉默寡言。
……
樂團裡幾乎所有人的音樂,都在秦弦的手上得到了重現。
他用自己的技巧,將樂團之中的一切以多種方式呈現。
多聲部,雙音,顫音,跳弓……
亂七八糟的技巧在秦弦手中的小提琴之上呈現。
你似乎能從他的音樂之中,找到在他身後樂團內所對應的每一個人。
他在潑墨。
他在用自己的音樂去填滿音樂廳之中的空白。
他在肆意地詮釋着那獨一無二,只屬於他自己的華彩即興。
這個即興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將其演奏出。
因爲,這不是一首隻屬於他自己的華彩。
而是屬於在場樂團裡所有人的!
明明聽上去極爲雜亂,可是這雜亂之中帶着難言的秩序。
舞臺的這片畫布上似乎被油漆肆意潑染,如同稚童玩耍。
但是卻充斥着一股難言的氣質。
陳秋側着身子看向秦弦,微笑着看着他,聆聽着他的即興。
他也在秦弦演奏出第三人的時候,反應過來了秦弦的這次即興是在模仿樂團內的衆人。
因此,他很好奇,秦弦會如何模仿自己。
畢竟自己是指揮,自己並非樂團成員,所能呈現出來的音樂,相比較樂團成員,要更爲的抽象,更爲的難以理解。
秦弦會如何表達自己的音樂呢?
陳秋就這麼平靜地站在指揮台上,安靜的等待。
可是不知爲何,音樂都已經進行到了一分多鐘左右了,陳秋的音樂卻一直沒有出現。
陳秋甚至都有一些懷疑秦弦是不是忘了自己,或者不知道他應該怎麼去表達自己的音樂的時候。
秦弦華彩最後的高潮響起。
陳秋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
在這最後一刻,秦弦將所有的音色全部融合在一起,將其灌入自己的演奏之中。
樂團的聲音響起。
陳秋的聲音也在這一刻浮現。
之前的每一次雜亂書寫,在此刻都如同伏筆一般呈現。
此時此刻,原本雜亂無序的音樂畫作在這一刻如同被點睛的巨龍一般,從舞臺上騰舞了起來。
所有的一切完全融合。
構建出屬於秦弦,屬於陳秋,屬於整個樂團的……
【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