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如洪水般轟鳴的貝七！
貝多芬，第七交響曲。
一首沒有姓名的交響曲。
但是相比較第三英雄交響曲，第五命運交響曲，第六田園交響曲，第九合唱交響曲而言，這一首作品的地位卻並不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貝多芬的一個復甦。
1809年，貝多芬的老師，約瑟夫·海頓去世，拿破崙進攻維也納。
侵略者的騷擾讓維也納當地的貨幣不斷貶值，而貝多芬也在這一段時間內變得格外窘迫。
在這段時間內，貝多芬卻並沒有因爲窘迫的生活讓音樂停滯，他在這段時間內寫下了《第二十六奏鳴曲告別》，《致愛麗絲》，《第五鋼琴協奏曲皇帝》等作品。
然而1810年戰局平息，貝多芬的創作熱情也在這段時間內陷入了最爲低潮的階段。
愛人的離去，耳部疾病的折磨，朋友的離去或者去世。
種種因素之下，在1810-1812年的這段時間內，貝多芬並沒有創作出幾部優秀的作品，只是寫了一些並不成功的作品出來餬口。
在這最爲低谷的時間內，貝多芬並不只是接受命運。
正如同拳頭想要打出更大的力度，那麼就需要讓拳頭收回，蓄力。
終於，在無數的痛苦之下，1812年，貝多芬終於復甦。
他拋棄了凡俗對他思想的折磨與困擾，讓自己徹底投入音樂之中，感受音樂，思考音樂，試圖用音樂這種抽象的藝術去表達具體的形象。
最終，這一首代表着最爲瘋狂舞蹈的《第七交響曲》面世人間。
陳秋的手在空中砸下。
一聲劇烈的轟鳴聲伴隨着樂團和絃的齊鳴而響起。
然而下一秒的，這一股力量卻緩緩回收。
隱藏在齊鳴之後那股優雅的雙簧管聲音從中凸顯而出。
雙簧管首席的視線與陳秋接觸，臉頰不由得鼓起，將口中的氣息緩緩吐入簧片之中，帶來手中樂器的震顫，如同女舞者一般優雅且自然。
Fortepiano！突強後弱！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劃過一道怪異的弧線，音樂的線條完全追隨着陳秋的指引，落在舞臺之上。
一個乾淨利索的強音，以及一個溫柔婉轉的尾音。
僅僅只是第一耳，便徹底抓住了衆人的神經。
如此漂亮的音色，如此完美的表達。
先聲奪人！
陳秋的手再次擡起，隨後又是一次猛地下落。
轟！
音樂的聲音猛地轟鳴！
這又是一次齊鳴的和絃。
這一次音樂的和絃從主調來到了屬調之上，音樂之中的疏離以及歸屬的情緒逐漸增加。
這一次，陳秋的視線轉向蘇玥。
然而兩人之間的視線還沒有徹底接觸，蘇玥便拿起她手中的單簧管，輕輕吐動着氣息。
低沉，深邃的聲音響起。
給衆人如同酷暑之中猛嗦一口棒冰的酣暢感。
果然，還得是蘇玥。
陳秋滿意地笑了笑。
他的手第三次擡起，這一次音樂重歸於主7和絃，不過這一次作爲尾音的，則變成了圓號。
隨後，便是大管。
在大管的聲音之下，陳秋的手微微蜷縮，向着側方向拉扯而去。
秦弦氣定神閒地與陳秋對視，拉動他手中的琴絃。
音樂的情緒流淌，絃樂組那純粹的音色交融，在秦弦的統領之下，於陳秋的手下浮現。
他們從大管的身後復現，將音樂主旋律的大棒接過，往前繼續走去。
上行音階級級行進。
音樂的情緒在一點一點地增加。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向着遠處稍微一點。
管樂衆人立刻拿起他們手中的樂器，在絃樂那邊得到終止之後，跟隨着絃樂的步伐，一同向上攀爬，往高處進攻！
陳秋手中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增加。
他的動作幅度也在一點一點地增大。
他的視線與樂團內衆人相互碰撞，然後不由得咧起，手臂猛地一個上拉。
轟！
管樂與絃樂的碰撞在此刻轟然齊鳴。
如彗星與月球的相撞一般，炸出燦爛的音色火花。
陳秋的動作大開大合，讓所有人的氣息跟隨着他的動作一起，猛地向上噴發。
音樂之中的力量在陳秋的控制之下，達到了最爲熱烈的地步。
然而，這份熱烈卻並不是毫無休止，肆意發揮的熱烈。
所有的音色在陳秋的控制之下，相互穿插，相互扶持。
將其如同刺繡一般，繪出一個燦爛山河。
這個開頭？
這個音色的一層一層迭加？
在場的衆人聽着耳邊的音樂，他們的大腦幾乎都要焚燒起來。
這個是學生樂團所能夠做出來的力量？
這個是學生樂團所能夠表達出來的音樂？
這個層層堆迭的層次感，這個樂器之間相互交錯精緻美感？
每一個細節的處理都表現的如此漂亮，如此純粹。
這個，就是海城音樂學院的實力嗎？
舞臺下衆人僅僅只是聽了一個開頭的音樂後，他們的眼睛就不由得爲之睜大。
海音的實力，略微有些嚇人。
然而，在舞臺上的陳秋，對海音這樣的表現卻不以爲意。
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揚地控制着樂團的前進。
這樣才哪裡到哪裡呢？
這個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開頭啊？
這一首作品，他可是帶着樂團衆人摳細節摳了好久的。
在第一天的時候，樂團裡的人就基本上已經可以開始合奏，不會出現特別多的問題，他們彼此之間也能很輕鬆地讓音樂正常走下去，甚至能出現一些簡單的小配合。
比如說秦弦和趙錫之間對於整個絃樂聲部的控制之類，還有蘇玥對於管樂聲部的碾壓。
也就是說，從第一天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在不停地精進之中。
如此漂亮的表現，只是一個最爲微不足道的表現罷了。
節奏繼續維持着穩定，音樂在持續地向上衝鋒，讓情緒一波接着一波地上揚。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陳秋拿着指揮棒的手在逐漸上擡，而另外一隻手則是面對低音的衆人，緩緩下壓。
音樂之中的張力在緩緩增加。
高音聲部和低音聲部之間，則是呈現出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去各自呈現。
如此強大的張力，如同電流涌過脊髓一般，讓衆人不由得爲之震顫。
這個，就是陳秋以及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貝七？
這個貝七，簡直太過於離譜了。
陳秋手中那音樂的美感，簡直美到讓人甚至都有一些窒息的程度。
特別是雙簧管出來的那個時候。
雖然雙簧管首席的實力可能不如蘇玥，但是他的演奏在陳秋讓樂團所有人配合之下，卻依舊錶現出了能觸碰蘇玥下線的操作。
在蘇玥故意放緩用來配合樂團的演奏之中，呈現出一個雙劍合璧的交融感。
如此表達，直接讓舞臺下的周鋼聲聽傻了。
他看着陳秋手中指揮棒的輕微顫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目光之中甚至帶着一點難以置信，隨後，他的目光便充斥着激動。
果然，這個就是偶像，這個就是陳秋。
這個就是自己未來前進的方向！
陳秋手中指揮棒的每一次劃過，都似乎充斥着韻理。
優雅，自然，明瞭，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如果學過指揮，就知道這個動作究竟有多麼困難了。
正常的打節奏，這個是第一層。
打節奏的同時，給予樂團衆人相對應的進出提示，這個是第二層。
在給衆人相對應提示時候，還能給予衆人音樂情緒的表達，這個是第三層。
給予情緒表達的同時，你還要表現的優雅自然，這個是第四層。
你優雅自然的同時，正常人會習慣性帶上許多多餘的操作，讓自己的動作很繁瑣，意識傳達很容易出現問題。
而陳秋的手中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就是那麼簡單的一點，一揮，一甩，一提。
如同大道真理一般簡潔清晰地將他的想法傳入衆人的腦中。
周鋼聲僅僅只是模擬一下自己在陳秋的手下去演奏，渾身上下就不由得爲之顫抖。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能有陳秋的水平，自己將會多爽。
“這個就是偶像啊，果然，還得是偶像！”
他嚥了一口口水，雙拳緊握，目光死死地盯着陳秋，帶着無法抑制的欣喜與激動。
他找到了他值得爲之追求一生的目標了！
不僅僅只是周鋼聲，周圍其他對指揮有所瞭解的人，比如那些浙州音樂學院指揮系，實力潛力不夠而落榜計劃的那羣人。
他們全部都看到了陳秋對於指揮的表達。
只不過和周鋼聲不同。
周鋼聲目標超越陳秋。
而他們，只是感覺到了令人絕望的溝壑。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爲什麼會這麼大？
陳秋的嘴角不由得微微裂開，露出了滿臉的笑意。
音樂的感覺，起來了。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所拉扯出的音樂大勢已經開始緩緩挪動。 它在推動音樂的前進，讓音樂變得更爲純粹。
絃樂組從雙簧管的身後再次走出，他們在增加着自己的力量。
他們感覺到了音樂，他們從陳秋的手中以及他們心中的音樂之下，感受到了那股迫在眉睫的宣泄口。
因此……
一波，一波，接着一波。
連續三波越來越強的力量，將音樂衝擊到了頂點！
不，這並不是頂點。
陳秋的手再度一指，管樂的衆人也將他們的音樂糾纏了上來。
繼續向上，繼續往上攀爬！
更多的管樂加入其中，以絃樂爲骨，他們構建出一層接着一層的血肉。
聲勢正在變得更爲浩大！
一層，一層，接着一層！
在這極爲浩大的聲勢之下，樂團卻又突然寧靜下來，讓在聲勢之中的長笛悄悄矛頭。
一動一靜，強弱的對比。
音樂之間的張力再度爆發。
伴隨着絃樂與管樂之間的拉鋸。
最爲知名的貝七第一主題復現。
音樂的節奏也從這一刻變成了6/8拍。
速度，也開始逐漸增加。
“要來了！”周鋼聲的眼睛不由得瞪大，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個地方，不一樣了！”
坐在他身邊的趙梓潼一愣，略顯吃驚地看了一眼周鋼聲。
她沒有想象到周鋼聲居然能這麼敏感。
她將她的視線，也同樣放回在舞臺之上，緩緩點了點頭。
“嗯，要來了。”
這個要來了，並不是指最爲出名的那個部分的出現，或者說什麼衆人熟悉部分的出現。
而是指陳秋在指揮上以及樂團合作之上，足以令人雞皮疙瘩涌起來的演奏要來了。
趙梓潼永遠都沒有辦法忘記，自己坐在陳秋家樂團的觀衆席位置，聽着陳秋帶着樂團演奏這個部分的心情。
如同撥雲見日一般的解脫。
以及那股發自內心的的臣服。
那是她不管帶着新生連續多少次的補充練習，都沒有辦法達成的美感。
她完全看不懂陳秋究竟是怎麼做的。
不僅僅是她，就算是樂團裡的很多普通成員，他們也都沒有辦法看懂。
他們只是跟着陳秋的指引，按照他們心中涌出的情緒，順着陳秋的步伐去演奏，就演奏出來的那股他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的樂段。
並且從這個樂段之後，音樂便如瀑布一般轟然落下，無法阻擋。
音樂大勢已成，亦如洪流一般奔涌。
趙梓潼根本沒有辦法忘記當時自己第一次聽到時候的震撼。
這股震撼並不是聽一次就會消亡的。
這是無數次的聆聽都難以抹去的震撼。
因爲這是……
音樂的力量！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陳秋臉上的笑意愈發愉悅。
他手中的指揮棒向着遠處略微一指，長笛聲音便緩緩響起，其他管樂緊密地配合在長笛的周圍。
陳秋這個時候的指揮也在有意無意地減弱，他不再強硬地控制着每一個細節的表達都要那麼準確。
因爲，音樂的感覺已經起來了。
現在樂團內所有人即便不用他指揮，他們都知道樂團應該演奏出一個什麼樣的感覺。
所以這個時候，稍微減弱控制，便是最爲適合音樂的詮釋法。
音樂一點一點的前進。
聲音也在一點一點的交融。
秦弦的視線擡起，與陳秋碰撞。
隨後便是趙錫，艾鼓，芮佳，蘇玥，張宇，宋歌，吳明（中提琴）……
不管是首席，還是樂團普通成員，又或者是那些纔剛剛進入樂團的樂團成員。
他們的視線都在與陳秋接觸，隨後緩緩點頭。
伴隨着連續數次的強奏，貝七的聲音被拉扯到了一個高潮。
音樂的轟鳴讓它在空中懸停。
將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它的身上。
一秒，兩秒……
音樂之中的張力被拉扯到了極限。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略微一個上提後，猛地向後回縮，如同刺劍一般，猛地向前伸出，上拉，拉扯出一個巨大的圓弧。
嗡！
音樂主題轟然呈現。
將之前所有的期待以及注視，完全地拉扯在了音樂之中。
秦弦的視線看向趙錫以及圓號的首席，三人相互對視後，共同奏響他們手中的樂器。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
“我靠！”
周鋼聲的瞳孔睜大，不由得罵了一聲粗口，隨後緊緊抱住自己的嘴巴，嚥了一口口水。
趙梓潼的雙拳緊握，剋制着自己內心的情緒。
遠處的李安國冰冷的臉色徹底消融，他臉上的笑意無法掩飾。
寧城藝術學院的江源指揮滿臉激動，帶隊老師丁隆浩牙關緊鎖。
音樂的情緒，起來了！
音樂的表達，在轟鳴！
此時此刻衆人的面前所呈現出來的，並不僅僅只是一支樂團。
一支普通的，或者優秀的，甚至是卓越的學生樂團。
他們感覺自己面前所看見的，是大海。
是一望無際的音樂大海。
在陳秋手中張力拉扯斷，讓音樂徹底釋放的瞬間。
音樂就如同開閘的大壩一般，奔涌着向着衆人身邊涌來，砸在音樂廳之中。
音樂之中的情緒一波接着一波地向着他們襲來。
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一絲絲反抗的餘地。
“這個就是陳秋？這個就是海音學生樂團？”
江源看着陳秋，眼神之中的血絲甚至不由得浮現。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海音那邊的人能這麼強，強大到他甚至有些害怕。
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拔高海音的水平，將海音的地位在自己的心中無限拔高了。
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在用面對一支職業樂團的感覺去面對海音這一支學生樂團。
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海音學生樂團的實力居然這麼強。
這個音樂的張力，音樂之中的對比，情緒的升級，美感的詮釋，細節的掌控。
可以說的簡直太多了，他甚至覺得可以將海音今天的演出單獨拿出來，作爲一個樣本去給自己樂團裡面的人看，去分析。
就如同分析那些頂級樂團一樣。
這個，就是海音嗎？
他的視線略微有些模糊，但是耳邊的音樂卻格外的清晰，讓他無法將自己的意識脫離。
音樂開始變調，第二主題在此刻呈現。
音樂還在繼續。
可是他依舊沉浸在剛剛的那股轟鳴之中無法自拔。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他只是感覺，寧城藝術學院那邊定的目標，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想要走到九校聯賽的前三，那麼他們就要和海音這種曾經的前三對抗。
這確定是他們能對抗的了的？
面前的這個海音學生樂團，恐怖的令人害怕。
江源不由得閉上眼睛，讓自己有點發昏的視線合攏，讓自己的心態平穩。
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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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音，海音……”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視線睜開，看向自己手邊的節目單，手略微撫過海音的標記。
他看着上面的名稱，【海音·和聲交響樂團】，不由得無奈一笑。
“果然，這並不是一支學生樂團啊……”
“這是海城前八的，準職業樂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