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不會吧?這就是職業樂團?
經理沒有說話,但是他額頭的汗水又開始不住地往外冒。
而陳秋也沒有繼續理會經理,而是將自己的視線看向面前的首席,眼睛微微眯起。
正如同他想的那樣。
這位首席,很傲。
看不起自己。
指揮並不是很簡單的職業,並不是我作爲指揮,那麼我上臺的時候所有人都必須要看向我。
並不是這樣。
指揮是一門和樂團合作的藝術。
這也是很多年輕指揮家所經常碰到的一個問題。
如果你所指揮的樂團,他們的首席專業強,自主性高,年齡比你大,那麼你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這樣的指揮。 шшш ✿ⓣⓣⓚⓐⓝ ✿C ○
就和軍隊的指揮差不多。
就好像伱是剛剛從軍官學校畢業的新生,可能才二十來歲,然後讓你去帶一隊三四十歲的老兵油子。
那麼你應該怎麼辦?
總不能誰不聽話就槍斃了誰。
樂團也是這樣,指揮同樣不可能誰不聽他的指揮,就直接讓那人滾蛋。
因此,這種老人,還有那些老兵油子便顯得格外令人討厭了。
並且這樣的討厭並不是那種故意過來噁心你的,而是很正常的,觀念碰撞。
其實你換位思考一下。
你從小就在音樂天才的光環下生長,然後加入了一個不錯的樂團,伴隨着這個樂團成長,坐到了首席的位置上,你的樂團也來到了全城前五的位置,這個還是全國僅有的幾個大城市的前五,還不是小城市的前五。
全國排名也能差不多達到一百名之前。
你自己甚至可能還在這個城市裡帶學生,手下不說桃李滿天下,但是也最起碼有很多很多搞出了名堂的學生。
你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在這個行業裡有那麼一點話語權了,甚至在你的這個樂團裡,除了指揮之外,你就是老大。
如果這個時候你的腦袋上天降一個指揮,他要來管着你,要求你按照他的步伐前進。
那麼你會怎麼選擇?
是讓樂團裡的衆人陽奉陰違,跟着自己的步伐走?還是直接跪地求饒俯首稱臣,讓自己的樂團跟着新來的指揮步伐走?
怎麼想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直接帶着樂團跟着自己的步伐走。
憑啥啊?憑啥你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指揮就要過來指揮我?
用比較粗俗的一句話講,就是你寄吧誰啊?你算哪根蔥啊?
如果是一位年紀很大的老指揮,比如說趙一這個等級的人。
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這位首席可能還會稍微收斂一點,畢竟人家實力在這邊,話語權比自己高。
可是他面前的是誰啊?
陳秋。
一個還沒有畢業的毛頭小子。
揹着一個雙肩包,和學生一樣地站在音樂廳中間。
讓自己一個四五十歲的人,老老實實地聽一位小年輕的話?
就這麼說,憑啥啊?
因此,那位首席看着陳秋,不由得冷哼一聲,隨後將他的視線轉向一邊的經理,直接忽略掉正站在中間的陳秋,對着那位經理冷聲道。
“這就是你給我找過來的指揮?一個小孩子?我知道你可能對我有點意見,再加上我們也並不是特別需要一位指揮,但是你也不至於拿這樣的人過來糊弄我,我演出的次數,可能比他聽音樂會的次數都要多,你讓他來,你還不如從養老院裡面找一位音樂愛好者上來呢,最起碼,人家能表演的看上去更像大師。”
熟悉。
真的太熟悉了。
又是這個熟悉的感覺。
陳秋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熟悉的感覺了。
之前在柏林愛樂的時候,他當時和柏林愛樂的那羣人合作,那羣人給他的感覺基本上全部都是這種。
傲慢,驕傲。
不過柏林愛樂其實也算是好的,陳秋當時和維也納愛樂合作的時候,那羣人的鼻孔更是直接往天上冒。
那是從骨子裡升起的傲慢。
很明顯。
這位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指揮,他看不起他。
而陳秋也沒有生氣,只是這樣微笑着看向樂團,用自己的目光掃視着樂團內的衆人,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對於那位首席的話沒有任何一點點的反應。
經理只是一個勁的擦汗,就好像是那種多汗體質一樣,有着擦不完的汗。
場面一時間變得安靜了下來,那位首席盯着經理,經理看着陳秋,而陳秋則是注視着樂團衆人。
在場的衆人有些摸不清陳秋的底細,不知道陳秋究竟想要做什麼。
雖然他們並沒有像首席那樣直接表達出自己的不滿,但是他們對於陳秋,依舊保持着懷疑。
畢竟,陳秋真的太年輕了。
這樣年輕的人,他真的能做的出好音樂嗎?
指揮和獨奏是不一樣的,指揮要求的東西比獨奏更多。
要多得多。
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陳秋伸手將自己背在身上的雙肩包給取下,單手提着,微笑着一步一步地走到舞臺邊緣,然後邁步踏上指揮台。
他站正,將書包丟到腳下,然後從書包裡掏出今天他們所需要排練的曲目,將其翻到首頁。
等樂譜被固定住後,陳秋這才重新彎腰,從自己的書包中取出一支指揮棒。
他略微摸索着指揮棒底端的橡膠,感受着指揮棒在自己手心的摩擦,嘴角不由得上揚。
明明只是簡單地脫下自己肩膀上的書包,還有拿出指揮棒。
但是此時此刻陳秋給人的感覺,和之前揹着書包站在舞臺前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之前的感覺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學生,透漏出未經世事的愚蠢。
而現在陳秋給他們的感覺。
不說像是什麼音樂大師,最起碼也有點指揮的感覺了。
可能陳秋,真的會指揮?
在場的一些人這麼想到。
海城廣播這邊的人雖然也有訂閱今年的音樂雜誌,知道了去年總體下來的海城樂團排名。
但是他們基本上看到自己從第五名調到第六名,便沒有怎麼往後看了。
一羣不如他們的傢伙有什麼好看的?
而即便有很多人看到了後面,看到了海音和聲交響樂團排在了第八,他們更多的感覺是一個羞辱,一個學生樂團居然和他們職業樂團接近了,這個是何等的恥辱。
一切都是李天的錯誤!
至於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評價還有指揮,他們則是完全沒有關心。
“畢竟一個學生樂團,他們的指揮肯定是某個頂級樂團的指揮代理咯?總不能是學生自己搞出這麼高的成績吧?”
這種思想幾乎完全紮根在他們的腦海中。
因此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那位經理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陳秋的底細。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們才覺得陳秋裝作指揮的模樣還蠻像那麼一回事的。
看上去好像真的會指揮?
他們看着陳秋,上下的打量。
對於這些視線,陳秋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對着衆人輕微地笑了笑,舉起手中的指揮棒,輕聲道。
“所有人,拿出春節序曲,從頭開始。”
語氣平緩,就如同沒有將剛剛首席的話放在耳朵裡。
衆人看着陳秋不由得一愣,隨後將他們的視線看向首席,對着首席給出了一個試探性的眼神。
他們想要知道首席是怎麼想的。
是跟着陳秋的步伐走,按照陳秋的要求去進行演奏。
還是直接什麼都不管,從他們剛剛排練的繼續繼續排練下去。
那位首席看着陳秋如此淡然的模樣,差點沒有被陳秋氣笑。
他舉起手中的琴弓,上下撥動,最終還是夾在自己的小提琴上,冷冷地對着身邊其他的樂團成員道。
“聽他的,我們從春節序曲的開頭走。”
“可是首席,我們……”
“聽他的!”
邊上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首席強硬的打斷。
首席將那人訓斥後,便以一股似笑非笑地看着陳秋,緩緩道。
“畢竟,他是我們的指揮嘛,我們不聽他的,聽誰的呢?” “好的,明白了。”
衆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默默點頭,將樂譜打開,翻到等下要演奏的部分。
面對如此聽話的樂團,陳秋依舊是毫無波動,只是對着首席笑了笑,感謝道。
“多謝幫忙,這讓我輕鬆了不少。”
“嗯,畢竟你是我們的指揮。”
首席在“指揮”兩個字上加重了數倍,傻子都能聽出他對於陳秋的不滿。
很明顯的冷嘲熱諷,但是陳秋卻依舊什麼動作都沒有。
他只是裝作沒有聽懂一般對着首席再次道了一聲感謝,然後將自己手中的指揮棒擡起,環視了一圈衆人,微微點頭。
隨後用力下落!
春節序曲那最爲經典的旋律,在陳秋手指落下的那一瞬間便立刻響起。
就如同完全聽着陳秋的指揮樣,跟着他的步伐前進。
但是……
陳秋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個樂團在指揮上的困難。
不,準確講,應該是……無法操控!
自動駕駛!
這個便是樂團所使用出來的,針對陳秋的行爲。
這個和之前陳秋帶着海音二團第一次演出時候的自動駕駛還不同。
當時二團的自動駕駛,更多的是對於指揮的不熟悉,還有一點演奏熟悉作品的激動興奮。
因此不小心就變成自動駕駛了。
這也就是爲什麼陳秋當時對他們很是寬容的主要原因。
而現在的這個自動駕駛完全不同。
他們就是單純的看不起指揮,覺得指揮沒有任何用處。
既然沒有什麼用,那麼就用自動駕駛來告訴指揮……
有沒有你,對於我們樂團都沒有任何的影響。
陳秋突然有些釋懷的笑了。
果然,正如同他想的那樣,他所面對的並不僅僅只是一位首席的造反。
而是整個樂團的造反。
怪不得他們從第五名,來到了第六名的位置。
就這種樂團,怎麼可能變強?
他們要麼是直接明確表達看不起自己,要麼就是沒有辦法,直接跟着首席的步伐走的普通人。
這種樂團就差直接跟指揮說,我們不需要你了。
如果是一位很是心高氣傲的指揮,那麼他可能當場就直接摔棍子走人了。
特麼的這個什麼垃圾樂團,你們也配讓我指揮?
但是陳秋不一樣。
雖然不能說是享受,但是他對於這個樂團,有着自己的目的。
這個是一個挑戰,而這個挑戰是所有指揮生涯中,必須要經歷的挑戰。
面對看不起自己的樂團應該如何處理?
每一位指揮大師,他們都是處理這種問題的高手,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在一個接着一個看不起他們的樂團之中逐漸成長,成長成爲一個頂級的指揮家。
至於那種只有一個樂團,跟着樂團成長的那種指揮,他們也同樣需要會這個。
如果他們不會這項技能,那麼他們的未來將會被侷限在一個樂團之中,成爲這個樂團地縛靈的存在。
樂團爭氣,所有人都共同進步都還好說,如果樂團不爭氣,然後想要吸收新的團員呢?
如果他們不能很快征服新的團員,他們怎麼讓樂團變得強大?
因此,陳秋對於這些人的自動駕駛,並沒有直接表現出厭惡或者噁心的表情,只是很正常地給衆人打着拍子,做好自己的事情。
這羣人現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覺得噁心,然後摔指揮棒直接滾蛋的場景。
陳秋不可能讓這羣人如願。
他不僅不會讓這羣人如願,他還要讓這羣人親眼看到他徹底掌控樂團的場景。
因此,陳秋一邊給衆人拍子,他的腦中一邊走過關於這個樂團的部分。
海城廣播交響樂團,如果沒有記錯,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樂團名字的時候,是之前李安國教授上課的時候,他留下自己要自己說出這個樂團的缺點。
當時海城廣播的指揮還是李天。
而李天很明顯並沒有能夠解決指揮和首席的問題。
而自己當時如果猜錯……
陳秋眼睛微微眯起一邊聽着耳邊傳來的音樂,一邊快速思考。
【如果沒有記錯,首席他個人更偏向於使用細微變化來體現音樂之中的張力,而並非是尋常的張力變化。】
【樂團的管樂是跟着絃樂走的,但是管樂也同樣不是齊心的,長號小號那邊有問題,他們在猶豫不知道自己應該跟着誰,不過因爲我給的提示比較少,所以他們最終還是選擇跟着首席走。】
【低音不夠純粹,大管有問題,管樂那邊也同樣分爲幾個派別,小號作爲低音首席很明顯想要自立門戶,但是因爲現任首席的壓力太大,因此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所以……”
陳秋突然小小地嘆了一口氣,原本虛握的指揮棒,不由得將其捏緊,貼合自己掌心。
他差不多能夠理解樂團指揮方向了。
【首先是儘可能讓自己的音樂偏向於管樂那邊的方向,扶持管樂那邊的表達更爲強烈一些,削弱首席的影響,這個是第一步。】
【其次,便是音樂整體需要更注重線條感,也更爲注重音樂之中細節的處理,讓音樂的變化更爲細微,儘可能不要去觸發首席的黴頭,在他沒有感覺的時候奪取音樂的控制權。】
【最後……】
“將樂團的權利徹底掌控在我的手心。”
陳秋最後一句並沒有放在心裡,而是對着自己小聲說了出來。
他將視線看向正坐在一邊演奏的首席,對着他笑了笑。
看着陳秋的笑容,首席不由得一愣,總感覺自己心裡打了個抖索,就好像有人要害自己一樣。
不過很快,他的眉頭緊蹙,對着陳秋冷冷地瞪了回去。
對於首席略顯幼稚的挑釁,陳秋並沒有放在眼裡。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揮動着自己的手,等着音樂自己結束。
而作爲一個專門爲春節寫的,僅僅只有四分鐘左右的曲目,它並沒有讓陳秋等待許久。
在音樂結束後的第一時間,那位首席便對着陳秋笑了笑,隨後用着略顯冰冷的語句,緩緩問道。
“指揮,第一次排練結束了,該輪到彼此的互評了,很抱歉啊,剛剛你的指揮幾乎沒有什麼波動,所以我們沒有太看得出來你演奏的好壞,現在該輪到你了,聊聊唄,說說看你對於我們樂團的感覺?”
“對於樂團的感覺?”
陳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對着他略微挑眉。
“你確定,你讓我說?”
“不然呢?不然讓我評價我們自己樂團嘛?”
首席淡淡道:“如果每次演出都只需要我們自己來,演出後的互評也都是我們自己內部解決,那麼需要指揮你做什麼呢?總不能和一個擺設那樣,站在舞臺上揮動手臂跳舞吧?那樣可就有點太好笑了,還是說,你覺得你是週週?如果你是週週的話,那麼倒是沒有什麼必要了。”
首席也看出來陳秋對他的反感。
雖然還沒有直接如同潑婦罵街一般揪頭髮,但現在兩人幾乎都等同於直接撕開臉皮了。
畢竟這個相當於爭奪樂團歸屬權。
沒有任何人願意直接放棄。
不管是作爲老團員對於權利的執着,還是作爲一名指揮對於自己本身工作的苛求。
他們都不會放棄對樂團的掌控。
面對首席如此不客氣的話,陳秋無奈地笑了笑。
果然,還是得要這麼做。
說真的,就不能稍微和平一點嗎?大家高高興興地把曲子弄完,然後誰也不見誰多好。
爲什麼就非要用幾乎撕開臉皮的方式互懟呢?
陳秋想到這邊,就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他將手中的指揮棒平穩地放在譜架上後,環視着樂團內的衆人,表情逐漸冷了下去,用着同樣冰冷的語氣對着首席以及樂團裡的衆人道。
“本來還想要稍微給你們一點面子,但是稍微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對於剛剛你們的合奏,我只有一個字想說,那就是……爛!”
“破綻百出,毫無邏輯。”
“甚至讓人不由得懷疑……”
陳秋看向首席,與他毫無畏懼的對視。
“你們,究竟是不是一支職業樂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