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醒了過來。 壹?書?庫
悶得很。
明明是五月天,夜風習習,可是卻覺得悶得厲害。
爬起來朝窗外看,朗月當空,繁星細碎。
夜風輕送花香氣。
怎麼剛纔突然那樣胸悶心悸起來了?
想到蹤影不見的小井,還有,意外遇到蔥頭。真是極亂的一天。
很久不在城裡過夜了,甚至不習慣柔軟潔淨的牀鋪。
不知道蔥頭那個家夥,是已經離開了,還是仍然在這個城裡。
這個我們離開jīng靈村之後,選擇自己未來道路的古魯丁城。
這個熱鬧繁榮的,人類商貿發達的代表邊城。
但是,我胸口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卻好象不是因爲蔥頭帶來的。
擡頭看看天空,慢慢有霧上來了,月亮在霧裡看來朦朧yù睡的樣子。
真奇怪。
是不是因爲要下雨我纔有這麼怪的預感?
入夜的古魯丁城,從旅店的樓上看出去,還有零零點點的燈火,零散分佈。
和劍心在傍晚告別了,他說要去找舊朋友。我笑笑,彼此都只說了聲再見。
雖然,在這片廣闊的大陸上,兩個行蹤不定的要再見,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所以,今天突然遇到蔥頭,我才這麼驚訝啊。
抱著一杯水,盤著膝坐在窗前,對著月亮發悶。
好奇怪的感覺。
有些不安,有些惆悵。
風輕輕吹過身邊,象溫柔的手的撫慰。
想起jīng靈村的夜晚,有花香,有月光,有蟲鳴。
好久沒回去了。
不知道大神官是不是來在對新手們喋喋不休話當年。
一句想當初,砸倒多少小朋友啊。
忍不住微笑。
甯靜的,古魯丁的夜晚。
捧著水杯的手突然頓了一下。
那種強烈的不對勁的感覺,一下子涌上心頭。
不安,窒悶,越來越強的感覺!
四周很靜,只有風聲。
沒有蟲鳴蛙聲。
沒有人聲。
城外就是河溪,有草地和小樹林子,在這裡無數次停留過,早習慣了那遠遠的蟲鳴。
可是今晚什麼也沒有聽到!
爲什麼?爲什麼蟲兒都不叫了?
不知道旁的人怎麼樣,但是jīng靈對聲音就是這麼敏銳。
我快手快腳把法袍套上,摸起魔杖和包裹,輕輕拉開了門。
走廊裡靜靜的,隱隱有人打鼾的聲音。
所有人都睡得平靜。
四周也很靜。
心裡卻覺得有巨大的惶恐壓了上來。
不同尋常的安靜。
爲什麼?
我在夜裡無人街道上快步走著,軟底的靴子踏在巷道里寂靜無聲。
越走越快,最後飛跑了起來。店鋪街,教堂,工會,旅店酒館,都關門閉戶,四下裡黑寂寂的。
我貼到了城牆邊。
夜已經深了,守城的衛兵都垂著腦袋,抱著兵器瞌睡著。
我的尖耳貼到了城牆上,心中默唸著風之語。
……jīng靈之力,象世界樹一樣的遼闊深遠,讓我聆聽這天地……
起先,耳中還是一片沈寂。
我輕輕吸氣,再提高靈力。
隱隱的,遠遠的,沙沙的聲音。
是什麼?
是什麼在接近?
讓蟲兒不鳴,夜蛙驚寂?
是什麼在靠近這座城?
那沙沙的聲音漸漸明顯,是許多許多,放得極輕的腳步聲。
風中隱隱吹來腥膩的味道。
我驚得瞪大了眼,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再來不及思考,魔杖已經拔在了手裡。
長長的,尖利的聲音。
從來沒有這麼大聲的叫喊過:“獸人軍攻城——”
“獸人軍要攻城了——”
“獸人軍要攻城了——”
尖銳的聲音,象把尖刀劃過這沈睡的城市的上空。
最先驚醒的是城崗上的哨兵。
太過於慌亂的一下子從迷茫中醒來,手裡的鐵器甚至一下子掉到了牆下面來,噹的一聲巨響。
“什麼什麼?”
“誰?”
慌亂的人聲四起。城樓上迅速燃起了火光。
那沙沙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接近。象cháo水一樣的步聲在提速,聽到了獸人特有的,壓抑的低吼的聲音,在喉間咆嗚作響。
火光忽閃忽閃,城裡的人大半被驚醒,四處sāo亂起來。
城樓上,崗哨拖著驚懼的,絕望的長腔:“獸人軍——”
我三步並作兩步往城樓上跑。
把魔杖拔出來的時候,心裡想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希望蔥頭他已經走了。
風裡全是燥動不安的氣味,城裡各處紛紛亮了起來,無數的人涌上街道,向城牆這裡衝。最後到的人已經搶到崗樓和沿牆,都是些可以長距離攻擊的戰士巫師,獸人們叫囂著衝上來,象黑壓壓的cháo水。
弓手們紛紛張弓搭箭,一時間木箭銀箭甚至銀光閃耀的箭枝傾泄如雨,例不虛發。城下響成一片的慘呼與長嗥,聽得人膽寒。
我剛剛放了不到兩個水爆,老實說,天實在黑,雖然火把和著火的箭枝偶爾會照一個亮,但是這些忽隱忽現的光亮並不能讓我看清楚目標,本來也不是擅遠攻的戰士。
但是不可能看著獸人們就這樣踏破古魯丁。
畢竟不久前矮人村那慘烈的只剩焦土的廢墟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不是侵略,不是洗劫,不是征服。
那是屠殺和毀滅。
那是無理智的,地獄開口傾倒也來的惡火。
毫無人xìng的毀滅。
城上城下響成一片。
靈力耗了快一半去,可是遠遠看到城下仍然象黑sècháo水一樣不停涌來的獸人,扛著巨木,開始撞擊攀登。不知道哪裡的火,燃起了煙,嗆得人喉頭乾乾的痛。可是誰又顧得了這些,渾身的血好象一下子衝進了腦袋裡,手和腳好象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會動。巫師們唸咒的聲音,戰士叱喝的聲音,弓手那崩緊的弦突然彈回的聲音,箭象有生命力一樣的飛出去尋找敵人攻擊的破空的聲音……耳朵裡象是萬馬奔騰又象是驚雷疾至,什麼也不能想腳好象也不會動,麻木的,狂燥的,熱血的,惶恐的……
就在這一夜!
不停有當先者慘叫著中箭僕跌,但是後面的獸人象是不知道怕死惜命這些字是怎麼寫,一意的衝。
靠,我真是糊塗了,它們本來就不知道這些字怎麼寫!
似乎有人在它們的身上擰了發條。
也許是在他們的腦子裡刻上了字,只有兩個。
前進。
忽然後面有人抓著我背心把我向後拉了一把:“別佔地兒!”
身子不由自主向後跌,踉蹌了一步!那口音好熟,我猛回頭,那個拉我的家夥已經占上了我剛纔那個缺口,一張弓,銀sè的箭就如流星趕月一樣shè了出去。
好凌厲!
我呀了一聲:“小井!”
他一面連珠放箭,一面冷泠的,用那招牌悶sāo的聲音回嘴:“我不叫小井!我叫白風!”
我哦了一聲,擠到他的身邊,一邊朝城下放混亂之咒。
平時真的不知道,古城裡如此臥虎藏龍。競技場裡永遠只有小貓兩三隻,在廣場上破口大罵四處挑釁的也真沒幾兩貨sè。
可是真拿出本領來。
叫人不夠看。
站我們身旁不遠是個死靈巫師,點住一個爬上城頭的獸人,一下催眠兩下吸血,那獸人立即送命。他念咒的聲音極低極啞,聽得清也是快速念法:“魂飛神留。”
那地上的獸人皮破肉爛,發出極難聞的煙霧來,青藍光裡,血肉橫濺成粒,白骨森森的立了起來,仍帶血肉粘著皮線的骷髏,被巫師加了兩個強化咒語,魔杖向城下一指,那骷髏立即躍下城去,與獸人們拼殺在一處,當者立僕!
好強悍的咒師!
誰說咒師脆弱!誰說咒師只能躲在戰士身後呻吟?
暗騎士的豹子,法師的獨角獸,死靈們的骷髏兵……
血腥味由腳下席捲上來,身周的殺氣越來越強!
不知道是何人站到了城頭上組織防禦,調度著城上的一切力量!
弓手們退下暫歇,傭兵和刺客們紛紛躍下城頭,似猛虎下山般撲入敵海!
那些左衝右突勢如狂風蕩落葉的戰士,那種拼出一切不要xìng命的氣魄!
獸人的攻勢明顯不如剛纔強。
我給小井加了個魔力恢復。他剛纔放了不少帶衝擊力道的魔法箭,靈力大損。
城下仍然是殺聲震天,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動靜都有。小井一下子坐倒在地,靠著牆喘粗氣。
“喂,你什麼時候想起來你叫什麼的?”我嘶嘶兩下撕開法袍的邊,給他裹臂上不知何時劃出來的傷口。
“進城的時候。遇到認識的人了。”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好象我正在捆啊捆的不是他的傷口一樣!
“哦。”我打開補血水丟給他。
要不說我的江湖閱歷就是比他豐富,這些補給從來都是隨身帶著以備不測。
比如剛纔出來的時候,我順手就拎了來。
自己也喝一瓶,站起身來,魔杖一揮,對著已經逼到了城牆角下那一小撮獸人念混亂咒!
看它們象沒頭蒼蠅一樣互相亂打,越打越亂,越亂越打。
還真是怪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一個一看就是刺客的戰士好厲害,手裡紅光閃動的一把魂體分了器象是要橫劃破夜空那樣的舞動,血光四濺。
我越看越覺得眼熟,一句水爆唸到一半,突然變調,尖聲喊:“死蔥頭——”
他百忙中還回手對我比個“V”字,一個側踢又飛了一個獸人出去。
死東西真的沒走!
早該想到了,這種地方哪裡少得了他!
順手一杖,敲在一個爬上城樓的獸人鼻子上。那毛臉兒家夥嗷了一聲,栽下城去。我一邊繼續念剛纔唸到一半的水爆,一邊分出神來看蔥頭在城下拼殺!
等我靈力差不多快見底,城上指揮的人見機好快,一招手兒,弓手們又都站了起來,力氣恢復了不少,箭枝也在剛纔被矮人們給補得足足的。
城上大喊的聲音道:“戰士退回——倒數,十,九,八……三,二,一!”
這聲音如此威嚴,帶著不可抗拒的魄力,讓人一聽就不由自主想按他說的做。戰士們紛紛且戰且退的退回城上,指揮者喝道:“弓手預備——放箭!”
轟隆隆的動靜象是城塌了似的。我嚇了一大跳,纔看到城門開了一線,居然……
居然……
一個野豬加農炮不知道何時冒出來,從城門那條縫裡擠了出去。
狂汗!
矮子們也不能小視!
雖然野豬炮常在攻城時用,但是……誰說反攻城就不能用!
獸人雖然一根勁似的衝,可是野豬一現身,也是駭得不輕,立馬兒陣型大亂。
不亂不行啊,那麼大的一個大家夥壓了過來,不閃等立馬兒等著壓死!
攻城不怕死是一回事,被這麼個恐怖的東西逼近,産生的未知的要滅頂的恐懼,才更要命吧!
即使是發狂的獸人,也要懼這加農炮!
好厲害的矮子們……
汗一個,趕明兒再跟他們砍價的時候,我可得悠著點兒……
等到那加農炮沿著城牆根兒驅逐攻擊獸人們,經過我跟前的時候。
一斜眼兒……
加農炮上居然騎著個矮人MM,扎著兩根羊角辮翹天式,一件末rì重盔,手舞大錘興奮無比,正拼命尖叫吆喝著,指揮著大野豬!
汗……
狂汗……
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不是白天賣我魔靈彈的那個小MM麼?說話氣低聲柔,一句話要嘆三嘆,未語臉先紅,跟我羞答答的:“哥哥,真的已經是成本價了,再低我真的血本無歸……哥哥可憐一下MM吧,我早飯都沒吃就出來擺攤子了……”
當時心一軟,買了她所有的彈彈咧!
真是……
真是……
不知道該怎麼說。小綿羊似的小姑娘,一轉眼變得……
這麼,這麼,武則天!
我回過了神兒,手圈在嘴上,大聲朝她喊:“MM,你叫啥名兒————我崇拜你啊————”
她遠遠招手兒:“別客氣——我的——我的——”
我急了,一邊替小井加魔力恢復一邊喊:“別光我的啊,說名字啊——”
突然身後蔥頭的聲音說:“她的名字就叫‘我的我的’!”
我愣一下,回頭一看,可不是蔥頭咋滴!
他身上也有傷,我趕忙的掏藥掏繃帶。
“這麼怪的名兒?”我一邊給他扎傷,一邊隨口問。
“QY商家中一代後起之秀,長江後浪趕前浪!有回騎士團大采購,往商店街一站,剛問,誰家最便宜!馬上就有一個小不點兒跳出來,嗓門兒高得嚇死了人,叫得就是‘我的我的’。後來真名兒叫啥都不知道了,就喊這個外號兒!”
汗——
原來上了小丫頭的當,居然這麼會做生意,今天還跟我裝可憐擡價錢!
擡頭一看,那野豬已經趕著獸人們退去,城門已開,戰士們紛紛乘勝追擊出去。
好……好個我的我的。
就算你生意再jīng,一個野豬喚出來,起碼下了你小半年的積蓄啊!
這個……這個MM,夠味兒!
天邊微微的一抹白,小井,啊,不是,白風,抹一把臉,疲倦的靠著牆慢慢坐倒。
我也累得不行,蔥頭看看我,我看看他。
不知道爲什麼,就笑了起來。
城上的人漸漸少了,天也漸漸亮了。
我困得兩眼一線,死活睜不開,頭搭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晃,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了旅店,也不知道是怎麼進了房上了牀,只知道這一覺睡得真是香,一直睡到rì偏西。
醒過來的時候夕陽正照在牀頭上,我眼上。懶洋洋的翻一個身,看見有人坐在牀頭。
翻過去,翻過來。
我睜開眼,看到有人坐在牀頭。
這次是真醒了。
“青,青溪?”
以爲是在做夢。
可是伸手出去摸到的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絕不是幻影。
“你,你怎麼來了?”
他微笑著,在夕陽裡笑容溫和:“我昨天就來了,夜裡兵荒馬亂,倒沒有和你遇上。”
我一下子坐起來:“開玩笑,你跑城上做什麼去啊!你以爲你能打嗎?”把他拉起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沒有傷痛,才鬆一口氣,問最重要的問題:“你來出差啊?真不是時候,正趕上這個。你進來多久了?什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跟頭豬一樣,叫得醒纔怪。”
蔥頭懶洋洋的靠在門邊:“來叫過你三次,你都嗯嗯唔唔不睜眼,非得睡足睡夠才能自己醒。”
情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面子上還是有點下不來,狠狠剜他一眼,和青溪挨著坐在牀邊,一雙手老實不客氣就抱了上去:“唔,青溪,你腰又細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他回手抱著我,口氣溫柔如舊:“你也沒長几兩肉,是不是還是隻吃樹葉子?”
相對笑一笑。
能在睡足一覺之後,見到闊別已久的朋友,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滿足暢快。
“青溪青溪……”頭整個埋進他懷裡:“你真香……嗯,我正好餓,你就捨身飼虎,讓我咬幾口行不行?”
領子一緊,被蔥頭向後扯出去:“哎哎,少借酒裝瘋啊你!”
他用力拉我,我就死死摟著青溪不撒手。
聽青溪輕聲的笑,還有蔥頭破口大罵的聲音,覺得一切好象都回去了。
真好。
“昨天在城上指揮的那個聲音……”我突然一下子掙脫了蔥頭的手,看著青溪:“是你?”
他輕輕點了點頭:“對。”
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怎麼會……”
“覺得我沒那個本事?”他微微一笑。
“不是。”我愣愣的搖頭:“只不過,沒想到……”
蔥頭在身後嘿嘿一笑:“還有你想不到的。滄海那個黑皮小子,就是跟你們白jīng靈有緣。今天早上城頭上那個銀月白風,跟他那眉來眼去的樣子,你是沒瞧見。”
我一下子笑出來:“那你是怎麼瞧見的?”
他得意洋洋的直起脖子:“白天我就看到了。滄海那個家夥萬年雷打不動,居然看到那個小子之後大大失態,可人家一臉的寒霜說不認識他呢,這個硬釘子沒把他鼻子碰歪,真是奇蹟中的奇蹟!”
我捂著嘴笑,滄海也有這樣子的時候麼?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青溪正用一種專注的眼神看著我。
“看什麼啦?不認識了?”我又猴到他身上去:“還是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心偷偷喜歡著我?青溪……其實你不用顧忌這個蔥頭,我們雙宿雙飛多般配多合適,這個家夥配不上你啦……”
蔥頭哇哇怪叫,在身後跳著腳,樓板都被他踏得格格亂響,不知道等下樓下的住客會不會上來提抗議。
我只是笑,又笑又抱緊了青溪。
但是。
讓我很意外的,從來都那麼溫柔的青溪,竟然會用力的回抱住我。
有點意外,可是也很得意。回頭衝蔥頭猖狂地笑笑,一邊用撒嬌的聲音說:“青溪,我要跟你睡……”
“嗯。”他應聲。
“不行。”蔥頭抗議的聲音,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讓我更吃驚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本以爲他會說,肯定不會讓我這麼個不老實的家夥留在青溪身邊兒過夜,沒想到他居然說:“江江可是我先找到的,今天晚上怎麼可以讓給你啊!要睡的話,三個人一起睡好啦。”
我一下子大瞪大了眼,他吃錯藥啦?竟然不擔心青溪會被我吃豆腐?眼睛眨巴眨巴的,聲音變得乾乾的:“那個,這張牀只能睡兩個人啊……”
蔥頭猙獰的一笑,把牀邊的毯子拉了往牀前的地下一鋪,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我睡地板!”
……
我是還在做夢吧?
還是太陽又要從西邊升起?
蔥頭居然,轉xìng了?
“別理他,人來瘋。”青溪溫柔的聲音說著唾棄蔥頭的話語:“江江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本事,我們好好聊一聊。”
“哦,好。”我一邊答應著,一邊看那個用無比詭異的姿勢坐在地下的蔥頭。
天要下紅雨麼?
真是……
OO個XX哦,西瓜大豐收,小孩打破頭……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怪異的感覺。
我和青溪頭碰頭在一起翻《太陽閃光》的時候,青溪有感而發:“雖然是威力驚人,有時候可以一擊必殺的巫師咒語,但是成功率卻是太低了,準頭兒那樣差,還有多少後起之秀的巫師前僕後繼去狠練這一項。或許平時練習感覺大好,但
實戰是不行的。”
我嗯了一聲:“青溪你還真瞭解。老實說一開始我練過一段時間,後來覺得不行,還是回頭去練我的水漩和水爆。威
力是要差一些,可是從來沒有擊不中的。”
青溪笑著替我順順散開的頭髮:“嗯,江江還是有眼光的。”
我笑:“當然有眼光,要不然就暗戀你這麼多年了嘛,蔥頭這麼會吃醋的家夥,都拿我沒辦法!”
青溪也笑,柔似chūn風:“江江,這種話也就是對我說說,對別人說的話,會讓人誤會的。”
我擺擺手:“唉,天下哪有那麼多美男子,讓我心馳神往啊……說來也真是,和滄海早就過去啦,而且他現在也找了
一個這麼漂亮的伴侶,我還是一個人呢——對了,滄海和那個白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青溪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這裡面的事。滄海現在應該也在城裡,你真好奇,不妨明天去找他問個明白。”
“噯——”我又好笑又好氣:“這個問題誰去問都行,我去問就不行了。因爲以前……嘻嘻,那個事情,現在我去問他結新歡的事,怎麼看怎麼奇怪啊。別人一定覺得我舊情難忘……”
“你是嗎?”蔥頭悶悶的說。他半天沒吭聲我還以爲他睡著了。
“是什麼?”沒頭沒腦冒出這麼句話來,誰知道他要說什麼啊。
“你是舊情難忘嗎?”他重複了一句。
“切——”我哧地笑了一聲:“能忘了的就不叫舊情。再說了,我是什麼xìng格啊!我要是還喜歡他,當年就不會放他走人啦!就是覺得有些怪怪的啊,那個家夥那麼悶sāo,有什麼話從來都憋在心裡面不說,要說呢就一定是正兒巴經的一套一套的悶死人。當年我走的時候,特地給他來了一封酸到倒牙的告別信呢!要是和他當面說,我估計沒酸死他先酸死自己,所以還是遞信方便啊!”
蔥頭沒有再說話,在地上翻了個身。
我還是沒怎麼睡足,又翻了一個身,從牀頭的水瓶裡倒了一杯水喝。
“一天沒吃東西,不餓嗎?”青溪合上書,鬆鬆的躺下去。
“不覺得。”我抹抹脣邊的水漬:“你渴不渴?”
“嗯。”
我又倒了大半杯水給他。
看著青溪慢慢喝水,那副秀氣優雅的樣子,已經三年多沒看到了。
真的……
很想念。
不知道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不知道蔥頭和他,爲什麼一起來到這裡。
不過,能夠再見到面,已經很開心。
賊賊的一笑,我靠了上去:“青溪……喂,你的嘴脣貼在我剛纔喝過的位置上了……我們這算是間接接吻哦……”
這一夜睡得很少,睡睡醒醒,把青溪也弄醒好幾次。
然後,我會伸手環抱著他的腰,頭枕上去。
青溪,蔥頭,滄海……
好象一切都回去了。
“小……白風。”向遠處那站著的兩個人揮手。
真是,黑白分明哦。
一想到當年我和滄海站一起,別人看起來的視覺效果一定也差不多是這樣,就覺得有些想笑。
真是黑白分明,表現出衆!
等我走近了,白風居然一臉闆闆的表情,象是我欠他十頓飯錢不還,而且還打算繼續吃他白食似的臭臉。
“請叫他華麗麗的shè殺過獸人頭領的銀月弓手白風!”
嚇一跳,悶sāo的小,嗯,白風,居然會會會這麼說?不過聲音不有點不太對耶……回頭一看,原來是同樣板著一張臭
臉的蔥頭在說話。
白風一副不屑的樣子,看我一眼又看蔥頭一眼。只有青溪也走過來之後,微笑著說:“嗨,最近好嗎?”
他纔算是勉強找回一點禮貌:“還可以。你呢?”
青溪溫柔的笑容殺傷力真叫一個強,白風這樣的冰山也照樣攻克:“也還不錯。”
可是我覺得這種對話好虛僞好無聊哦。
直接別過頭:“黑皮!你這兩年過得怎麼樣啊?”
滄海伸手揉揉我的頭髮:“嗯,江江還是瘦瘦的。”
看白風和青溪在客套,我踮起腳,滄海很配合的向我微微俯下身。他比我高一些,以前每次說悄悄話的時候,他都要這樣向我微微鞠躬。
“你和小,嗯和白風,在談戀愛啊?”小聲的問,我的求知yù絕對不是蓋的。雖然覺得我問這個可能給人不太好的聯想,可是還是忍不住問。
他似笑非笑的直起身,手指在我鼻尖上重重撣了一下。
“哎——不說也不要欺負人啊。”一手捂著臉,一手控拆地指著他:“小心我告訴你的新歡你對舊愛多麼翻臉無情哦!還有,當年在jīng靈村,你一用毛巾就面容抽搐……唔……”
嘴巴被滄海一把捂住往一邊兒拖,蔥頭抱著肩靠在一邊兒看,完全沒有上來幫忙的自覺。青溪和白風不知道是失聰了還是怎麼了,看都不朝這兒看一眼……
“小江江!”他口氣惡狠狠的,可惜唬得住生人唬不住熟人:“你不要給我亂說!”
“哎呀呀,心虛啦?害怕啦?”我眉毛挑了起來:“看不出來你也有這麼一天哦……到底是遇到了真愛的男人就是不同啊,以前從來看不到的面貌現在也一一呈現……”
“你行啦。”他嘆氣:“當年突然送了那麼一封信給我,就知道你個小心眼兒一定在記仇。”
我笑出來:“你還真明白啊。老實說,當年在狼營,你一聲不吭的跑掉,我多少會介意一點啊。你以爲我的心就是橡皮糖,揉揉踩踩咬兩口都不怕啊?”
無言了一刻,風輕輕吹過我們之間的沈默。
“對不起,江江。”
“嗯,收到。”我笑一笑:“原諒你啦。當年都不大懂事,情情愛愛也搞不清。其實,我們算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吧?不過是都搞錯了而已。友誼加好感,它不等於戀愛。”
他笑了笑,把頭偏過去。
“喂,你們吵架啦?”我轉頭看看那邊:“他好象不太開心的樣子。”
他不吭聲。
“喂,我幫你勸勸啊,怎麼說我和他也認識,還算是救他一命呢。”我笑著伸出手指頭:“我從井裡把他拉上來的。不過好好兒的他怎麼失憶還跑到井底下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滄海嘴脣動了動,卻沒說話。
不能說的理由?
我眨眨眼。不說就不說唄。
青溪揚聲叫我:“江江?快過來,該出發了。”
我應了一聲。
今天說好了去龍之谷,不過在被稱爲死亡迴廊的地方遇到滄海和白風,還是很意外的。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一起向東走的時候,蔥頭跑到了最前面,我和白風不知道怎麼著,也許是走得慢,和其他人拉下了段路。青溪回頭叫了我兩回,我看一早起來蔥頭的臉sè不那麼好看,雖然嘴裡答應著,可是並沒有向前走追上去。
青溪於是和滄海並肩走。
白風嗯了一聲,卻沒回答。
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卻總覺得,這個人和我從井拉上來的那個,完全不一樣。
小井沒這麼孤傲。
這個人叫白風,是很厲害的銀月弓手。
“你和滄海在一起待的時間不算長啊。”他突然說:“但是好象彼此都很瞭解。”
我笑笑:“嗯。其實人和人的瞭解,倒不一定要相處的時間長才能達到。試試看聽他說什麼,想一想你要是這個人,
遇到一件事,會怎麼反應,只要有心,瞭解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沒有再說話。
一路上走走停停,因爲滄海和蔥頭太厲害的緣故,還有白風那百步穿楊的神箭,我和青溪就沒有怎麼出書的機會。
在打倒一隻鼠怪的時候,那鼠怪身上掉下一個圓圓的東西。
我搶上去撿起來:“咦?是個蛋!”
青溪說:“對。”
我眯著眼:“好大個兒,是鴕鳥的蛋對不對?”肯定是鼠怪偷來想吃的。
蔥頭露出嘲笑的表情:“笨,是龍蛋。”
龍蛋?
我嚇一跳,差點兒沒捧住:“真的是……龍蛋?可是,龍不是很大個兒嗎?這個蛋,也不見得有多大啊!”
青溪跟我耐心的解釋,龍與龍不同,再說龍的蛋不見得就非得和成年龍的體型成正比。
我知道青溪說是來找東西,但是卻不知道他來找龍蛋。
真是有意思的事。
一上午收集到七八枚龍蛋。青溪用棉花把它們小心的包起來,放在一個大樹樁的附近。滄海和蔥頭又跑遠了,青溪說
再去找些乾草來給龍蛋保溫。我站在旁邊,數來數去,那些圓滾滾的蛋,真是很可愛。
回頭看到白風安靜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總覺得他有很多心事似的。天知道滄海怎麼當人家愛人的,既然喜歡,就不想惹他不開心啊?你看蔥頭這一點就比你強多了,雖然面子要顧,但是裡子更要顧啊。青溪說一他不說二,有空沒空都不忘了噓寒問暖。
當然……我試著幻想了一下,滄海那張酷酷的臉上出現象蔥頭一樣無厘頭的表情,諂媚的對一臉冰冷的白風說:“小風風你肚子餓不餓,你皺著眉頭在想什麼……”
真惡寒。
看來,每對戀人,都有不同的相處模式啊。
一邊想,一邊捂著嘴笑,知道自己很無聊,可是就是想笑,停不下來。
“你好象總能自得其樂。”白風淡淡的說。
“還好啦。”我擺擺手,趕走想落在龍蛋上的飛蟲:“人生哪有天天可樂的事?還不就是找個窮開心啊。要是指望天天都能有幸福的開心的事讓你笑得合不上嘴,那是癡心妄想哦。不如自己給自己找點開心。”
“有什麼開心?”他語氣很奇怪,問題追這麼緊,象是很煩惱一樣。
“天這麼藍,雲這麼白,風這麼暖,”我晃晃手裡的書:“我新買了一本《獨角獸之角》,還有,靴子很合腳,都很開心啊。”
他的語氣真的不對勁,因爲接下去他冷著聲音說:“還真是窮開心。”
我也有點火了。這個家夥,一開始見面就悶不拉嘰,虧他不見的時候我那麼擔心的找過他。等到這次再見到面,一直yīn陽怪氣。
就算我是滄海的舊愛,你也不用計較成這樣?跟個女jīng靈一樣。男jīng靈哪有你這麼小心眼兒的!
話不投機,我整整龍蛋邊上的棉花,閉著嘴巴,遠遠看著青溪在山坡上找乾草。
他遙遙回頭看我,跟我招招手,我滿面chūn風,跟他做鬼臉,拋飛吻。
“很得意?”突然他說:“你總覺得你比我優越。”
神經病。
我頭都沒回,站起來拍拍褲子,想上坡去找青溪。
再跟這家夥在一起兒非把我憋成傻子不可,就算看在滄海的面子上不和他吵,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
“不想知道他在狼營那裡爲什麼不打招呼就走嗎?”白風冷沈沈帶挑釁的聲音在身後說。
他知道?
我倒是真不知道。
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雖然那個問題在分別的六七年裡想了又想,想到痛苦難受,這三年裡也時有想起。
但是滄海既然不肯說,我的個xìng絕不會去死纏著問,你當時爲什麼要不告而別。
不光是因爲天生個xìng就這樣子,也因爲牽涉到後來他和青溪和遭遇都那麼慘烈,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向滄海問出來過。
這種事又有什麼好問的呢。已經不在一起了,也不相愛了。再追著問問題,不是我的風格。
我不回頭,向前走。
白風聲音提高了,在後面遠遠說:“你裝什麼清高?我不信你就不想知道!”
擡頭看的時候,太陽好象在坡頂一樣,耀眼的很。青溪的身影好象已經翻過了坡。
笨蛋,你又沒功夫護身,找一點草就行了啊,還跑這麼遠。
“滄海他從來都沒喜歡過你——”白風大喊的聲音:“他喜歡的一直是我!我比你早遇見他——他去jīng靈村也是爲了再見到我——”
我愣了一下,繼續爬坡。
長長的枯草,幹黃的在風中嘩嘩作響。
“他不告而別是因爲他不想再騙自己說喜歡你——他不過是在你身上找我的影子而已——”
腳底下不知道讓什麼絆了一下,我跌了一步,幸好沒摔倒。
步子越來越快,象是要跑起來。
“他沒喜歡過你——”那聲音象是揮不去的yīn影,一直在身後盤繞。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太過份了。
真的太過份了。
我大跑奔跑著!
真的太過份了。
他怎麼能這樣!
一直跑著,遠遠看到青溪抱著一捧柔軟的乾草站在那裡,一頭就紮了過去。
青溪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手裡的草紛紛落了一地,把我抱住:“江江,江江,怎麼了?”
不知道。
滄海好過份,白風也好過份。
怎麼可以這樣。
滄海拿我當一個替身,後來還不告而別?
白風怎麼可以這樣說話,難道他就那麼想傷害我?
“青溪……青溪,”我氣喘吁吁,不知道是因爲奔跑,還是因爲氣憤和難過。
“滄海他太過份了,怎麼能這麼對我!我當時是真的很喜歡他啊,他不喜歡我,可以直接說不喜歡,爲什麼要一直對我那麼好?就算走,也可以把話說清楚再走,又爲什麼要不告而別!難道我這麼不好,這麼不值得他喜歡,甚至不值得當一個朋友一樣信任嗎?不喜歡就喜歡好了,爲什麼要說喜歡。走就走啊,但是要把話說清楚啊!一聲不吭的就要走,再見面一句解釋都沒有!我這麼差勁嗎?我有這麼差勁嗎?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能這樣啊!”我語無倫次,抱著青溪的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江江。”
青溪抱著我,有力的溫柔的聲音說:“江江,冷靜。”
讓我怎麼冷靜啊。
可是……
慢慢把頭擡起來,看到青溪很平靜的一張臉,心裡面突然一涼。
“你知道的。”我輕聲說。
“你一直知道。”
青溪臉sè微微變了一下。
“你一直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他沈默著,然後點點頭。
“可是你不告訴我。”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覺:“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我那些年都在爲那個結糾纏不清。一直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不辭而別,一直不知道爲什麼我這麼差勁會被人留在原地,連交代的話也沒有一句。”
他拉著我,我要推開他,一些粘在他臂上的乾草隨著這動作滑墜下來。
“放開手!”
我覺得全身的血都衝到腦子裡去了:“青溪,我對你沒任何秘密!什麼事,都可以對你說,都可以爲你做!可是你卻不告訴我,看著我一直苦惱!”
“江江,江江,聽我說。”
“你要說什麼?說你是爲我好?我不要聽!”我努力要掙脫他,兩個法師較勁,其實比常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力氣都不算大,他死死拉著我的胳膊,我就一定要掙開他,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我腳絆了一下,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江江!”他把我按住:“冷靜點!”
我被他壓著不能動,可是眼睛惡狠狠的盯著他。
青溪。
你就這樣面對我,過了那麼久。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要功成名就,還是要和愛人相守終生。我不敢替你做決定,我也不能替你做決定。你要留在神殿,我就盡力去鋪平所有的路。甚至殺人也不手軟。你現在離開了神殿和蔥頭在一起,我也會笑著祝福你。
可是你從來不說心裡話。
從來不說。
你的心事,你有不說的zì yóu。關於我的事,你也有保持沈默的權利!
你從來都沒做錯過!
我狠狠的掙扎,腿用力的踢動著。
鬆開手!
胸口悶得要裂開一樣,臉上滾燙漲熱,我一聲不吭的跟他撕打!
我就拼命的要掙開,他就拼命的壓著不放。
都忘了自己是巫師,要擺脫他的方法沒十種也有八種,這種死纏爛打避已之長揚已之短根本就是氣得腦子都沒辦法思考了。
他的手臂在眼前晃,想都沒想就咬了上去。
惡狠狠的,一下子就咬破了皮,牙齒陷進了肉裡。
刺鼻的血腥味兒一下子溢滿了口腔。
他的手一軟,我立刻翻身向一邊滾了一下,想站起來時卻又一次被他按倒,這次卻是面朝下,一下子仆倒在地上,背上被他壓住,壓得又重又緊,我一口氣都吸不進,覺得肋骨也痛了起來。
混蛋!
大混蛋!
好過份!這些人,都好過份!
用力的扭啊扭,象只難看的四腳獸。他壓得更用力,混蛋,跟蔥頭在一起待久了,體力還真練得比我強!手腳都軟了,身子緊緊貼在了地上,還是想向前移動。
頭皮一緊,頸上也隨著重重的痛。
我啊一聲叫出來。
“江江!”
他的聲音不再平靜,帶著怒氣:“你到底能不能聽我說一句話!從來都任xìng的要命!”
我愣了一下,繃得緊緊的身子一下子鬆了勁,被他壓得深深陷進了草甸裡。
“你以爲你殺那些人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用力把我翻過身上,眼裡象是燒了一把火似的亮,亮得我心驚。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覺得是爲了我好?”他惡狠狠的扼住我的喉嚨:“我要你殺人了嗎?要你叛出神殿了嗎?你知道我醒過來,知道你已經被驅逐的心情嗎?知道我苦苦的找,不知道是你生是死,那些天的心情嗎?居然扔下一封信,就跑的遠遠的!你從來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太任xìng太倔強!你想過我的心情嗎?知道你殺人的時候,知道你背地裡做的所有的事情,知道你最後刻意用那種方式離開神殿!你想過沒有,我能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你這些付出!”
他狠狠地說,扼在脖子上的勁卻漸漸鬆了,壓制著我的肩。
我愣得轉不過來,呆滯地問:“你不要……不要我做的一切?”
“我爲什麼要?”他瞪著我:“你問過我嗎?你知道我要不要?我那時跟滄海說了多少話,他把以前的往事告訴我,說其實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就算這件事要說,也該由他自己跟你說!這是他自己的要求!你就那麼倔,想知道也問不出口!總是嘻皮笑臉的,裝得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你骨子裡我們中最傲的一個!你覺得白風傲嗎?他的傲氣只在臉上,他心裡全是不安!你……你這混蛋的的傲氣就在骨子裡!有時候我恨不得……”
他突然停了下來沒有說,愣愣地看著我。
一滴水從我眼中流了出來,順著眼角流出,一直蜿蜒進鬢邊的頭髮裡。
他手上一鬆,我一下子翻身爬了起來,背對他坐著,雙手在眼上亂抹了一把,抱著膝蜷成一團。
“江江……”他聲音變低了,比平常時的聲音還要低得多:“你哭了?”
誰哭了!
我想吼出這句話來,可是嗓子裡象是有什麼噎著,發不出聲音。
“你那麼……喜歡滄海嗎?”
誰喜歡那樣混蛋的家夥了!
心裡這麼悶悶的說,可是仍然是閉著嘴,額頭抵在膝蓋上。
“對不起,剛纔我……”
我明明不想哭。
很少會哭。
就算受傷也不會哭。
可是。
爲什麼一直有東西從眼睛裡流出來?
原來,一直都那麼蹩腳,自己覺得自己特別聰明,什麼事都可以做到,都可以做得很好,什麼人都能說得來,都能變成要好的朋友。
一直覺得自己在暗地裡,爲青溪做的事,很值得。
其實根本不。
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我做那些。
可能造成了他的負擔吧。
一直象個跳樑小醜一樣。
青溪他,只是脾xìng好,才一直忍著而沒有說的吧……
“你道什麼歉。”抹一把臉:“應該是我說對不起。”
他的下一句話也被我截了回去:“把你撿的乾草都弄飛了。我幫你再撿一些吧。”
他沒有再說話。
我們默默的,分頭撿拾著乾草。
太陽很大,照得人睜不開眼,好象身體裡每滴水都化成了煙,全部蒸發掉了。
一滴水也剩不下。
當然也不會有眼淚了。
乾草軟枯而溫暖,握在手裡的時候不能太用力,不然就會斷碎掉了。
青溪說:“好了,夠多了。快中午了,他們可能也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跟他一前一後向山坡上走。
記得很久以前,一起這樣在路上走。
當時真的很愛笑,完全不去想前面有什麼樣的道路要走。
翻到坡頂的時候,風從下面吹上來。
我愣了一下,手裡的草抱得更緊。
風裡有血的味道。
不是那些獸怪的腥膩骯髒的血腥味!
我腳底下絆了一下,遠遠的望出去。
一片空闊,矮矮的灌木叢生,半死的枯樹根本擋不住視線!
人呢?
白風呢?
手裡的草一下子沒攏住,被大風吹得亂飛,一天一地都是。
那血腥的氣息……
耳朵裡嗡嗡的響,不知道是些什麼動靜,一路連滾帶爬的,跑到剛纔放龍蛋的地方。一地的碎殼蛋汗淋漓,黃白一片不堪,還有……就是血。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漬,濺開了一地,讓人觸目驚心。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是誰的……是誰的……
是來襲的獸類,還是……
血裡面還有東西。
銀sè的碎片。
白風穿的那件漂亮的銀盔甲的碎片,上面鑲著小粒的金剛石,在血污中還有寒光一閃一閃。
白風?
不,不要。
白風不要!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明明什麼動靜也沒有聽到……爲什麼,爲什麼,只是一轉身的功夫……
怎麼會這樣……
腿腳好象都不是自己的,沿著那淋漓一線的血跡向前追,魔杖緊緊握在手裡,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心好象不會跳了一樣。
白風,白風,你可千萬別有事!
斷了。
血跡和衣甲的碎片到了崖邊斷了。
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
“白風——”
“白風——”
有人緊緊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向後拖,我完全不知道那人是誰,要把我怎麼樣,腦子裡轟轟直響,那人忽然擡起手來,我臉上重重捱了一下子。
火辣辣的痛,我纔看見拉著我的青溪。
“青溪,白風他……”
我茫然無措地看著青溪。
青溪也怔怔看著我。
“白風他……”
我知道這是真的,可是,可是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怎麼會是真的呢?
“先找滄海和聰回來。這斷崖很陡,不能從這裡攀下去看。”他冷靜地說:“如果是白風一個人對付不了的獸族,你一個人也不行。”
我怔著,看青溪放信號,那一點銀芒在頭上爆開。
爲什麼白風連銀星也沒放出來?以他的功夫,就算是再厲害的獸怪,他總能騰出這一手來的啊。
這是不是一場惡夢?是不是隻是一場惡夢?
也許下一刻就會醒的惡夢。
我頭痛得厲害,愣愣看著那些血跡。
白風。
明明剛纔是活生生的,在說話,頭髮在陽光下和身上的銀甲一樣耀眼。
只是一轉身,爲什麼會這樣?
一個下午,一個晚上。
還有一個白天。
先前是我們在找,後來青溪說這樣不行,地方太大,又很危險,所以叫人通知了城裡的騎士團的人來一起找。
拴著繩子,從不那麼陡的地方一點一點縋下去。
只找到白風那把斷面兩截的弓,還有另外一些碎片。
碎片上都是血。
看著滄海抱著那些碎片一動不動的樣子,喊他也不應。手伸出去,想拍拍他的肩,他卻一下子擡起頭來,從來都很溫柔的眼睛裡,一點亮光都沒有。
冷冷的,靜靜的,死沈沈的看著我。
象是看一個陌生人。
手就僵在那裡,嘴巴里乾乾的,想說句什麼,可是說不出來。
蔥頭從後面拉著我:“江江,江江!”
我木然回頭,蔥頭一把把我橫抱起來:“你腿上傷這麼重!”
傷?
我看看已經被血浸透的半截褲子,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怪不得這半天都覺得靴子裡溼漉漉。
一點兒都沒覺得疼。
順著繩子一點一點的向上爬。我有腳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蔥頭把我背著,用手拉著繩子,旁邊還有一個騎士團的舊識,保持著很緩慢的速度,蔥頭很累的時候,他就伸手出來託著我,就這麼一直慢慢挨,終於也爬上去了。
青溪和幾個法師在崖頂等得焦急,早早伸長了手出來,把我們都拉了上去。
“怎麼會弄成這樣?”青溪皺著眉頭。褲子已經因爲血的關係牢牢黏在了腿上,他找了一把匕首來把褲管割開,倒了水來給我清洗。
我抱著補血水的瓶子發呆,青溪一邊撕開繃帶,一邊用半命令的口氣:“喝完。”
四周很空曠,大風吹過山丘,低矮的灌木和荊棘都在風裡低頭彎腰的。
蔥頭說:“傷太重了,應該送他回城裡去。”
青溪沈默了一下才說:“天要黑了,現在回不去。好在也有藥,只好再過了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回去。”
繃帶那象焰火似的小小效果,又在眼前出現。
錚錚的脆響,那些一點一點的星芒散落下來。
忽然聽到有很細的,象是壓抑得要命的抽泣的聲音。
好象很傷心,很迷惘,卻不知道能不能哭出聲來,很壓抑的那種聲音。
青溪抱著我,把我的頭攬在胸口,無言的安慰著。
原來,是我在哭?
“我害怕……青溪……”我聽見那個聲音嗚咽著說:“我害怕……”
“不用怕,沒找到……”他頓一下,我想他是把屍體或者類似的字省略掉了:“應該是活著的。”
可是我就怕。
怕得厲害。
其實沒找到也不能說明問題。
如果被那種噬甲獸吃了,一樣連骨頭毛髮都找不到。
青溪不過是安慰我。
覺得巨大的惶恐一直一直壓下來。
抱著青溪,象是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走開就好了……”
“胡說。”他聲音低但是語氣堅定:“別胡思亂想。”
“是這樣的……如果我不走開,兩個人一定不會有事……可是我走開了……”
“江江!”青溪的聲音很嚴厲:“你這樣想對事情也沒幫助。如果這要攬責任,那麼主要責任還應該是我的!如果我們沒遇到他們兩個,他們也沒有幫著我收集龍蛋的話,這意外也不會發生了!是不是這樣?還有,滄海和聰他們也有責任,根本不該提議分開行動,應該所有人都在一起!還有白風自己也有錯,他該放銀星求助卻沒有!江江,冷靜點,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是意外!意外!你明白嗎?任何人都不知道它會發生,會在何時發生!白風是戰士,戰士每天都應該會想到,能看到rì出,不一定能看到這一天的rì落。不要因爲白風和你爭吵過,就把責任歸給自己!江江,沒有人該爲這個意外負責任!”
我胡亂的搖著頭,根本沒法思考。
身上的力氣象是被抽空了一樣,都不會動了。
“我害怕……”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青溪,我害怕……”
他嘆著氣,把我抱得緊緊的。
“我害怕,滄海那個表情,讓我害怕……”
反覆的,一遍一遍的重複。
好象這樣可以把恐懼趕走一樣。
可是那恐怖的壓迫的感覺,卻一直一直沒有消失。
怕血會再流出來,所以三個人坐一起,蔥頭把腿墊在我的腳下面,好讓那裡不會隨太大的壓力。
青溪一直攬著我,用溫柔的聲音說話。
天黑了。
我不安地動了一下:“滄海他們還在下面……”
青溪安撫的手停在我的額頭上:“剛纔已經通知過了,他們已經在陸續上來了。明天早上再找一找。”
還是覺得不安:“滄海他,”青溪接著說:“我讓人特別留意他了。你不要想太多,滄海不是會衝動的人,不會再有什麼意外的。”
我慢慢鬆一口氣。
是的,青溪什麼都能考慮到,我其實不用……
不用這樣牽繫情緒。
“江江?”
他的聲音顯得很模糊。
我努力想睜眼,可是卻覺得很困,眼皮沈得睜不開。
覺得身上挺冷的。
聽得不是太清楚,好象是蔥頭說:“發燒了。”
誰?
聽著崖下的人好象慢慢都上來了,還聽到青溪喊:“滄海,你……”
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了。
在半睡半醒的邊緣掙扎,起先還覺得一陣熱一陣冷,後來卻覺得沒有什麼感覺。耳朵裡象是塞了東西,能聽到隱隱的動靜,可是聽不清。
“……張嘴……喝點水……”
明明聽到了聲音,可是卻指揮不動身體。
麻麻的,找不到存在的感覺。
後來還是有水喂進了嘴裡。
滑潤的液體流過口腔,一下子滑下喉嚨。
神智多少清醒了一點,覺得身上熱。
嘴脣上有鮮明的觸感。
柔軟溼潤,但堅定不移。
我迷迷糊糊,卻也覺得,那一定不是水杯水囊。
又有水流進了口中。
這一次會吞嚥了。
然後脣上那感覺越發明晰。
渾身上下都覺得熱而麻木,很沈重,象是被一層層的厚布裹著,沒力氣動,聽也聽不清,看也看不到。
所以那個唯一有感覺的地方,反而變得很敏感。
要說真的感覺很清楚,也不是。因爲頭腦不清楚,那個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說不上來。
只是有感覺。
但沒法辨別那是什麼感覺。
莫名的就覺得很安心。
因爲一直被抱住。
一直被人抱著的。
雖然不承認,可是真的寂寞了太久。
寂寞到我以爲自己已經習慣於寂寞了。
其實寂寞是可以習慣的。
但是肌膚和心靈都在慢慢的乾涸,因爲沒有溫情和撫觸,而慢慢的幹掉了。
心裡還是很惶恐,但和剛纔也不同……
剛纔覺得有個巨大的黑洞張開口要把我吸進去一樣。
但是現在卻覺得安心。
雖然前路還是未知,心卻放了下來。
天不亮的時候,我睜開了眼。
雖然曠野裡風很大,但是卻一點兒也不冷。
身子微微動了一下,把身前和身後的人都驚醒了。
正面和我相擁著的是青溪,而枕的手臂是蔥頭的。
身上蓋著一件斗篷,把我和青溪都蓋得嚴嚴實實的。
青黑sè滾銀邊的斗篷。
是滄海的啊。
青溪伸手來額頭上貼了一下,然後又在他自己額上試試,鬆了一口氣說:“好了,總算退燒了。”
身上好象有些cháocháo的,內衣都貼在身上了。
蔥頭伸伸腰,一下子躍起來,把衣服撣了一下:“我再下去看看。”
青溪冷靜得多,看了一眼我們身上的斗篷,又看看不遠處也是露宿的騎士團的人,說:“滄海是已經下去了嗎?”
聽到滄海的名字,不知道爲什麼就打個哆嗦。
青溪的手臂還在我的腰間,皺起眉來問:“冷得很麼?”
我搖搖頭。
他把斗篷裹在我身上的時候,有疊好的紙從帽領裡掉出來。
青溪把紙打開看,看得很細。
然後說:“不用再找了。”
我嘴脣動了動,還是問了出來:“滄海走了?”
青溪點點頭,把那張紙遞給我:“他請你好好養傷,不要太在意之前的事。”
我哦了一聲。
並不太意外。
滄海就是這樣的xìng子,什麼話也不當面說。
可是……
失去了白風的滄海,要去哪裡?又要去做什麼事?
他應該是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青溪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麼,輕聲說:“別想太多了。滄海這個人很堅強的。”
我嗯了一聲。
左腿根不是自已的一樣。
最後還是蔥頭把我揹回了城。
這是第三次。
蔥頭第三次揹我。
青溪和他並肩走,我伸出一隻手,和他相握。
“青溪……”聲音很小,不指望他能聽見。
“什麼?”他一下子停下來:“腿疼得厲害嗎?”
我搖了搖頭。
沒有。
腿沒有疼。
疼的是另外的地方。
爲什麼我沒有這樣的愛人呢?一直一直也遇不到。
象青溪和蔥頭這麼相愛……
多好呵……
不需要有權勢,不需要多大的名氣,不需要有萬貫家産。
只要能給我溫暖和陪伴就好了。
臉貼在蔥頭的背上。因爲怕我硌到,他沒穿那套不知道是叫末rì還是叫什麼地獄的硬甲,隔著一層騎士襯衫,他肌膚上的熱度都傳到了我身上。
爲什麼……
我得不到象他們這樣相愛的愛人呢……
總是想什麼就做什麼的蔥頭,溫容包容的青溪……
很好,很合適很互補的兩個人。
蔥頭有能力保護愛人,青溪有足夠的耐心和智慧去包容蔥頭的莽撞和衝動。
覺得鼻子發酸。
爲什麼我遇不到……
走到一大半的路,已經遠遠可以看到奇巖的城牆了,所有人都停下來歇腳。
青溪拔開水囊的塞子,給我水喝。
我無力的笑笑:“先給蔥頭喝吧,其實他比較累,出了那麼多汗。”
蔥頭擺一擺手,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我都不渴。”
嘖,還嘴硬。
“馬上就進城了,先喝一口水怕什麼啊。”我推他,雖然很久沒見,可是他的習慣我還是知道的:“難道你怕你現在喝了水,等下就沒理由去酒館裡灌啤酒了嗎?”
蔥頭一下子回過頭來,看看我又看看青溪。
蔥頭喝了兩口,青溪喝了兩口。
我接過來,喝了一口。
水不是太涼,緩緩流進身體。
想起昨天晚上那種怪異的感覺。
真的奇怪。
大概是我發燒燒得胡塗了。
進城的時候,有點恍惚。奇巖永遠這樣繁榮熱鬧得不象話。
人來人往。
那一張張陌短的或熟悉的臉龐,就這麼擦肩而過。
也許與某個人,一生也只見這麼一次。
完全不會知道,這個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就象白風……
還有滄海……
本來以爲是要在旅店歇腳的,可是蔥頭一路把我背到了西區。
一條長長的街,路上的麻石砌得分外平整。我以前很少到西區,只知道這裡是有身份的人的官宅,還有一些大富商大貴族的纔會在這裡擁有住宅。
看到青溪熟練的推門,我問:“你朋友的家?”
青溪笑了笑,說:“不,是我的家。”
嘴巴一下子張了開來,合都合不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