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和櫻子在韶人的點心樓裡住了兩天,這兩天裡韶人時不時就會做一些點心拿來讓初品嚐,初自然是來者不拒,所有的點心都進入了她的肚子裡。就連櫻子都覺得,要是再這樣下去初就要變胖了。
韶人說,他喜歡初這樣單純的喜歡吃點心的人,他最早的時候也只是因爲喜歡吃點心纔開始做點心的,但是如今的很多人都已經不再是那麼的單純了,包括他自己也一樣。
初和櫻子不知道的是,韶人的點心樓其實不止是點心樓,它也是郡滬一帶最大的黑市消息交互的場所。包括地藏從前取得的各種消息,也都是他們提供的。
來這裡的人,幾乎從來不吃點心。
兩天後的上午,櫻子帶着初告別韶人,韶人親自到了門口送她們。
“初姑娘。”
臨別之時,韶人對着初招了招手,他將一個包裹精緻的盒子遞給了初,微笑着說道。
“這些,留着給你路上吃。”
盒子裡裝的是各式的點心。
“謝謝。”初接過盒子,認真地對着韶人點了點頭。
“你是一個好人。”
“哈哈哈。”韶人爽朗地笑着,擡起手,在初的頭上拍了拍,似乎有些寵溺地說道。
“你啊,不是所有給你吃的東西的人都是好人的,記住這一點。”
說完這些。
他看向櫻子,笑容收斂了一些。
“櫻子姑娘,你自己也小心一些吧,地藏很強。”
“我知道。”櫻子握着那把生鏽的刀。
“但是我們之間一定會有一個了斷。”
這個了斷也只能是一生一死。
韶人沒有再說什麼,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
可復仇這件事,總是隻有一個結果,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
它從來不是一生一死就能夠了斷的事。
然而櫻子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再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
山楓坡,這是郡滬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從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座山坡因紅楓而得名。
地藏總會在這裡飲酒,或者說,每次他殺完人的時候,都會回到這裡。
無論是不是秋天,無論是不是楓葉滿山,他都會坐在山坡上呆坐很久,好像他的眼中,這裡永遠是滿山的紅楓。
“楓山窄徑不知秋,陳酒尚留人不留。”
紅楓裡,地藏獨坐在一片空地上,身前放着一隻酒杯,手裡拿着酒壺,喃喃自語。
酒壺傾斜着,將潺潺的清酒注入酒杯,地藏低頭看着酒杯。
一陣風吹過,吹得紅楓四散,吹得地藏頭上的破斗笠微微晃動。
地藏在做什麼,他在等一個人,等一個來殺他的人。
這對他來說很特別,從前都是他等他要殺的人,這次倒是反了過來。
那隻棕色的野貓還跟着地藏,它蜷着身子,趴在地藏的身邊,眼睛新奇地打量着紅葉漫天。
來殺他的是什麼人,這個地藏也知道,他在點心樓就已經打聽過一部分的消息了。
大概,是自己從前殺得一個人的女兒吧,來找自己報仇的。
名字好像是叫西行寺。
多可惜,一個小姑娘家,叫了一個妖怪的名字。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地藏的酒壺也越來越空,等到只剩最後一杯的時候,他的身後走來了腳步聲。
櫻子握着劍走在前面,初撐着傘走在後面。
紙傘上的櫻花像是被的一片片楓葉淹沒,卻又像是被襯托着,帶上了一份悽美。
櫻子停下了腳步,停了地藏的身後,她沒有拔刀,她在等着地藏做好準備。
她要真正地殺死他,殺死他的人,也殺死他的劍。
“你要喝酒嗎?”
地藏背對着櫻子,突然問道。
櫻子沒有答話。
地藏晃了晃手裡的酒杯,自顧自地說道。
“也是,你年紀還小,不能喝酒。”
他仰起頭來,自己將杯中的酒喝下,然後接着問道。
“幾歲了?”
“一十六歲。”
在見地藏之前,櫻子料想過很多,她以爲自己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地藏,但是真正見到地藏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倒也沒有那麼急切。
“幾年前,家毀人亡?”
問這句話的時候,地藏組織了一下詞彙,他知道自己的習慣,他殺人的時候除了孩子,誰都會殺,所以一定是家毀人亡。
“四年前。”櫻子看着山坡上搖晃着的楓樹,回答道,今年過去的話,便是第五年。
“四年。”地藏微微頷首,把酒杯放下。
他拿起了身邊那把棕紅色的劍,站起身轉了過來,他依舊是那麼一副模樣,破斗笠,寬布衣,唯獨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叼着稻草。
地藏上下看了一遍櫻子,最後,把視線落在了櫻子手裡的刀上。
“劍術怎麼樣了?”
“還可以。”櫻子看向自己手的刀,刀鞘破損不堪,刀刃鏽跡斑斑。
這把刀的樣子,倒是像極了這人世的苦惡。
地藏和櫻子兩人的對話不像是仇人,反而更像是一個長輩和一個晚輩。
“那。”地藏向後退了半步,把自己的刀抽了出來。
“讓我來領教一下吧。”
他的身軀站得筆直,就像是一顆盤踞着的參天巨木,巍然不動。
地藏從來不會退後,就算是在這個世間的滔天巨浪面前,他也只會遵從自己的原則。
他是一個偏執的人,他堅信並堅持着自己心中所謂的公正。
但是在櫻子的面前,他卻先退後了半步。
他動搖了嗎,他沒有,他只是依舊在執着着而已。
櫻子看了一眼初,初撐着傘,向後退開,退到了一邊。
站在一旁,初在櫻子和地藏的身上看到了瀰漫開來的罪惡。
那黑色的霧氣肆意地扭動着,張牙舞爪。
櫻子拔出了刀,刀身上的鐵鏽都像是由鮮血凝成。
這柄刀本來不應該被握在櫻子的手裡,可是現在櫻子已然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