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子給自己取名叫做西行寺,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郡滬也在西邊。
她們撐着那柄櫻色的傘一路向西走,就像是走過了人間。
從小就和父母隱居在山林裡,後來又一直住在山居村,這還是櫻子第一次,這樣近地看過這個人間。
她們路過過繁華,人羣熙攘,燈火連城,歌舞昇平,美酒佳餚。如果人世都是這樣一個模樣,那應該會很好吧?
可惜,大多數的時候,人世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人世是什麼樣子呢?
人世是人羣熙攘旁,佇着柺杖的乞丐;人世是燈火連城下,被遺棄在角落裡的孤兒;人世是歌舞昇平中,媚笑的皮囊酒肉;人世是美酒佳餚裡,嘗不出的那種味道。
但無論是繁華,還是醜惡,這個人世都不是櫻子想看的樣子。
對於她來說,她的人世,已經淹沒在了火海里,已經被那一片又一片的櫻花所埋去。
有一天,走在路上,櫻子問初。
“初,你離開以後還會回來嗎?”
那時天中正下着小雨,雨點打在傘面發出陣陣的輕響。
初想了一會兒,回答道。
“如果沒有任務的話,不會了。”
她只會奉命前往她應該去的世界,沒有任務的話,她哪裡也不會去。
櫻子背過手,手掌牽在一起,仰着頭向前走着。
天上好像飛過了一隻黑色的飛鳥,那似乎是一隻燕子,原來不知不覺又已經到了燕子離去的季節了。
又向前走了幾步,櫻子突然轉過身來,她張開手,對着初說道。
“揹我。”
“嗯?”初愣了一下。
雨聲更細密了,雨點落在地上,匯聚成潺潺的細流。
櫻子紅着眼睛,露出了一個乾淨地笑容,對着初再一次說道。
“我要你揹我。”
就像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
“嗯。”初回過神來,走到了櫻子的前面,蹲下了身子。
櫻子走到初的身後,趴在了她的背上。
初的身子有些涼,櫻子卻緊緊的摟着她,將臉龐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初站起身來,繼續向前走,櫻子在初的背上,看着前面像是沒有盡頭的道路,靜靜地感受着初平穩的腳步。
她笑着,低下頭,輕輕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想再放開手,她想要用這最後的時間,緊緊抓住自己最後的一切。
初聽得到耳邊櫻子的呼吸聲,但是她沒有回頭看櫻子,只是默默地向着前面走去。
那天,櫻子又做了從前的那個夢,那一隻黑色的飛鳥揹着她,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初。”夢裡,櫻子趴在初的肩頭囈語。
“不要走好嗎?”
初的腳步一頓,但她沒有回答櫻子,一如大多數的時候一樣,她只能保持緘默。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武士之中傳開了一句話,一個叫做西行寺的女子,正在找地藏。而且,她要殺死他。
不過人們不喜歡叫那個女子西行寺,他們更喜歡叫她西行妖。
西行妖是傳記中的妖怪,相傳它最早的時候只是一棵櫻花樹,直到有一個人在它的樹下自殺,它變成了妖怪。它盛開的花朵很美,它用這美麗的花朵吸引人們,然後讓他們在樹下死去,死者的骸骨會被它的樹根掩埋。傳記裡的描述是這樣的,死去的人越多,它所盛開的花也就越美。
就像是這則傳記一樣,西行寺也是一個很美的女子,也同樣的危險。
雖然她不殺人,但是與她交過手的人都會被她斬斷手腕,一輩子都不能再用刀,這對於武士來說甚至比死亡還要痛苦。
於是,在口口相傳中,西行寺成爲了一個妖魔一樣的人物。
說她撐着一柄繪着櫻花的紙傘,穿着櫻色的衣服,手裡握着一把生鏽的長刀。她的身後總是會跟着一個替她撐傘的女子,臉上有一條刀疤。兩人一路向西走,向着郡滬而來。
······
一間擁擠的小酒鋪裡,地藏一口飲盡了一碗清酒,有些酒水沾在他嘴角的鬍渣上,他把空空的酒碗擺在了桌面。
郡滬的酒是附近百里之內最好的,特別是在秋天的時候。
欣賞着落下紅楓,倒上一壺清酒,自酌自飲,有人說那簡直就是人生一念。
意思也就是一生也就指着這麼一個念頭而活了。
說這話的人大概是一個不可救藥的酒鬼吧,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飛舞着的紅楓落下之時,手握着一杯清酒淺飲,着實是一場人生佳境。
“喵。”一聲貓叫從地藏的懷裡響起,地藏低下頭。
只見一隻棕色的野貓從他胸前寬大的衣服裡探出了頭來,一邊叫着,一邊抓着自己的鬍鬚。
“哦,你也要喝嗎?”地藏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了一些。
他拿起桌上的酒壺就着酒碗又添一碗酒。
棕色的野貓跳上了桌面,繞着酒碗轉了一圈,隨後蹲在了酒碗的前面,彎下身子,舔了舔酒碗裡的酒。
“喵。”野貓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就連尾巴都豎了起來。
“哈哈。”地藏笑出了聲,伸出手在野貓的背上摸了摸。
“這便是你一時貪念的後果,切要謹記了。”
兩旁的人都驚愕地看向地藏,他們中許多人是認識地藏的,突然見他笑起來,不自覺的都覺得背後有些發寒。
野貓倒在桌面上打着滾。
地藏笑完,搖了搖頭,拿起酒碗也絲毫不介意這是野貓喝過的,一飲而盡。
這時,另一桌的一個酒客站起了身,他走過地藏的桌邊,在桌面上放下了一小張紙,什麼也沒說,快步走開。
地藏的眉頭挑了一下,他將紙拿了起來。
紙上寫着一些消息和一句簡短的留言。
“西行寺嗎?”地藏自言自語,放下了紙條。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好了。”
他繼續喝酒,野貓大概是喝醉了,繼續在桌上抓着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