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又一年櫻花盛開的時節,粉白色的花瓣被風吹落枝頭,飛過半空,飛過路邊的燈柱,飛過行人們的肩頭,飛落在早晨的小路上。
穿着校服的學生們並肩走着,走在飛散的花瓣裡,拿着書包與同行的夥伴閒聊着什麼,新學期的早晨如同從前的每一年一樣,平凡而又安靜,帶着一分讓人舒心的平緩。
人羣裡,一個女孩提着包走過,她有一頭黑色的長髮,長髮輕垂在腰間,隨着吹過路旁的微風時不時地輕輕晃動一下。
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藍白色校服,看起來應該是西城高校的學生。
女孩很可愛,至少路人們都這樣覺得,她有着每一個在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應該有的活力,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對每一個人都很友善。
她的腳步是那樣輕快,讓看着她的人心情都不自覺的變得好了起來。
如果不說的話,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在一年前,她還是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惡女。
初春的天氣還有一些冷,八神成蘭的脖子上戴着一條圍巾,這是冬天的時候初給她織的,雖然外觀不敢恭維,但是所幸保暖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早晨的空氣溼溼的,帶着一點淺淺的涼意,和櫻花的花香,讓人忍不住想要深吸一口。
微涼的感覺讓剛剛睡醒的大腦清醒了許多,八神成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向着學校走去。
今天,也要努力呢。
她填報了志願,高中的最後半年,她要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如果是一年前的她的話,恐怕都根本不敢想這種事情吧。
這要感謝誰呢,八神成蘭莫名的想起了那個每天晚上給她改作業的傢伙,暗自勾了勾嘴角。
算她還有點用吧,不過主要,還是我自己努力。
她可是要好好的考上大學給初看的,等她下一次回來的時候,要嚇她一跳才行。
沒錯,初已經走了,在三週前的一個夜裡,新年過完的後第一個月。
初,清水還有她三個人以一家人的身份一起去神社祈福。
也是那一天夜裡,初帶走了她身上的惡,離開了這個世界。
讓八神成蘭感到慶幸的是,臨別的時候,她終於對初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你對我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記得我啊,如果你忘記了,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那天夜裡她是這樣對初說的。
初的回答是什麼呢,她還沒有聽見,初就已經消失了。
不過,諒她也不敢不答應。
初的突然離開,對外的說法是她去了外國,具體是去做什麼了,八神成蘭也沒能解釋清楚,她只是說自己不知道。
知道的是初給她留下了一筆錢,這筆錢足夠她用到大學畢業能夠自力更生爲止。
初離開後的第三天,新志孝一來找過八神成蘭。
當時這個男人只是一直在抽菸,眉頭緊鎖,看起來心事重重,似乎想要安慰女孩,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八神成蘭看得出來,他也是一個笨拙的傢伙,和從前的自己一樣。
最後,新志孝一隻是留給了她一句話。
如果有什麼困難的話,就來找我吧,任何事情都可以,這是我的一個承諾。
這是他對誰的承諾,八神成蘭並不清楚,她能看到的,只是新志孝一那異常鄭重的神色。
前川清水一如既往的喜歡瞎鬧,在得知初離開了之後,她只是抱住了八神成蘭,笑着說,以後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爲命了。
她和八神成蘭笑鬧了好久,所以八神成蘭也沒有看到,她那略顯落寞的神色。
······
到學校的時候剛好是早晨的七點半,同學們在議論新的班主任和體育老師,而八神成蘭則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裡,笑着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養成了這個習慣,喜歡坐在安靜的位置,靜靜地看着這個熱鬧的世界。
那也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不是嗎?
窗戶半開着,一陣不知道是哪裡吹來的風拂過,將一片櫻花的花瓣吹進了窗戶,落在了八神成蘭的桌子上。
八神成蘭低下眼睛,看着這片淺色的花瓣,微微一笑。
她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改變了。
初,遇見你,還真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可惜,也爲了遇到你,讓把我一生的幸運都用完了,以至於,我再沒有任何藉口讓你留下來。
想着,八神成蘭支着脖子,捏起了桌上的花瓣,隨手放回了窗外。
花瓣隨着風,漸漸飄遠,飄向了八神成蘭看不見的遠方。
你還嫉妒嗎?
沒有啊,因爲,我已經有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回憶了。
······
暗紅色荒原裡,初倒在一片廢土之中。
她剛剛經歷了嫉妒的懲罰,怎麼說呢,她感覺自己都已經快要習慣這些懲罰了。
這些無法再加深的痛苦,似乎已經讓她漸漸麻木了。面對這些懲罰,她甚至開始感到了平靜。
只能說生命的適應性真的很強吧,初不會死亡,這注定了她早晚能夠適應任何險惡的境遇。
這大概又可以成爲一個她繼續揹負罪惡的理由了吧,她可以承受別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初,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說一下。”
這時,天空中的聲音找到了她。
這讓初有一些意外,因爲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的話,聲音很少找她。
“什麼事?”初活動着漸漸恢復了知覺的身體坐了起來。
“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償還罪惡的東西了,所以,我可能會剝去一份你的記憶作爲代價,希望你可以理解。”
罪惡是需要代價的,而初已經沒有太多可以付出的代價了。
不過理論上,剝取記憶對於使者來說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爲總有一些東西,忘掉會比記得更好。
但是在聽到要取走一份自己的記憶的時候,初卻慌了一下。
她第一時間搖了搖頭。
“不行,記憶不行。”
她拒絕了聲音,少有的一次。
這讓聲音愣了愣,半響,才又問道:“那你願意付出什麼呢?”
初想了好久,才茫然地看向天空。
“我還有什麼?”
“記憶,感情······”聲音沉吟了一下,似乎還想羅列出一些初有的東西,但是過了好久,它只能緩緩地說道。
“就這些了。”
“那,取走一份我的感情吧。”初太多的猶豫,回答道。
這反而讓聲音茫然了,它不明白,因爲從來沒有人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過初的選擇。
“這值得嗎?”聲音問道,這兩者不是對等的,記憶可以再一次創造,而感情,失去了就不會在擁有了。
初沒有回答,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沒有值不值得了。
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是爲了什麼呢?”
“一個,承諾······”
初擡起頭,面向着天空,就像是面向着聲音,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