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關的身體不由得都頓了一下,他擡起頭推了一下自己的鼻樑,死死地盯着傅調,原本的死魚眼都有一絲絲的波動。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
“是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
“這樣啊……”
那人從海關的櫃檯裡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傅調的行李。
一個非常簡單的包包,除此之外便無他物。
其他的東西都在行李箱裡面的,自然不可能出現在海關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傅調,海關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放在一邊的印章,擡起手按下。
啪!
海關通過。
他將護照拿起,遞給傅調,用盡可能軟化一些的語氣對着傅調擠出一絲笑容。
“那麼……祝你比賽順利。”
“好的,多謝。”
傅調接過海關手中的護照,微微點頭,起身離去。
而就在他通過海關之後,剛剛那海關冰冷的語氣再次響起,不復之前的柔軟。
“下一個!”
……
華沙肖邦國際機場雖然是一個大機場,但是實際上相比較華國內的一些機場,特別是京城國際機場以及海城江東國際機場而言,實際上並不算大。
甚至不如一些省會機場,例如武城天河國際機場。
而判斷一個機場具體是大還是小,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看這個機場從下飛機拿到行李需要多久。
比如說某些機場你剛剛下飛機,過了幾分鐘行李就推着出來的,那些肯定是一個很小的飛機。
而像那些……你下個飛機,行李等了整整半個多小時將近一個小時都不出來的,這種肯定是那種大型機場!
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武城天河機場,
這個大機場的行李能夠讓你等半個多小時將近一個小時。
不過華沙肖邦國際機場傅調站在門口並未等待特別久,便拖着行李從屋子內走出。
此時此刻已經是下午五六點多的時間,在歐洲這個時間已經算得上是比較晚,甚至天已經幾乎全黑。
遠處的地平線幾乎將太陽最後的一線餘暉吸食乾淨。
在機場門口,則是一羣之前似乎見過的人羣扛着長槍短炮對着那羣剛剛從機場裡出來的人採訪。
電臺,之前就已經推出東瀛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預告專輯的電臺。
之前余天佑和自己說過的電臺。
他們正扛着那些攝影機懟着那位剛剛從機場裡出來的那一對人臉拍攝。
廣播電臺,東瀛廣播電臺,他們負責這一場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之上所有的一切拍攝。
現在剛剛出機場,他們便已經開始找那些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選手,拍攝着他們的一切。
當然,或許是因爲他們是東瀛人的原因,他們對東瀛的選手也更加的熱情。
他們更喜歡跟着那些東瀛的選手拍攝,對於其他的選手,則是一種如果碰到了就拍,如果碰不到,那就算了。
很明顯,傅調並不在他們的拍攝日程之中。
東瀛那邊的人並沒有將傅調當成一位非常有實力去爭奪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的人,而他們自然而然也不會過來找傅調去拍攝。
他們找的目標,是之前傅調見過的兩個人。
那人推着行李車,留着一個小辮子,正是傅調之前在出機場時候所見到的那位。
在他的身邊,則是傅調認識的那位東瀛的鋼琴公主,鋼琴姬。
小林愛實。
小林愛實溫和地站在在那那人的身邊,笑眯眯地聽着衆人聊天,無比的優雅。
除了個子似乎略小了一些,身材略差了一些,前不突後不翹,長相也僅限於有一些恬靜之外,其他的都很完美。
站在他身邊的男生則是舉起自己手中的電飯煲盒子,滿臉的無奈,似乎正在控訴着海關因爲這個盒子差點不讓他過邊關的事情。
這個事情是傅調猜的,畢竟傅調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這人舉着電飯煲的第二話題。
總不可能是拿着電飯煲,說這個電飯煲是曾經封印過比克大魔王的電飯煲,我帶着這個電飯煲來華沙,就是想要讓比克大魔王保佑我們拿到一個很好的成績,如果拿不到這個成績的話,我們就將這個電飯煲打開,釋放比克大魔王!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雖然感覺這個畫風可能很符合東瀛那邊的人,但是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畢竟大家都是彈鋼琴的,這麼中二的實在少見。
唔……
傅調的思緒突然斷了一下,他想起了華國的郎良月。
好像這麼中二的,並不是那麼的少見?其實也是有一些人的?
傅調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那邊的電臺中略微靠後的一羣人似乎注意到了傅調的離去,立刻拿起手中的本子看了起來,隨後擡起頭快速比對,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人對着身邊一個機位非常差,或者說是可有可無補充機位的人拍了拍肩膀,帶着他飛快地向着傅調方向奔來。
在傅調即將走到出租車位置之前停下,氣喘吁吁地拿起手中的話筒,看向傅調,勉強笑了笑,用着帶着日本口音的英語道。
“你好,我是中村白,請問你是……傅調先生嗎?”
說罷,他直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對着身後的那人使了使眼色,那人原本弓着身子喘氣,在看到中村白的目光後,立刻深吸一口氣,同樣直起身子,將手中的攝像頭對準傅調。
傅調看着二人不由得一愣,完全沒有想到的人居然會在這個地方堵着自己。
自己明明在所有人那邊並不是一個前置位,根本不是第一採訪目標。
沒有想到的人,居然在看到他後,依舊派出兩人來到他面前,對他進行採訪。
不過面前這兩人的英語雖然能夠勉強聽懂,可是總感覺怪怪的,讓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甚至還需要重新整理一下這人說話的邏輯。
中村白看着傅調半天不說話,不由得擡頭思考了片刻,隨後眼睛一亮,對着傅調猛地一鞠躬,道歉道。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が、しばらくお待ちください(抱歉,麻煩您稍等一下)”
說罷,他便將手中的話筒遞給身後的攝影,一路小跑回到了之前的大部隊之中,將大部隊後面拿着小筆記本摸魚的翻譯拉了過來,將他拉到傅調的面前,指了指兩人後,開口道。
“那個,請問你是傅調先生嗎?我是中村白,是紀錄片頻道的一位記者。”
翻譯迅速將其用中文說了出來。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翻譯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東北的口音。
如果不是長相實在是太過於像東瀛人,傅調都會懷疑他是北洲那邊的人。
傅調想了想,微微點頭:“是的,我是傅調。”
“太好了,傅調選手,我剛剛在那個地方看到你過來,我一時間還有一點點不太敢相信,沒想到真的是你,這一路旅程真的辛苦你了。”
“辛苦?”傅調聽着這個話不由得一愣,遲疑地回道:“你們也辛苦了?”
“嗨,不辛苦不辛苦,傅調選手,我有一個請求想要麻煩您,就是我現在希望可以對您進行一些賽前的採訪,不知道您是否同意?如果不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可以。”傅調點頭。
中村白眼睛不由得一亮,立刻道:“傅調選手麻煩您往這個地方站一點,您身後的背景略微有一些雜亂,不太好拍攝,對於畫面有點影響,麻煩了。”
中村白笑着擺手,看了一圈周圍,帶着傅調走到機場邊緣的牆邊,找到一個略顯乾淨的背景後,將手中的話筒拿起,翻開另外一直手中的筆記,對着傅調開口問道。
“那個,因爲傅調選手您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參賽者,所以我在這個地方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下傅調選手,傅調選手究竟是爲什麼來參加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呢?”
“爲什麼參加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嗎?”
傅調並未多想,直接開口道。
“因爲我被選上了,所以我就來了。”
“額……只是因爲這樣嗎?難道不是因爲什麼,比如說喜歡肖邦啊,或者說想要演奏好肖邦纔是我一生的夢想啊,又或者對於藝術的追求之類的嗎?只是因爲……被選上了,就來了?”
中村白剛剛開了第一句問題,整個人就蒙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傅調居然會這麼跟着他說話。
什麼叫做被選上就來了?
這樣那些其他沒有通過比賽的選手可就要哭了啊。
傅調並沒有察覺到中村白的想法,他只是輕輕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莫名其妙通過了預選賽的審查,拿到了預選賽的資格後,在四月份前往華沙進行演奏,結果就通過了預選賽,拿到了第一輪的資格,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嗎?”
中村白嚥了一口口水,表情略顯奇怪。
他感覺自己這個鏡頭可能要廢了。
如果傅調拿到了一個比較好的名次,這個實際上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鏡頭。
但是如果傅調沒有拿到一個比較好的名次,這個鏡頭連路人鏡頭都進不去。
他們只是想要記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不是拿這個鏡頭去給這些選手添加敵人的。
現在傅調說的這句話,太過於裝逼,太討打了。
可是看傅調這個樣子,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就好像這句話確實是他自己心中所想那樣。
別人邀請他來參加比賽,他就來了。
至於這個比賽的歷史,比賽的過去,他不想要了解。
中村白沉吟片刻,試探性地給出了第二個問題。
“好的,傅調選手我大概明白了你爲什麼過來參加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那麼我是否可以知道傅調選手你是否有針對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進行過專門的訓練呢?”
他期待地看着傅調,等待着傅調的回答。
如果傅調說有,那麼前面一條很可能就是純粹的裝逼。
如果說沒有……
那麼就不用採訪了,這個人就是過來混的。
他必然不可能拿到一個足夠的名次。
除非他想要扮豬吃老虎。
傅調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輕微點頭。
“嗯,我有對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進行專門的訓練。”
Yes!
中村白的手不由得微微捏緊,心中略微一喜。
果然傅調說的並不是真的,他果然還是比較在乎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
然而,傅調卻繼續接着說道。
“其實本來對於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是沒有想那麼多,特別是在演奏結束後就差不多知道成績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有多麼的困難,我也是沒有特別準備的,不過……當阿格里奇找了我,和我討論了我的音樂,還有我聽到了其他人的音樂之後,我才感覺到了不對。”
傅調看着鏡頭,不由得咧嘴一笑。
“我沒有想到肖邦國際鋼琴比賽裡面居然還有這麼多的門道,特別是演奏肖邦的音樂居然要有肖邦的感覺,還不能夠是純粹的肖邦感覺,而是應該是那種,利用肖邦講好自己音樂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有意思,我在休賽期期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這個音樂之上,思考着如何使用肖邦,讓肖邦講述好我的音樂。”
“這樣啊……”
等耳邊的翻譯將傅調的話傳過來後,中村白無意識地點着頭,正準備問下一個問題,大腦卻突然的宕機。
等等?剛剛這個傅調選手說了什麼?
如果自己沒有理解錯的話……
阿格里奇找了他?
他預選賽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規則,甚至只是亂彈的。
然後就這種亂彈的,他都能夠進入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第一輪,而那些認認真真演奏的人,卻連預選賽都進不去?
這個算什麼?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天賦嗎?
還是……這個人只是單純的裝逼?
中村白的聲音不由得有一點點苦澀:“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您的意思是,您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需要演奏出肖邦的感覺?”
“是的。”
“然後就算您彈的一點肖邦的感覺都沒有,您依舊通過了預選賽的比賽?”
“沒錯。”
“甚至就這樣的演奏,阿格里奇都去找了您?和您討論了一些音樂上的東西?幫你指出你音樂之中並沒有肖邦這個概念?”
“對,你說的沒錯。”
“啊哈……”
中村白整個人都有一點麻木,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麼好。
如果那個人說謊的話,他作爲一名記者其實還是能看出來一些,畢竟他也算接觸過許多名人的人,某些名人滿嘴謊話一看就知道。
但是傅調這種,他是真的看不出來。
除非傅調覺得他自己說的是真話。
也就是傳說中的,想要騙過別人,先騙過自己的地步。
如果是真話,阿格里奇居然會看上這種人?讓他過來和自己聊天?
阿格里奇瘋了嗎?
中村白嘴角不停地抽搐,他想要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大腦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應該做什麼。
他的採訪技巧也完全崩盤,想不出任何採訪的點。
他總感覺傅調要麼是那種真正的天才,真的特別牛逼的那種。
要麼就是那種純粹的吹牛逼不打草稿,或者喜歡裝逼的人。
不過,如果真的天才,這人也不應該在採訪名單靠後的位置吧?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過來看看能不能搞個獨家採訪獲取一點信息,自己纔不過來採訪這個傅調呢。
中村白勉強咧了咧嘴角,笑着道。
“好的,我的採訪到這個地方就結束了,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如果有機會的話,傅調先生你可以來我們官方的網站看我們的紀錄片,您的片段可能會放在其中,祝您比賽順利。”
說罷,他帶着身邊的解說和攝像對着傅調用力鞠躬後,便快速向着大部隊方向跑去。
這個時候反田恭平以及小林愛實的採訪已經結束,一隊人將他們倆送進專門爲他們租的保姆車中,向着他們已經提前訂好的酒店方向駛去。
而另外一撥人則是繼續蹲在機場的門口,看看有沒有類似於傅調這種,他們完全不知道具體到達時間的人過來,摸個獎。
運氣好碰到個奪冠大熱門的話,那麼就賺翻了。
如果運氣不好碰到類似於傅調這種可有可無的存在,也不虧。
傅調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牆角, 看着那羣重新聚集成團的的工作人員,無奈地聳了肩,轉身準備離開。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說的東西那些日本人好像接受不了。
可能是因爲……他們從來沒有拿到過一個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第一名?從而無比的推高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地位?
他不知道,他也懶得去多想。
然而,就在他準備找一輛出租車離開機場前往市中心的時候,一輛小皮卡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窗拉下,布羅茨先生的臉出現在駕駛位上。
他穿着灰黑色線衫,笑眯眯地看向傅調,將一隻手擡起超過額頭,微微往前一揮,用着帶着奇怪波蘭口音的中文,開口道。
“晚上好,我的朋友。”
“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