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擁有ELS-00Q高達的話,那確實是可以爲所欲爲的了。
所謂的暴力就是強制的手段。無關對與錯,軍隊、機動戰士亦或是輿論無不是可以成爲暴力的東西。從私有制誕生開始,人類就在使用暴力了,或者用來維護自己,或者用來……支配他人。統治者以暴力維持統治,無產者以暴力革命。暴力的歷史與文明的歷史等長。
ELS-00Q在這個時代正是一種絕對的暴力,即使現在的ELS-00Q還沒有裝備任何戰鬥武器,可就算如此,令所有潛伏着的革新者一起與人類合力也對抗不了。甚至唯一可能作爲ELS-00Q弱點的駕駛員也已經與它同化,成爲了擁有漫長生命和永遠青春之人。
一個不老不死還擁有絕對暴力的人?
提耶利亞·厄德想道。
那……可不就是神嗎?
或者也可以叫做……
真主?
舊約中的上帝是何等殘暴?可是又有誰能阻止祂?
倘若說人類的暴君還可以被殺死、被推翻,那麼一個萬能的惡神如何才能被審判?
靠人類的祈禱嗎?還是靠祂悔過自新?
提耶利亞·厄德當然清楚剎那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同時,他也是天人的一員,循着伊奧利亞的腳步。以此矛盾之下,他忍不住那樣開口試探剎那。
而剎那的迴應也讓他鬆了口氣。
這個剎那還是他熟悉的傻子那。
……
剎那當然也清楚提耶利亞·厄德是在試探他。對此,他也並不介懷,相反他高興於提耶利亞·厄德的擔心恰恰與他的追求是一致的——創造一個幸福而和平的未來。
讓這普天之下,不再有什麼戰爭,也不會有窮困,更不會出現少年恐怖分子或者家毀人亡的慘局。
他相信理解的力量,可他曾經也相信鬥爭。
鬥爭不只是一種破壞,更能夠孕育。
他了解到在重生之前,他前往ELS母星的那段時間裡,人類與變革者之間發生了一場戰爭。
變革者,便是經過能夠傳達意識的GN粒子照射後進化的人類。剎那也是從人類進化而來的純種變革者,後來才與ELS共生融合。
這一切都讓他再度陷入了迷惘之中。
在這個時代,能瞭解他的,也只有作爲ELS-00Q的AI而一起重生的提耶利亞·厄德了。
“提耶利亞,這就是我了。”
剎那誠實地說道,把自己心中困惑講了出來。
“那麼學習吧?”
提耶利亞提議道。
“學習?”
剎那念着這兩個字。
他並不是一個不學習的人。以上一世來說,剎那幼年由於祖國的貧窮而被KPSA帶走作爲少年兵,就不用提上學之類的了,只學到作爲一個少年兵所需要的知識。加入天人以後的歲月裡,他都是在鍛鍊和學習之中度過的。但是除了最基礎的教育外,學習的也只是關於高達的知識——修理、維護、運作、操控……依靠VEDA,任何定數的理科知識的學習都不是問題。作爲一個純種變革者,剎那的學習能力已經遠遠超越過去的人們。
在這方面,尤其是高達的方面,剎那可以說達到了人類的最高領。
“哲學、社會、政治、歷史、文學、倫理……老實說我也並沒有學習過這種知識,我作爲變革者被創造以來就爲了天人的事業而奮鬥。但是隨着和VEDA的交流,以及對話的發生,我反而對這些提起了興趣。伊奧利亞·修罕貝克既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可是更讓人驚歎的是他對人的把握,對政治的洞察,甚至連外星人……ELS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我想要理解他。那麼一起學習吧,剎那。”
提耶利亞·厄德同樣是一個變革者。但與剎那這種由人類進化而來的純種變革者不同,他是人造之人,用以完成伊奧利亞·修罕貝克計劃的生命體。
他原以爲伊奧利亞·修罕貝克已經死去,但沒想到伊奧利亞·修罕貝克早已預料到天人的事變,甚至預知了ELS之後的第二次對話。他通過科學手段,將自己的真身藏在海衛一中,陷入沉眠,並準時在第二次對話來臨之際醒來。
他到底是怎麼能夠得知這一切的?
提耶利亞·厄德對此感到好奇和困惑。
難道說單純從宇宙的科學規律之中也能得出社會學或者心理學的規律,來預測外星人的想法嗎?
宇宙的社會學?
宇宙的心理史學?
剎那聽完提耶利亞·厄德的話,沉思了一會兒,最後答道:
“好。此外,在整個學習計劃中,我希望能夠包括對我的鍛鍊計劃。”
“九歲就開始嗎?沒有問題。”
提耶利亞答應了下來。這對他不是困難的事情。
於是在剎那的父母眼裡,剎那的行爲又變得奇怪起來。
每天吃完飯,就開始往外跑。
“難道是早戀了嗎?”
剎那的母親邊想邊說道。
“你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剎那的父親乜了剎那母親一眼,“只要不是加入恐怖組織就好。現在的日子太困難了。工廠裡的夥伴們都不太對勁。”
說着,氣氛又有些沉重。
“感覺昨天簡直像在夢裡一樣,給我不真實的感覺。真主難道會降下這種試煉,讓兒女殺死父母嗎?太陽能發電計劃……假如沒有這些的話。”
剎那的母親也嘆氣道。
“不要瞎想!等等,那把槍怎麼不見了。”剎那的父親發現自己家少了個東西,一個很危險的東西。
桌上的事物並沒有什麼可說道的顏色或滋味,果腹而已,即便如此,也足夠幸福了。
至少一家三口,人人安在。
對於一些人而言,感情的失敗可能是他們的最大的痛苦和最深的地獄。
而對於另一些人而言,光是生存就已經竭盡全力。
……
提耶利亞·厄德今天又陷入了新的煩惱。
“還是不能與天人接觸。”
剎那呆在駕駛艙裡,複習一些外語的使用。剎那重生前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多門語言,包括日語、英語、漢語、俄語、德語等,可以和絕大多數人做交流。
可這具身體從來沒有說過其他語言。雖然現在因爲剎那的重生髮生了變化(並檢測到了ELS的反應),但是物質的身體不能適應,意識再怎麼卓越也無能爲力。
聲帶、神經……沒有什麼是不需要發育和鍛鍊的。
“怎麼?”
他聽到提耶利亞·厄德的話,問他。
“我還沒做好準備……而我們也處於很不好的位置。”
“那就不接觸。我也沒有做好準備面對洛克昂他們。”
這句話點醒了提耶利亞·厄德。
他喃喃說:
“西曆二二九七年,也就是前年,KPSA發動的恐怖襲擊帶走了洛克昂的家人。”
兩人陷入了沉默。
洛克昂·史特拉託斯,在天人的高達使者之中,也是重要的一位,正是他始終鼓勵和慰藉着剎那,也是他感染了提耶利亞·厄德。在後來,也是洛克昂·史特拉託斯憾死早夭,才徹底喚醒了這兩人。
提耶利亞嘆氣,另起話題:
“那麼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剎那·F·清英。你沒有殺死你的父母,KPSA……阿里·阿爾·薩謝斯恐怕不會放過你。”
剎那擡頭,認真地說:
“我會消滅這個組織。”
“用ELS-00Q高達?”
“不。”他說,“用這個就夠了。”
剎那的手上轉着一把槍,那正是阿里·阿爾·薩謝斯指使幼年剎那殺害其雙親的兇器。
雖然身軀仍然幼小,但提耶利亞也相信剎那·F·清英可以做成這件看上去無法成功的事情。
但是……
“我所說的不僅這些,如果你成功地殺死阿里·阿爾·薩謝斯,那麼這個組織其他的成年人……若是他們繼續指使那些少年兵進行恐怖活動呢?然後就算你將他們都制服了,那些少年兵,你又要如何對待?”
事情與事情之間一環扣着一環,不是可以輕易斬斷的。
但是剎那在休息的時候也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有處可歸那就送還,如果無處可歸……我就收留他們。”
“我們可沒有錢做這麼多的事情。收留那麼多孩子……這可不是在天人的時候了。還是你要利用ELS-00Q的性能駭入銀行嗎?”
提耶利亞·厄德冷靜地指出這一點,甚至開了個冷玩笑。
“KPSA本身是有活動資金的,可以度過最困難的開始……那之後,就學習並勞動。”
“勞動……”提耶利亞複述這兩個字,稍微有點理解剎那的想法,“剎那·F·清英,我有點明白了你的想法。但這種種環節之中,你只是一個年幼的孩子,沒有成年人會信服於你。就連與你同齡的孩子也不一定會按照你的指示去做。你有想法,可是很難以執行。”
“不,提耶利亞·厄德。至少有三個人會幫助我。”
剎那打開駕駛艙準備進行計劃中的體育鍛煉。
今天的天氣正好。旭日濛濛,湛藍天空。日光下徹,落到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雲來往,影浮動。而清晨的風兒最是溫柔,拂起地上的綠草野花,剪薄了涼涼的霧。
但他一想到這美麗的原野背後,靠着的是荒漠和死氣沉沉的市鎮,又有些難過。這片原野的未來,他記得,也是一片無生機的荒漠,爲地上苦難的人們榨乾了最後的價值。
面對這一切,剎那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作爲一個重生回到現在的人,他給自己加上了太多的責任。倘若他現在逃開,憑藉着ELS-00Q,想必能過上非常幸福的生活了。
可是他不會這麼做。
他沒有辦法看着別人不幸而無動於衷,沒有辦法秉持着只要自己幸福就好的想法。
在他的一生中,始終有兩種激情鼓舞着他。
其一是對高達的單純的熱愛,其二則是對世上人類所遭受的種種苦難無限的同情。爲何,這世界會扭曲?又是爲何,人類會互相傷害。
提耶利亞·厄德關閉了自己的投影,他藉着ELS-00Q高達還是聽到了剎那的話——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還有你,提耶利亞·厄德,以及這世上所有善良的人們。”
這世上本是沒有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