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是一種自殺嗎?】
提耶利亞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他幾乎可以料到剎那可能回答的話,更沒有去質問他的必要。
何況個別的事情總有個別的特徵,以致個別的說法。人們想要嘗試找出或者規定一些根本定則來處理和評定世間一切價值與難題的努力往往只是一種徒勞。
但是另一方面,他疑惑於一個更客觀的事實。
“可是智能生命的誕生會是那麼輕易的事情嗎?僅僅因爲與量子思考者的相遇?”
剎那回想起上一世與ELS交流時所銘記下的其在宇宙中廣博的見聞。
於是,剎那反問:
“提耶利亞,你覺得人是個什麼或者生命該是個什麼?”
這是個古老的問題,也絕不是無解的。
相比起沉默的石頭與流動的水,動物、植物以及高等動物的人顯然是不太一樣的事物。將其中的區別闡明,對於人類而言也非困難的事情。只是時代邁入二十四世紀,自動機器人、自複製機器人(馮諾依曼機)、人工智能、還有量子演算系統的誕生,都在衝擊原有的定論。
不同的學科會嘗試從不同的角度(和屬性)給出個不同的含義。
其中,最簡單大概就是宗教了,剎那想到,曾經庫爾吉斯的流行宗教給生命的定義便是神所創造的生靈。其根本特徵和屬性都來自於神至高無上的創造與賦予。此外,在一些古老宗教哲學思想中,也存在不同的萬物有靈(或者萬物有生命)的說法。
若從熱力學的方向思考,則有生命以負熵爲生,使自己穩定在一個高度有序的水平上的說法。
在生物科學中,通常會在繁殖和遺傳上做文章。但好比馮諾依曼機,倘若製造出一個會自我複製的機器人,那與繁殖何異?還是說生命一定要以碳基、基因作爲基礎?
假使引入量子論的思想,量子的能級躍遷作用導致組成分子的原子形成本質上不同的構型(應用到生物學上時,這些構型代表同一“位點”上不同的等位基因,它們之間的量子躍遷則代表突變)。換而言之,其與遺傳機制息息相關。
提耶利亞把這個問題的種種經典答案思考了遍,但他知道這些剎那全都早已明白,換而言之,就絕不是剎那所找到的新解。
直到他看向歸來的墮天使高達,這才突然一個詞蹦進腦海裡。
他僵僵地站在那裡,緊閉嘴脣,許久纔想起迴應,遲疑地一個字一個字道:
“腦量子波!”
剎那輕輕點頭,表示認同這個答案,並將目光從燒燬的中樞上收回。他說:
“嗯,腦量子波的存在給生命爲何這一問題交了一個不差的答卷。這不是通過事物的本質和來源進行描述,而是通過事物的一個特徵與屬性來規範、限制其意義。就我個人的意見而言,任何具有腦量子波的一個個體……是可以稱爲生命的。所以我也曾把腦量子波稱爲靈魂,有靈魂者即生命。”
“有量子波就一定是生命的話,那麼沒有腦量子波,就一定不是一個生命嗎?”
這是兩個不同意義的命題。
“我無法下這個判斷,但我傾向於此。這一世的我失去了ELS浩瀚的記憶,但仍深刻地記着人類乃是ELS所遇到的第一個能夠使用腦量子波的生物。當然這只是能夠使用,沒說是具有。更值得注意的是,人類與ELS,這兩者都是依靠GN粒子才能廣泛地使用腦量子波的。”
他停頓了下,才接着解釋道:
“在足夠性能的設備上,通過GN粒子,作爲在微觀層面上活躍的高級程式與能進行量子演算的VEDA量子波的直接接觸,這可能確實足以誕生某種接近人類腦量子波的東西。”
在這漫長戰鬥的開始,有關於生命、意識、還有這宇宙的一切仍藏在神秘的幕後,等待地面上的人們探索。
“剎那,你們在談些什麼啊?”
阿雷路亞摘下頭盔,走上前去問剎那。同時,墮天使高達將憑藉自動巡航系統返回格納庫,他也算是已經完成這一天的全部任務,看到剎那和提耶利亞還站在這兒聊天,頗爲好奇。
“我們在談論紛爭根除之後的世界,人們所需要面對的問題之一。”
剎那正經地答道。
“這樣啊。”在長期的學習生活中,阿雷路亞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觀念,他模棱兩可地說道:“可現在離沒有紛爭的世界還很遙遠吧。”
剎那點頭,認真說:
“是的,但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個日子的。”
在阿雷路亞的觀念之中,對此其實持有悲觀的見解。但倘若是眼前少年的所往。那麼——
“我也如此堅信。”
他說。
戰場打掃完畢後,便是對天使宮整體的再次清掃和整理,主要目的是掃除一切可能的諜報設備和監視裝置,次要目的則是依託原本設施、建立起全新防禦系統。
這兩者拜託天使宮良好的基礎,並不困難。持續一週的工程後,大體上已經達成全部目標。
其後,有關天使宮的處理便提上議程。經過短暫的商討,與原本構想的相同,暫時,天使宮仍將執行其工廠型太空殖民地的功能。
“不過,天使宮的存在仍暴露在天人的眼中,這真的不會出事嗎?假使天人魚死網破的話……”
會議上,席琳憂慮地提問。
剎那搖了搖頭,答:
“VEDA與人類不同,乃是理性且無限專注於伊奧利亞計劃的存在。對VEDA而言,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暴露高達和伊奧利亞計劃的選項。同樣地,天人的變革者集體與監視者集體也受到這個限制。若他們要如此做,第一個不放過他們的就是VEDA。
因此,我們所需要考慮的只是天人以各種方式進行的回擊。但是現在的天人已經失去了以高達爲主的大部分戰力,是無力對我們發起實質意義上的武力反擊的。除非……”
提耶利亞接過話茬,道:
“藉助於世俗力量,譬如說新歐洲共同體、世界經濟聯合以及人類革新聯盟這三者被利用而介入其中(依靠天人監視者在世俗經濟實體和政治實體的能量,在不暴露天人的情況下驅動三大聯合的力量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相比起天使宮,Aeon反而更容易成爲一個突破口。所以Aeon這方面,必須做得更細緻,和三大聯合的周旋也要更謹慎,不要落下藉口。”
“這並不靠譜吧?”皇從戰略的角度上倒有另一個看法,發話:“寄望於敵人的某種精神品質和道德理想來實施某種戰術,在戰略中可是下下策,提耶利亞先生和剎那先生。”
相比起寄望於敵人的舉動,在皇的戰略理念中,更希望的是己方的全面完善應對。
“確實如此,但這也算是心理學上的一種戰術洞識。VEDA和天人的其他存在應該分開考慮。VEDA本身是絕不會背叛伊奧利亞的計劃的。但天人的人們確實可能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舉動……”
提耶利亞斟酌了一下話語,翻起幾頁,展現了某幾個天人監視者的資料,說:“你們對天人的瞭解不多,但應該從被我們俘虜的天人成員中瞭解到一些了。無論是人造變革者,還是天人的監視者,都有着非同尋常的精神品質,他們只要還能看到成功的曙光,就絕不會做出雙輸的舉動,並始終爭取成爲真正的勝者。這樣,我們就有很多時間周旋。”
周旋是個曖昧的詞。一味周旋的結局究竟爲何?
在座的人顯然聽出了不一樣的含義——
與世界開戰的意義。
Raiser,瘋狂。
屏幕上,那幾個天人監視者的相片倒是讓人們的議論紛紛。
“拉古納·哈維,我聽說過他,世界前五貨運公司的總裁,以提供軌道電梯運輸而聞名。”
“那個科納,不是出訪過Aeon的聯合國大使嗎?居然其家族都世代爲天人服務嗎?”
剎那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比起單純的天人而言,這些天人的監視者,沒準將成爲我們更主要的敵人。相比之下,和天人、也許、是可以成爲朋友的。”
彼此理想本來相通。
這個議題就此結束,在休息半小時後,下個議題便緊接着開啓。
除了被動的應對策略外,更重要自身實力的發展。
天使宮原本的運轉依賴於天人控制下財團的支援。顯然,被Raiser佔領的現在,這些是不可能有的了,更遑論還要支持天使宮內高達及其武裝的進一步開發和改造、和新型太空高達運輸用戰艦的製造。現在這個維護費用則轉嫁給了Aeon。
另一方面,能夠突破大氣層的武裝太空船的購買渠道證明是個天人的騙局,也就無法繼續了。各國對此的管制越發嚴厲,利用三臺軌道電梯的存在徹底鎖死第三世界的太空發展。
僅憑藉Aeon,打不開其他渠道。
如果要進行大規模物資的運送,在不考慮ELS-00Q的情況下,必須要藉助於軌道電梯抵達太空,再通過太空船隻進行運送。
倘若僅是一般物資也就罷了,但天使宮必需許多軍事管制材料,這很難通過三大聯合的安檢。
“這方面倒不是問題。”接到最新通訊的提耶利亞面有異色地答道,“經過瑪麗娜公主的多方面聯繫和爭取,PMC Trust,位於莫拉利亞共和國的一個民營軍事企業,可以爲我們提供軍事管制品運輸的渠道。”
“等等!”
皇差點把剛喝下的礦泉水噴出來,她連忙敲桌子示意,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PMC Trust此前還在和我們作對吧?”
在Raiser第一次天人遭遇戰中,PMC Trust的一支宇宙部隊被天人僱傭來作爲一支疑兵,併成功將能天使高達與墮天使高達誘離哥白尼號。
對於剎那和阿雷路亞而言,那個艦長、一個不擇手段想要活下去的苦命人尤其令他們印象深刻。
“沒錯。”提耶利亞攤手,無奈地說道,“可以確認的是,PMC Trust不知曉天人的存在,只是出於僱傭與被傭的關係,也因此蒙受巨大損失。所以不消得擔心其與天人的關係。而PMC Trust作爲有數的民營軍事企業,實力雄厚,名譽有所保障,值得利用。”
運輸以外,物資本身的供給倒不需緊張。
由須臾監管的計劃經濟體制下的Aeon是騰得出足夠的資源支持天使宮存在的。一些Aeon製造不了或者無法合法購買得到的,可以通過王氏家族的渠道獲取。
但人力資源,尤其是可信的高水平的人力資源太難得。
Raiser裡原本參加過高達製造的工程師在這幾天內陸陸續續地到達天使宮,但對於建造一個可以變形爲高達的戰艦而言,這些人還不夠。
能天使與墮天使的成功,源於剎那擁有全套的已經證明是成功的圖紙,但這個戰艦的設想,剎那無法提供全套已經證明是成功的圖紙。
他對量子思考的運用還很粗糙,經過相當長時間的工作,也只能得出一個初步可行方案,仍存在大量改進空間和思考盲區。
“另一方面,”席琳提到一個關鍵的問題,說,“天人那些人的水平都很高,做須臾規劃的那些簡單勞動實在是太屈才了。假使能夠納爲己用就再好不過。”
被俘的全部天人成員都欣然接受Raiser提出的勞動方案,對Raiser的惡感也在消除。但另一方面——
“可是,他們沒有任何加入Raiser的意思。”阿雷路亞說道。
“這個……我覺得……”葛拉貝發言,“我可以說服他們……至少是其中的一些。當然我並不能保證他們不是佯裝被說服,但會搞破壞。”
剎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遲疑了一會兒,說道:
“儘管去說服吧。我們有充足的監察能力,足以承擔任何後果。”
何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很快,有關開發方案全數在準備和進行中。
一是熾天使高達舍赫拉查德,在剎那原本想象到的設計中,該高達的揹包可以變形成爲托勒密號。當然這個揹包並不尋常,和覆蓋在雙靈高達表面的德天使重裝甲也不差多少,或者相當於熾天使高達與天使長高達的關係。
不過這並不是單純地設計高達,Raiser對戰艦本身還有其他方面的需求,所以無法完全還原這個概念。在剎那的想法中,戰艦和高達的體積會大得多,幾乎就是移動要塞了。同時,戰艦這個“揹包”在第一形態上會把高達完全收在其中。
二是能天使,和之前想的一樣,一臺走上一世的修復型路線,一臺走驚異能天使路線。
三是力天使與墮天使後續機型的開發,這裡可能會直接採用上一世妖天使和獄天使高達的設計。
四則是GN單元的開發,尤其是性能最強的GN劍型單元。對於來自未來的天人而言,GN單元都可以給出完整的草圖,只剩下少許工藝和材料上的問題。
五是00高達。關於00高達,在設計上,剎那有些新想法,而陷入暫時停滯。
六是GN爐。後世成熟的GN爐製造工藝製造GN爐的時長極大縮短了。現在,足以組織起木星科考隊進行GN爐製造。但由於ELS可能已經少量存在於木星,所以仍在考慮和策劃中。
看着這些資料,伊恩忍不住驚歎:
“了不起,了不起,你們的研究成果完全已經超過天人本部了啊。不過……就這樣給我們閱覽,無妨嗎?”
話至末尾,伊恩反在質問。
他可不是小孩子,更不信什麼坦誠相待。
可眼前之人確實前所未有地真誠。
“既然你們選擇加入,就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們有足夠的信心可以抵禦任何壞的可能性。”
剎那這孩子在一羣大人間,還蠻顯眼的。他也會作爲工程師和設計師加入隊伍中。
“反過來,我對葛拉貝如何說服你們加入更感興趣。”
好幾個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而葛拉貝在後面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葛拉貝這傢伙啊……”伊恩摟着琳達,好笑地說道,“他跑到我面前,就直白地說要我們幫助你們造高達,我真是驚了,還很生氣,下意識地就想拒絕。我加入天人,可絕不至於膚淺到簡單叛離。只是這傢伙到底不尋常,他就跟我說了一句話,便折服了我們。”
這已成婚的大人沉默了一下,止住笑容,模仿葛拉貝的語調,冷靜地、認真地、甚至是宗教般虔誠而強有力地說道:
“伊恩、琳達還有天人的大家,我的使命是選定最合適的人類作爲高達駕駛員。而剎那·F·清英,提耶利亞還有阿雷路亞他們就是我找到的最當之無愧、最合適的高達駕駛員們。”
伊恩無奈微笑,目光向着窗外星海去了。
“唯獨這個理由,作爲高達的設計者和製造者之一的我們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