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死鬼活賊發財,老實疙瘩吃不開’。如果前怕狼後怕虎,是成不了大事的。”胡大海在心裡給自己鼓了把勁,並橫下一條心來,打算去搏一搏。他吃飽後,撂下碗筷,用一隻大手把嘴巴一抹,果斷地對妻子說道:“我看可以試試的,你就少羅嗦啦。去,把家裡存下的那三百塊錢拿出來,我明天就去進貨。”
“**呀,居委會可不是那麼好惹的。你又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現在就這麼急着要拿錢進貨,萬一……”陳素梅細聲細語地勸說着,欲言又止,坐着丈夫的對面仍然不挪窩。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憂心腫腫地嘮叨道:“到時候,人家要是上門來找麻煩,不讓你開店,那你就死定了!”
“別老說那些喪氣話,行不行?”胡大海皺起眉頭,大爲不滿地瞪了妻子一眼。
陳素梅可是“媳婦當家不作主”。說實話,她並不希望丈夫把多年存下的這筆錢拿出來冒險開雜貨店。對此,胡大海心裡當然十分清楚:妻子的擔心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整個晚上,胡大海抱着個酒瓶子,坐在竹椅上喝悶酒,低垂腦袋一支菸接一支菸地抽着,弄得屋裡烏煙瘴氣,扔得滿地都是菸頭。夜深了,他看着妻子已躺在牀上,這才慢吞吞地放下空酒瓶,心裡沉甸甸地坐到牀沿上。他決定還是要幹下去,就來個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恐怕也算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吧。
“依我看,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胡大海思來想去,最終拿定了主意,輕推了一把身旁的妻子,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別人說什麼,先幹起來再說!”
胡大海斟酌了好長時間,總覺得家裡的日子過得如此艱難,自己又不偷不搶,要想能賺點錢,哪兒不冒風險呢?開店之事,他並非是一時衝動而作出的決定。
“如果你一定要開店,那乾脆讓我侄女回來幫忙吧,”陳麗梅見丈夫脫衣躺上牀後,側過臉來問道:“你看這怎麼樣?”
陳麗梅有個遠房侄女叫唐秋燕,是一個剛滿十五歲的鄉下姑娘。不久前,她從山區農村投奔到了胡家。前些日子,陳麗梅還幫她找了一份給人當保姆的工作。
“這個嘛,以後看情況再說吧。”胡大海並未認同妻子的提議,畢竟那是要多養活一個人的事情。他伸手拉熄了屋裡的電燈,閉上眼睛,不忘交待地說道:“明天,你把那三百塊錢給我!”
胡家開雜貨店的事,就這麼決定了。
胡大海的想法雖然不錯,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果然不出陳麗梅所料,雜貨店開張營業的當天下午,居委會那位姓李的女主任板着一副黑漆漆的面孔,踱着四平八穩的小方步,正義凜然地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胡大海,你這是幹什麼,啊?”李主任倒揹着雙手站在雜貨店裡,瞧着那些擺放得井井有條的日用商品,咄咄逼人責問道:“是誰允許你開店的?你經過了那一級組織的同意和批准,竟敢如此膽大包天,擅自開店賣貨,你還把不把居委會放在眼裡?”
別看李主任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太婆,開口閉嘴講的都是大好形勢和國家政策。她手裡可是持着“上方寶劍”,是以街道居委會的名義前來勒令胡大海立馬關門,否則一切後果自負,咎由自取。
“啊啊啊……是是是……我知道了……”胡大海先是避其鋒芒,點頭哈腰地應付着李主任。並不想與之當面頂撞和理論。可他坐在板凳上自顧自地抽着煙,耳邊聽着她指手劃腳地說了一大通,心裡越來越不服氣,仍然賴着不肯關門,忍不住地嘀咕道:“我也只是想方便一下街坊鄰居嘛,不就是擺賣了幾把掃帚、幾隻簸箕嘛,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跟你說的什麼做買賣那可差老遠啦。”
胡大海只是隨口辯解了一句,卻將李主任氣得是兩眼冒火,暴跳如雷地拍起桌子。最後,她乾脆來了個正襟危坐,狠狠地把胡大海批評教育了一個下午。
“胡大海呀胡大海,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竅,想發財想瘋了吧。你無證開店,非法做買賣和經營生意,性質是很惡劣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你千萬不要執迷不悟,別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啦!”臨走時,李主任正氣凜然,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胡大海的腦門,嘴角上掛着一絲不屑的冷笑,嚴厲地警告道:“你這雜貨店要是再不關門,就別怪街道居委會對你不客氣。一旦動了真格的,我們就會上報派出所,讓公安民警把你抓進去先關起來。你這種投機倒把的行爲是完全可以定罪和判刑的!”
李主任的這番話猶如鉛塊一樣全砸在胡大海的身上,把他說得是滿臉通紅地垂手而立。他就站在雜貨店門口處,像一名被教書先生斥責的小學生一樣低頭不語了。望着李主任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知道她所說並非光是一些嚇唬人的話,倒也有動真格的可能性。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摘下門旁掛着的那塊店牌。雖然心有不甘,但迫於街道居委會的巨大壓力,眼下也只好乖乖地先關閉了店鋪。
胡大海沒想到事情的結果竟然弄得如此糟糕:用光了家裡的全部存款三百元,換回了一大堆家用日雜商品。如今就是懊悔也沒用,這事使他進退兩難、心煩意亂,整天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不得安寧。
白駒過隙,轉眼過去三個月了。
自從開雜貨店的嘗試受挫之後,胡大海的賊心未死,一直以來都在絞盡腦汁地想着“死而復活”的辦法。碰巧的是,隨着當時國家經濟政策明顯的鬆動和變化,他竟然順應潮流地想出一個似乎可行的變通方案:妻子陳麗梅所在的街道福利紙箱廠是專爲殘疾人而開設的,也是當時受到國家政策照顧的一個集體所有制企業,如果日雜店以殘疾人身份來申請的話,採取掛靠的方式由個人經營承包,那豈不就名正言順了嗎?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