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籤一份也不多呀。唉,你看,我這不是沒辦法嘛。”
“什麼沒辦法?兒子今早還跟我要了一百塊錢,說是交校服費呢。這事以後再說吧。”
“哎喲,這可真不行啊,”何秋霖這回可是真急了,拉着妻子要把事情說清楚,趕緊解釋道:“你聽我說,保單的事今天必須要辦啊,不然就來不及了!”
盧美珍在過道上搬動嬰兒車,沒空弄明白丈夫的意思。
“護士長,護士長……”護士站的女護士剛放下電話,扭頭衝着過道上的人喊道:“手術室來電話,又生了一個,讓我們趕快派人上去接‘毛毛’下來。”
“知道了……你的事,回頭再說吧,”盧美珍隔空答應着,然後只能把丈夫晾在一邊。她對工作不敢怠慢,趕緊推着那輛嬰兒車朝電梯間奔去。
何秋霖尾隨而來。當他還想再說什麼時,只見那電梯門已經關上,門框上的顯示器開始在閃燈,3、4、5、6、7、8、9……他沮喪地剛一轉身,不禁“哎唷”地叫喊一聲,後腰部突然又劇烈地疼痛起來,如水燙火灼般地使他一時動彈不得。他呲牙咧嘴,一手扶着牆壁,一手按在腰部上,慢慢地緩過勁來。他心想,妻子恐怕也那麼快能忙完工作,不如自己先去鍼灸科去做腰部理療吧。他扶着樓梯把手緩步挪到樓下大廳。
一位身披紅授帶的導醫護士轉臉看到何秋霖那副動作吃力而遲緩的神態,便快步地向他走來。
“你好,需要幫忙嗎?”導醫護士伸手攙扶着何秋霖,又繼續關切地問道:“要坐輪椅嗎?”
“噢,不不,不用了。”何秋霖有些哭笑不得,對導醫護士的好意心領了,手腳慌亂地謝絕道:“我沒問題的。謝謝你了!”
當何秋霖趴在鍼灸牀上時,他仍掂記着有多少時間辦事,心裡可不輕鬆。他本來就是第一醫院的“家屬”,與做鍼灸的朱醫生也算是熟人關係。身體上不能動,嘴上卻也沒閒着。反正趴着也沒啥事,他便把上午“掃樓”那般可憐兮兮的各種遭遇當作笑話講給朱醫生聽,內心裡十分感慨這世態炎涼呀。
“哈哈,你也真夠可以的呀!”朱醫生手法嫺熟,將一根根細長的銀針一一地扎進何秋霖後腰穴位上,忙裡偷閒地笑道:“你腰都這樣了,還一層層地走完那麼多層樓呀?真算是夠敬業的啦!”
“唉,生活所迫啊。幹我們保險這行的,如果不去主動拜訪客戶,哪兒會有保單簽下來啊!”
“那你今天做成那筆業務了嗎?”
“還沒有呢。”何秋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但似乎還未陷入絕望之中,早盤算好地說道:“我打算給兒子再買份保險,也就六百多塊。必須得通過這次考覈才行啊!只要保住代碼,那也就是保住了飯碗。否則,下個月只能等着被除名了。”
“啊,保險公司那麼沒有人性啊?原來做得不論怎麼好,某個季度的業務差一些,就要除名啊?”
“唉,入了保險這一行,就得遵守這行的規矩啊,不願繼續幹下去,也沒人攔你,隨時都可以走人啊。可是,堅持幾年下來的業務員,他們都不會自己離開的。如果說好聽點,那是一個責任的問題。客戶信任我,纔在我這簽單啊,我爲此獲取了公司支付的佣金,而佣金就是保單的服務費啊,我就該對自己的客戶負責任。不懂行的人以爲保單一旦送到客戶手裡,該業務就了結了。其實這是錯誤的。實際上保單送到客戶手裡時,服務纔剛剛開始。如果說得俗一些,這裡面也有個利益問題,保單生效後的頭幾年,只要客戶按時繳費,保險公司都會付給該業務員續期佣金的,當然,數額不會太太,但歷年的佣金累積下來,那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啊。對於我們做銷售的人來說,客戶就是資源啊。如果你離開了保險公司,那麼,你原有的客戶就不再是你的了。所以,一般熬過了幾年的業務員大都不會輕易離開。自私的說法是我爲了飯碗,崇高的說法是我對客戶負責。總之,業務員只有保住自己的業務代碼,才能繼續在保險公司幹下去呀!”
“呵呵,你倒很坦誠,什麼都兜底說出來,不怕別人知道你們的行業秘密啊?”朱醫生忙完後坐下,拿起辦公桌上的內部電話,邊撥號碼邊笑着說道:“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這樣吧,我打個電話給我女兒,讓她現在過來,就在你這辦份保險吧。”
朱醫生既是爲了女兒着想,也卻有心幫何秋霖一把。可對何秋霖來說,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真的?太好了!”何秋霖忽聞如此好事,異常驚喜地坐起,竟忘了後腰那些穴位上全都紮了銀針,那一陣鑽心入骨的疼痛使他馬上又俯下身去,並忍不住地叫喚道:“哎唷、哎唷……”
“嗨,不要亂動!”朱醫生衝何秋霖做出一個別動的手勢,開始替他拔銀針,爲人厚道地笑道:“你沒必要那麼激動吧?呵,你就是喊得再大聲些,那也疼痛不到我身上呀。”
十幾分鍾後,剛纔何秋霖見到的那位導醫護士走了進來。她正是朱醫生的女兒,上護校待畢業,正在本院作實習護士。
何秋霖趕緊把《費率手冊》從展業包裡拿出來,經過如此這般的一番計算,當場給她設計了一套全面的健康保障計劃,大病、小病、意外、意外醫療都統統地包括在內。她才二十歲很年輕,所以給她做的保費不算很高,每年只需交納一千二百多元保費。前後只花費了半小時,便十分順利地讓她簽下了這份保單。這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啊!
何秋霖把投保單、繳款單和保費一起塞進展業包,此時心裡早已雲開霧散。他興沖沖地走出理療室,急急忙忙地往醫院大門口奔去。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那是妻子打過來的。
“老婆嗎,我不去你那兒了,”何秋霖知道妻子仍在爲他擔心着,可現在問題已解決,便在電話裡簡約地解釋了一下,說道:“保單的事情,我自己已搞掂了,現在要趕回保險公司交單。”
何秋霖如同被大赦一般,跨上摩托車一路急馳,風風火火地往單位趕去。下午五點鐘剛過,他已到公司櫃檯前排隊交單。看着那一長溜的交單隊伍,他可是最後一名站隊的業務員。他如釋重負地暗自慶幸,而且心裡陡增了一份信念:只要奮鬥,麪包會有的!忽然,他想起培訓班一位老師的經典告誡:做保險就是‘剩’者爲王。但願明年的今天,我還能在這裡看到你們。我希望你們都爭取把自己‘剩’下來。此時此刻,他拿出口袋裡的那份保費單,心想:“剩人”,這個交單的長隊中,今後能有幾人還會“剩”下來呢?
“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何秋霖嘴裡哼着那首歌詞,自言自語地說道:“活在這個世界上,做人就要豎起脊梁!”
一年後,當初與何秋霖同期參加培訓的一百二十餘人,最終只剩下八、九個人,而他正是頭年“剩人”的其中之一。這正是:
踏入保險我行善,箇中艱辛誰知曉?
嚐遍苦辣與甜酸;但求萬家皆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