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強和葉叢文各自結婚後,都很少到對方家串門,只是兩人在晚上經常相約一起出來,找個耳根清靜的地方閒坐品茶。以這種極爲平淡如水的方式,他們一直保持多年來的深厚友誼。這幾年,兩人一起來“品茗”茶藝館的次數漸多,不僅那些女服務員,甚至很少露臉的茶館老闆對這兩張面孔也都瞧到熟悉了。
寬敞的茶廳裡散坐着十幾臺茶客,各自都在低聲細語地品茶聊天,讓這裡顯得十分安靜。在二樓靠東邊的角落裡,禮儀小姐熱情地招呼着畢自強和葉叢文在一張茶臺前落座,然後轉身去拿他們存放在這裡的茶葉。
“今晚就我們倆?”葉叢文忙着在桌臺上插電燒水,又用水洗泡着七、八個小瓷杯。
“等一會兒,我二師弟可能過來,”畢自強把手機隨意擱在桌面上,說道:“他剛去度蜜月回來,我還沒見着他呢。”
“你說陳總吧?”葉叢文把禮儀小姐送來的茶葉往茶壺裡傾倒了幾許,笑道:“我倒是挺喜歡聽他調侃的。。他老兄說起那些社會上的見聞,甚至就跟講故事似的,繪聲繪色,很有趣、也有味道喲!”
“唉,他就那副德性,見慣不怪。”畢自強聞言而笑,說道:“他喜歡瞎編個故事、來個‘葷段子’什麼的,嘴裡都沒幾句正兒八經的,盡是一些扯淡的閒話!”
這兩、三年,陳佳林和田志雄如果有空,偶爾也會來茶樓陪畢自強和葉叢文一起喝茶閒聊,大家坐上一個晚上。有時候,陳佳林還會帶小師妹胡小靜一起來。這樣的機會多了,葉叢文跟畢自強的師弟妹們也就自然而然地熟識了。
“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說。”葉叢文往畢自強的瓷杯裡沏上茶水,說道:“下個月,我老婆和小姨子想辭掉在超市裡的工作,她們不太好意思跟韋經理提出辭職要求,讓我先跟你打個招呼。”
“哦,爲什麼要辭職呢?”畢自強滿臉疑惑地問道。
一年前,葉叢文的愛人孫玉潔所在單位市棉紡廠開始處於半停產狀態,一些車間的工人們早已無活可幹。於是,她便成了第一批下崗工人,每月只能從廠裡領到數額不大的基本生活費。她的妹妹孫玉雲,高中畢業後沒有找到正式工作,一直跟着葉叢文夫妻住在一起,幫着照看他們的女兒美美。當時,葉叢文在市環宇貿易總公司的收入雖不錯,但妻子和小姨子如果長期都待在家吃閒飯,還要養個孩子,未來的家庭生活負擔無疑會越來越沉重。爲此,葉叢文傷透了腦筋。後來,畢自強公司下屬的大型超市開張並招聘員工,他便讓總經理韋富貴給葉叢文的愛人和小姨子在商場裡分別安排了工作。
“是這樣的,我老婆和小姨子打算合夥自己幹。”葉叢文端起瓷杯,輕呷了一口茶水,解釋道:“她廠裡的職工宿舍區新修了十幾間鋪面,我替她要了兩間準備開店。已經預交了一年的租金,下個月就可以開張了。”
“這是好事嘛。準備經營什麼?”
“開一間糖菸酒店吧。”
“資金上有困難嗎?”畢自強對葉叢文倒是挺仗義的,豪爽地問道:“要不要我幫忙呀?”
“這小店要不了多少錢投資,也就兩、三萬吧。這點錢我還是拿得出來的。”葉叢文挺胸提了提氣,衝着畢自強擺擺手,哼哼道:“不然,這幾年我不是白混了嘛!”
“你老婆也算是好樣的,”畢自強不由地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寧做雞頭不爲鳳尾,蠻有志氣的嘛!”
“我只擔心,以後晚上出不來陪你喝茶啦。”
“那爲什麼?”
“唉,我不得幫老婆看店哪!”
畢自強瞅着葉叢文皺眉頭的那副苦瓜臉,不禁哈哈大笑。
“只是有件事情,”葉叢文顯得有些猶豫不決,瞥了畢自強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你有不能跟我說的話嗎?”畢自強端起小瓷杯,咧嘴一笑,調侃道:“咱倆誰跟誰呀。你不會是在背後又瞞着我什麼事吧?”
“呵,那倒沒有,”葉叢文拿起桌上的煙盒,點燃了一支,緩緩地說道:“聽我老婆說,曾清婷的處境現在挺糟糕的。半年前,她跟她老公一起雙雙下崗了,夫妻倆四處找活幹,可也沒找到比較穩定的事做,現在好像是弄了一輛三輪車在街邊賣水果吧。前段日子,廠裡搞房改,她那套房也要先交錢,大概是一萬多塊吧。那個時候,她到處去找人借錢。我老婆跟她是好姐妹,平時關係就很不錯,看她日子過得實在太艱難,還瞞着我借給她三千塊錢呢。”
“是嗎?”畢自強將視線從葉叢文的臉部滑向別處,沉默無語了許久。
“老畢,你知道的,我是通過曾清婷的介紹,才和我老婆認識的。”葉叢文注視着畢自強臉部的側面輪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控制不住內心裡的那股衝動,忍不住地說道:“曾清婷這個人,性情是剛烈了一些,可她爲人處世一直都是很真誠的。我始終也認爲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不管怎麼說,當初在你最彷徨和最無奈的那些日子裡,她確實是一心一意地跟了你兩年,也算是你們倆這輩子的一段情緣吧……咦,你怎麼不說話了?”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畢自強收斂了來時輕鬆的心情,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而深沉,聲調平緩地說道:“‘四眼’,你跟吳燕玲以前談過五年戀愛,可結果呢,最後不是也散了嗎?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情人之間的分手,是一件會令雙方都陷入揪心的事情。當然,肯定說不上是誰對誰錯,但這種相互的情感傷害對彼此來說都是難以癒合的。如今隨着時間的流逝,已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又何必再提及它呢?或許分開本來就是上天註定的,如果再回頭那也是毫無意義的。我和曾清婷,唉,看來還是各安天命吧。或許,這樣對誰都會更好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