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父母家裡的客廳櫥櫃上,擺着的也不過是一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
“是給你們結婚準備的,放在你爸的書房裡還沒開箱呢。”曾穎解釋了一番,對兒子問道:“你告訴我,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去登記要房子呀?”
“哦,爭取在年底以前吧。”葉叢文不肯定地答道。
原來,最近報社得了幾張購買彩電的票證,時任副總編的葉英明分到了一張票。彩電,當時在社會上一直以來都是緊缺的高檔消費品。雖然彩電的價格相當昂貴,但得能到一張票已屬不易了。爲此,葉叢文的父母反覆商量後,終於決定爲兒子的婚事做出犧牲,慷慨地拿出了他們多年來的全部積蓄,購買了這麼一臺國產彩電。一九八八年,在社會上是消費品漲價的**之際,如南京電視機廠出產的這款十八寸熊貓牌彩色電視機,每臺機子的價格竟在二千六百多元。而在三個月前,這種款式的電視機也只還在兩千元上下波動呢。
“唉,這年頭,工資還沒長呢,”葉叢文問了一下彩電的價錢,無奈地搖晃着腦袋,嘆息地說道:“物價倒是飛了起來。”
當時,全國物價飛漲已經成爲了一個十分敏感的民生問題。從1985年5月開始,正在逐漸推進的價格改革被稱之爲“闖關”。這意味着原來由國家規定和嚴控的物價,要逐漸放開並由市場來決定。而在此之前,中國已經形成了一種“價格雙軌制”,被形象地稱之爲“用兩條腿走路”。即按計劃指令生產的產品由國家定價,超計劃增產的產品則按市場供求來決定價格。1987年全國的物價總指數上漲了百分之七點三,而到了1988年上半年更是大幅度上漲,只到7月份已衝到百分之十九大關。1988年7月,有關部門宣佈開放名煙名酒價格。這其實是一次試探性的前哨戰。8月中旬,社會上又公佈了關於價格、工資改革的方案。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料卻引起了城市居民的反應性恐慌,出現多年少見的全國性搶購商品、以及大量提取儲蓄存款的風潮。9月以後,國家不得不宣佈加強物價管理、不再出臺物價調整項目、提升銀行存款利息、全面整頓市場秩序。爲此,中國進入了爲期三年的“治理整頓”期。
晚餐開始,孫玉潔和葉叢文一家人圍桌而坐。
“家裡的經濟情況,你是瞭解的,”父親葉英明手裡端着飯碗,對葉叢文說道:“年底,如果你和玉潔要結婚的話,我們也幫不上你們太多的忙。我和你媽這一輩子攢下的錢,盡最大的能力,也就只能幫你們準備這臺彩電了。至於其它方面的費用,看來也只能靠你們自己想法解決了。”
“爸,我知道。”葉叢文心裡不是滋味,只顧低着頭,機械般地往嘴裡扒着飯。
“爸媽偏心。以後你看彩電,我們看黑白,”弟弟葉叢林瞟了哥哥一眼,不失幽默而抱怨地說道:“哼哼,這就叫‘顛倒黑白’。”
“哎,不要亂說話,”母親曾穎瞪了小兒子一眼,在他腦後輕拍了一下,說道:“你小孩子,懂什麼,快吃你的飯。”
葉叢文本來是一個獨立生活能力較強的人。對弟弟葉叢林的冷嘲熱諷,他聽了竟然楞在那兒,許久無言以對。其實,他內心裡極不願意讓父母爲自己的婚事太操心了。彩電的事情,不僅使他親切地感到了父母對兒子的那份深情和關愛,同時也讓他感到羞愧和不安。可現實情況也着實讓人百般無奈。他作爲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生,工作已近四年,可要說憑他個人的收入和經濟能力,卻幾乎無法把自己的婚事操辦下來。一想到置辦婚事所需要的那些必不可少的費用,他就覺得頭痛,似乎那就是一道老是跨不過的門坎。說句實在話,他對目前自己的生活狀態有一種無言的憤懣:——沒錢,這日子怎麼過?!
翌日上午,葉叢文在辦公室裡給畢自強打了一個電話,約他中午在市**大門口見面。
畢自強準時開着摩托車過來了。他連發動機的火都沒熄,招呼着站立在路邊的葉叢文坐上了車後座。這會兒,兩人都還沒吃中午飯呢。爲了省事,葉叢文讓畢自強把車開到一家米粉店前停了下來。
在飲食店裡,葉叢文和畢自強一人捧着一碗湯粉,各自吃了起來。在餐桌上,葉叢文把昨天弄丟照相機的事情跟畢自強嘮叨了一遍。
“唉,我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這麼爲難你呀。”畢自強見他老半天才開口說出借錢的事,笑着說道:“不就一百塊錢嘛,別跟我說借呀,我聽着刺耳。四眼啊,咱們是好兄弟,你的難處不就是我的難處嘛。”
“嘿嘿,”葉叢文也不再客氣了,半開玩笑地說道:“買臺新相機還給‘何胖子’,嗬,真便宜那臭小子了。”
“哎,聽說他老兄就快要辦喜事了,”畢自強吃飽後抹了抹嘴,掏出香菸盒遞了一支給葉叢文,問道:“你呢,準備什麼時候呀?”
“結婚就是花錢,沒錢結什麼婚呀。”葉叢文也放下碗筷,點燃手裡的那根香菸,苦惱地說道:“三、五千塊錢說起來也不多,可我還真沒有。”
“四眼,如果你真是爲結婚用錢的事犯難,那你可以放寬心,”畢自強拍了拍葉叢文的肩膀,豪爽地說道:“到時候,你只要說一聲,從我這先拿些錢給你。”
“老畢,我沒這個意思,”葉叢文不由地撓着頭,自嘲地說道:“借錢結婚,你這不明擺着讓我丟人現眼嗎?”
“可不管怎麼說,結婚這一關總是要過的嘛。”
“唉,再說吧。”葉叢文也懶得爲此事去發愁,話鋒一轉,說道:“哎,我聽玉潔說,清婷結婚後生了一個男孩。”
“是嗎?那是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