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道門弟子不僅與錢縣令走在了一起,似乎還獲得了他的授權,與寧採臣交涉。
寧採臣是吃驚不小,心說:他難道就不怕言官彈劾嗎?再有政敵安他個結交歹人,意圖不軌,恐怕就是官家也容他不得。
這與釋道二門交往已是忌諱,現在竟然讓一個道士代表自己行使權力。這到底是昏了頭了,還是不想做官啦。
寧採臣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官員不許爲這類民間勢力深交,可這不包括未做官的文人。
寧採臣不是官員,所以並沒有這麼多的顧忌。“真人這次來所爲何事?”
這次的麻煩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若不是有人通知了官府,其實也好解決。
可官府一插手,事情便衍化的更加麻煩了,因爲這裡面有個“法”字在裡面。
就是錢縣令也輕易斷不得。斷得好,那是本份。可要是斷差了,事主鬧將起來,得個“差”評,也是極爲正常的。
可一個“差”字,便有可能從上縣調到下縣,這卻是錢縣令萬萬不想的。
他讓長春真人出頭,只是想有個時間來思考,並不是像寧採臣想的那樣,直接授權了道士。
長春真人一捻鬍鬚,莫測高深道:“特來救你一命!”
這個開場白絕對唬人。心虛的單這一句話,便嚇趴下了。
只是寧採臣對這大言欺人卻也是熟門熟路。律師這職業便要求工作者能嚇唬人。
嚇唬自己僱主,嚇唬對方。全都要有。厲害的律師,簡單幾句話就能讓人崩潰。
後世見得多了,聽得多了,寧採臣眉頭一揚:“哦?我怎麼不知道我有生命之危?”
“呵呵。”長春真人笑了。
黃泉開口說:“公子還不知道嗎?公子寫詩,有‘王圖霸業’,寫故事,有導人造反。這樣的禍事,公子還不自知?”
與錢縣令相交,他們不是什麼都沒做,至少對寧採臣的文事,他們是瞭解透了。
“呵呵!”寧採臣也笑了。
“你笑什麼?”
寧採臣說:“我當是何事。本朝可不以言罪人,你們忘了?”
黃泉與方霞面面相覷,拿眼去看長春真人,等他的答覆。
“哈哈!”長春真人又笑了,“官字兩個口,他們說,你就信。大禍臨頭,還不自知。莫忘了諸葛臥龍的前車之鑑。”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方霞同時說道:“相信官家?官家還說爲我阿爺建觀,不也沒建。”
趁熱打鐵。長春真人說:“不過貧道在官家那兒,還是有着幾分薄面的。只要貧道幫你說上兩句,單保你無事。”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寧採臣很想知道,也就故意問道:“真人相助,恐怕有所求吧!”
道長變真人,這便是進步。黃泉立即開口道:“我們不要別的,只要公子把那殭屍精血給我們就行。”
太急切了,這樣急切只會壞事。長春真人看了黃泉一眼,立即補救道:“其實我們也是爲公子好!這妖孽血,公子留在身邊總歸是個禍害。不如交與貧道,結個善緣。”
如果真是像他們說的那樣,給他們也不是不行。畢竟人道纔是寧採臣的基礎。
只是寧採臣必須知道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隻是爲了殭屍血,還是別有所圖。
作爲可以接觸官家的道人,他應該知道官家是極討厭神職人員與官員交好的。他費了這麼大的周張,僅僅是爲了一滴血?不太可能吧?
“真人,只要血?真人不是說我這劍是寶貝嗎?難道真人不想要嗎?”
長春真人老臉一紅。想要,怎麼不想要?可是呂祖誰惹得起。
呂洞賓的難纏是出了名的。只有一人能取了呂洞賓的東西不還,那人便是真武帝君。
可這事到這就完了嗎?不,雖然呂洞賓表面說不要了,實際上他回來就施法,祭煉了劍鞘,只要真武帝君一鬆手,那劍便會立即飛回。
這樣嘴上說一套,背後做一套的前輩真仙,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只聽長春真人說道:“那是前輩仙人賜於你的寶物,我們自然是不能要的。”
哦-正道給的便是賜予;邪道的是無主之物,可以隨便打主意。
寧採臣又學到了一招。
這邊正說着,突然有人大聲道:“聖旨到。寧氏學子採臣仙芝接旨。”
三五個錦衣緹騎,護着一太監到來。
汴京的官家有聖旨給自己。寧採臣吃驚不小,錢縣令愣了一下,立即張羅着桌案香燭,一切準備好了。太監才展開聖旨唸誦。
宋徵宗不愧是歷史上有名的文藝皇帝。一份聖旨也能寫得華麗異常。
去了一大堆的修辭。總之,這聖旨就一個意思,即寧採臣文筆非凡,詩好詞好故事也好,雖有放肆之言,但真文士大風流,特賜“天下名士”稱號。
這份聖旨輾轉起伏,寧採臣差點就嚇出個好歹來。他不是怕趙官家直接殺了他,因爲有宋一朝,還沒這樣殺過文人。他就怕他頂了柳永的窩,成了奉旨寫詩“寧三變”。
現在好了,不僅沒有處罰,反而多了個名士稱號。
名士一詞,源於我國古代魏晉時期?。魏晉多名士?,他們的特點:多隱居,峨冠博帶,說怪話但博學多才,形貌瀟灑,偶爾也有放浪形骸的。俗語有云:從來聖賢皆寂寞,是真名士自風流。
所以這名士是極爲了不得的。首先一個名士,這名望就少不了;
其次,這魏時的名士可是罵過曹操的,曹操都沒有因此寫名士,可見這名士的含金量。除非有人自比曹操還壞,否則今後無論寧採臣說什麼?都不可能以言罪人。要知道此時曹操由於沒有後世毛太祖的平反,可是臭得一塌糊塗,少有人能比。
只是寧採臣不明白的是這宋徵宗愛好書畫,所以知道自己的詩詞可以理解,可是這通俗白話的故事本子,他也聽得入耳嗎?又是什麼人讀給他聽的?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唯有的可能是故事本子的悲劇人生與他產生了共鳴。
一說藝術,文藝青年,便能想到無病呻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一種天生我才無人識的孤苦。
真正的文藝青年是天生的悲劇者。從這點上說,無論是《鳳舞九天》,還是新《笑傲江湖》,都能找到這樣的人。只不知這宋徵宗是與哪個產生了共鳴。
不同的人對這“天下名士”有不同的理解。
傳旨太監傳完旨意,才注意到這麼多人。“哎喲-這麼多人,使棍弄棒的,是幹什麼呀?”
錢縣令一聽,樂了,立即把事情前因後果告訴了他。看這架式,是想撒手不管了。
他是精明,有了宮中太監在,這事弄好弄差了,全都與他無關。弄好了,這官場上文人們是不會與太監記功的;弄壞了,這自然是太監的錯,太監做錯事,難道不正常嗎?
傳旨太監還年輕,沒有這麼多的心思,身子一扭:“哎喲-我當是什麼事呢?這有什麼難斷的呀?聖上不是在聖旨上說了嗎?是真名士呀自風流。幾個小娘,又有什麼?”
這就是傳旨太監的理解,皇上都說風流了,還爲此下了旨。怎麼?難不成還想抗旨不遵不成?
錢縣令是沒想到這聖旨還可以這樣理解,可這樣理解也不能說錯了。除非誰拿着聖旨去找皇上,問問這風流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然後再下一道旨。
先不說這樣的旨意討不討得下來,單爲這樣的事,也不至於。
南山村的村民聽了這樣的旨意,全都傻了。那羣女子卻歡天喜地,山呼官家萬歲。
南山村還指着這羣女子生娃呢?哪兒能願意,紛紛反對。
傳旨太監從懷中抽出絲巾,小指一翹:“都吵什麼吵?這可是聖旨。聖旨是什麼,知道嗎?那就是金口御言。吵吵吵,你們以爲這是你們自家商量事兒呢?全都聽仔細嘍!誰敢再吵,便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是要砍頭的。吵吵吵,再吵,全把你們充軍嘍!”
太監怪不討人嫌,居然當着一羣軍卒的面,說要把別人充軍。實在是寒人心的狠。
大宋不顧軍伍久矣,就是太監也不覺得軍伍有什麼用。
輕輕沾擦一下嘴角的水跡,傳旨太監對寧採臣說:“寧相公,大名士,快來接旨吧!”
聖旨已下,還是這樣的聖旨。甚至以聖旨的華麗修辭,有極大的可能是宋徵宗親手書就的聖旨。
這可是其本人親自書寫的瘦金體,不是書法愛好者是絕對體會不出其中的心情來。
如果普通人想理解,就需要舉例了。後世宋徵宗《瘦金千字文》以1.4億元拍賣。
聖旨要比千字文高貴的多,這已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了。
在接過聖旨的瞬間,只見寧採臣渾身一震。因爲從聖旨上傳來了一道龍脈皇氣。
趙家官人的皇氣與八百里水泊梁山一對撞,寧採臣便知道他又面臨選擇了。
龍氣在身,永遠都只有一道,誰見過哪個人身上有幾道龍氣的?更何況趙宋龍氣與粱山龍氣還分屬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