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寧採臣對自己的稱謂,他也不惱,反而大笑道:“寧兄果然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在下同科及第的秀才王復字興業,寧兄有禮了。”
“原來是王兄,有禮了。當日匆匆歸家,沒有與衆同窗出遊,實在是罪過。”
文人在考完舉後,會三兩相邀出遊,既爲認識同窗,爲以後的官路打基礎,也是爲了緩解等候榜單時的急燥不安。
原寧採臣爲了節省開支,考完便回了,完全沒有敘同窗之誼。現在寧採臣說的就是這事。
“哈哈。寧兄是穩坐釣魚臺,不比我等,忐忑不安。不知寧兄往何處去?”
寧採臣的家世在他高中後,早爲人所打聽。所以王復明智地不再在這事上糾纏,再糾纏下去,讓人下不來臺,豈不失了他追趕的本意。
“正欲往集市,選取些禮物,以拜訪學官大人。”
“正好,我也欲拜訪學官大人,不妨一起。”
“也好。”寧採臣自然同意,同窗士子相邀,正好可以認識一下。
由於寧採臣無馬,他也不能打馬趕路,只得牽馬與寧採臣並肩步行。
一路上,很快便探得他的家底。這王復正是這王大地主的兒子,哦,兒子成了秀才,現在要稱呼其爲王大老爺了。
秀才稱“相公”,舉人稱“大官人”。其父無論是否士子都會藉此升格做“老爺”,當然這只是平民的老爺,讀書人是不用的。讀書人可稱王公、王叔,甚至直接叫名家,都是可以的。
這王復是三榜秀才,不過聽他說他也有一份廩生名額。
這不奇怪,雖然廩生號稱爲國家養士,但是廩生多數還是地方士紳之子。他們入學,當然不是貪圖那點米糧,從及不多的零花錢。他們爲的只是這個名頭。
正走着,前面卻傳來了聲音。
“賣捲心菜了,賣捲心菜了!”
聲柔似糯米,嬌滴滴,輕綿綿,卻直往人耳中鑽去。
走得近了,轉過一個坡道,方看見一小娘身前擺放着幾顆青菜,於坡道旁正嬌聲叫賣。
這小娘,一花布挽着漆黑油光的秀髮,蜜糖色棉衣,蔥黃色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上去不覺奢華。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蜜桃,眼如水杏。
小娘見有人來,立即殷勤道:“二位相公,可要買些捲心菜。”
見了這如花似玉的小娘,王復是分外精神,立時便想爲她解憂,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
寧採臣卻先說道:“我們不買。”
王復不高興,說:“這小娘受風吹日曬,我等買下,也好減她些苦楚。”
寧採臣說:“君子遠庖廚,我等怎可或忘。”
這話一說,他是想買,都不得買。
不過認識寧採臣的人一定會很奇怪?一個現代人,也有這講究嗎?
那小娘聽到二人的耳語,不知從哪兒取來的果子,捧在手中,說:“兩位相公可要些野果解解渴,也去去這秋後的暑氣。”
果子不同於蔬菜,沒了“庖廚”之慮,王復取出錢袋便欲購買。
寧採臣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向一邊。作爲一個欲以實際行動替換理論知識的法學生,擒拿手這類抓捕犯人的手段,他自然沒少練。雖然穿越後身體不如以前,但是小擒拿的技能還是可以拖動王復這個書生的。
“不可過去。”
“爲什麼?”
“王兄就沒想過,這人跡罕至的山路,又怎麼會有人販賣貨物,還是一個小娘。”
小娘耳尖得很,寧採臣距她已二十步遠,又是耳語,她還是聽到了。“小女子家住在這西山頭,剛摘的果蔬,由於太重,帶不到集市,這纔在此叫賣。”
她一說,王復便信了。寧採伐卻不信,阻住王復說:“王兄,那麼多的果子,剛纔可是沒有的。她身邊除了她和地上的菜外,可並無承載之物。王兄可知這果子她是從哪來的?”
這一說,王復才注意到確實這小娘身上是沒有可裝這果子的地方,不由把伸出的腳縮回。“寧兄,你是說,她不是人?”後面聲音很小,唯恐被她聽到似的。
寧採臣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可疑之物,還是不要的好。”
王覆沒出聲,那小娘卻叫道:“走走走。不給你們吃了。給你們果子吃,還推三阻四的。”說着拿着一個果子,便大口咬去。
貝齒咬破果皮,果汁齒頰直流,豆大的汁水順着粉面直往嫩頸滑下。
果皮方破,果香便撲鼻而至。
王復只覺又飢又渴,恨不得奪而食之。
寧採臣強忍誘惑,拉着他走開了。
既然是來到了妖魔鬼怪的世界,不得不事事小心。在浩然正氣沒有恢復前,他不想招惹任何麻煩。因爲據他從李家的書上所知,這擁有浩然正氣的,很可能也會擁有“七巧玲瓏心”。
李公甫的家中,正統的書不多,像這類醫書、雜書倒很多。他本是想查一下正氣修養法,卻查到了這絕稱不上好的消息。
行不數步,王復便停了下來。“寧兄,我實在受不了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王復翻身上馬,掉頭便往回趕。他去幹什麼,不用猜也知道。
“王兄莫去!莫去!”寧採臣叫嚷着,他卻絕塵而去。
雖然明知道自己追不上這馬,但是他也不能放任不管,只得奮起全身的力氣隨後追趕。
爲了以防萬一,他還在不斷背誦《正氣歌》,希望這《正氣歌》可救他一命。
緊趕慢趕,他還是沒有追上王復。當再次見到王復時,只見王復的馬正在路邊吃草,沒有拴繮,由它自由。
王復則呆立在路邊,動也不動。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寧採臣不敢輕舉妄動,取出隨身的《黃庭內景經》翻開,並口念《正氣歌》,這才小心地慢慢走過去。
“王兄,你怎麼了?”
手拍在他的肩上,他身子一哆嗦,這纔回頭看向寧採臣。
寧採臣很是擔心他回頭,變成了骷髏頭。幸好沒有。
“寧兄,你怎麼這麼快?我騎馬方到,你就到了?”
人雖沒變骷髏,但是時間卻不對,他們剛纔至少走了一千米。寧採臣可不認爲他現在可以在千米賽跑上,與馬兒一較長短。
那麼,可能只有一個。
他中了法術,纔沒了這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