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貴已經想好了,等他去滋水縣縣城準備科舉的時候,就由白友德負責養殖這些白羽雞。
白羽雞孵化快,二十多天就能孵化出來。
他可不想讓白友德去繼續當麥客熬活。
爲啥當麥客這條路子很少有人去做,那是因爲不把人當人看,當畜生在用。鄉間的這些地主,看待畜生的命,比看待長工的命還貴。
碰上一個心善的東家,還算好。
碰見一個心壞的,中暑累死都不是啥難事。
而且一般來說,能留住長工的,都是心善,講究仁義的東家。能招麥客的地主,這些留不住長工,大多數都是心眼壞的流油。
“要額說,這些雞蛋乾脆咱們就拿回家自己孵化,也省得被自己的父母啄死,於心何忍……”
白貴嘆道。
古人重孝,是萬不能見到這種場景的。
“額家的雞夠多了,孵不孵的也不在意,白兄,額幫你兜着這些雞蛋,等回村後再給你,這都是你的……”
周元立即仗義說道。
他早就過了童趣的年紀,若不是今日是白貴邀約踏青,他恐怕都懶得動,不然鄉里長大的孩子,可沒他這稍顯肥胖的身材。
鹿兆海和白孝武年紀小些,本來聽到白貴這麼說,也準備拿幾個雞蛋回家自己孵化,他們可是早想養一隻屬於自己的小雞了。
不過正待他們開口的時候,被兩位兄長分別打住了話茬。
幾人是知道白貴家中貧寒的,這一枚雞蛋也能價值一文錢,即將孵化的雞蛋能稍微貴些,幾文錢一個,這幾十個雞蛋,也有上百文。
等到孵化出小雞,再養大後,也能改善家境。
他們孵化,是爲了玩樂。
而白貴孵化,則是爲了補貼家用。
再說,這麼多的雞蛋,可不能保證全部都能孵化出來。
“等小雞孵化出來,到時候額送你們幾隻。”白貴也看出來了同窗不經意之間的善意,他也是投桃報李,等到這白羽雞孵化出來,可是良種。
發財的機會可不僅養雞這一種。
第一產業創造的利潤,永遠也比不上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創造的利潤。
想要真正賺大錢,培養出青黴素,那玩意可是價比黃金,甚至比黃金還要貴得多,沒必要目光拘謹到養殖家禽這一塊。
“那我們可就等貴哥你的全雞宴了。”幾個人擠了擠眉道。
全雞宴,言下之意,就是送的雞子我們可不會養。
要報答的話,等雞真正長大再說。
……
回家。
幾人來到村東頭白貴家的老宅。
“大……大少爺,二……二少爺。你們坐,你們坐,額給你做飯。”正在砌着磚牆的白友德看到一行人,頓時就有些侷促不安,口齒不伶俐了。
他可是鹿家的老長工,服侍鹿氏兄弟長大的。
“叔,沒事,你坐,額就是幫貴哥拿回撿來的野雞蛋。”鹿兆鵬親切的打着招呼,等遲疑了一會,繼續說道:“你也甭叫額大少爺,叫兆海二少爺,就叫額們名字就行,額們是晚輩,有啥做的不對的,你多擔待。”
“是啊,叔,額們和白兄是同窗,那是親哥們一樣的。”
幾人寬慰道。
“那……那哪成?”
白友德有若松樹皮一樣開裂的雙手,不安的捏着自己的短衣衣角,等幾人再勸慰幾句,又看到幾位少爺和自家娃兒的關係後,他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
他從樹墩做成的矮凳上起了身,被壓垮的身板刻意挺直了不少。
那股歲月風霜留在貧苦人家的淒涼神色,沒有隨着搬離鹿家消失,卻在這短短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揭開柴房的草簾。
進去。
一個個將兜裡的雞蛋掏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金黃的麥秸中央,將秸稈壓了一個個的小坑。
“爸,這可是能孵出山雞的雞蛋,得讓柴房暖和,從今個開始,柴房竈上不能停火,直到孵出來小雞……”
白貴叮囑道。
“鄉里人的柴火不值幾個錢,這事你放心。額孵過雞,論起讀書比不上你們這些娃娃,可是種莊稼,養牲畜額絕對能行……”
白友德看着這幾十個雞蛋,臉上的歡喜是遮不住的,山雞蛋孵出的山雞可比普通雞貴上不少。
能一次得到這麼多山雞,他還是第一次碰見。
“額屋屯的柴火挺多,待會額讓別人送來些……”鹿兆鵬看了一眼白貴的神色,似乎是在徵詢白貴的意見。
“多謝兆鵬鼎力相助。”
這次,白貴沒有推辭,笑着收下了。
正如白友德所說,鄉下人柴火值不上幾個錢。但是要保持柴房一個月的溫度,柴火是必不可少的。現在雖說開始解凍,但外面只有中午暖和些,早晚還有些冷。
“待會額也讓額家送些柴火……”
“記住了,這可是金(雞)榜題名!”
白孝文挑了挑眉,雄渾的秦音刻意壓低了些,金榜題名的金字一聽,和雞隱隱相合。
幾人心頭開心。
未到晚時,鹿家就差劉謀兒送來兩車的柴火,而白家也差鹿三送來了兩車的柴火。
雖說白家待鹿三恩義,可畢竟是主僕有別。
“友德,今兒個也輪到額給你送東西來了。”劉謀兒嘴中泛着酸意,他和白友德以前都是鹿家的長工,可現在白友德出息了,鹿家大少爺二少爺差他送柴火。
這種滋味,越想越不是味道。
“你也是娃他幹大,說這些話幹啥。日後額娃有本事,也會孝敬你這個幹大的。”白友德將水淹槍桿遞給了劉謀兒,半笑着啐罵一聲。
幹大,秦省方言的義父。
爲了新生兒好養活,不僅取賤名,還通常有認幹大的習俗。一是怕孩子嬌貴,不好生養,二是以前生子夭折,怕自己命中無子,拜乾親消災免禍,保住孩子,二是孩子命相不好,克父克母,借拜乾親來轉移命相,以求上下和睦,家道昌盛。而且,一般也喜歡拜貧寒人家爲乾親。因爲,人越賤越好養活。
白友德雖然看似貧寒,身無長物,可終究還是比劉謀兒強上一籌,早年討了老婆,而劉謀兒到現在還打着光棍。
兩人交情不錯,一會就和往常一樣,相互攀談了起來。
“也是……”
劉謀兒心裡也不是滋味,只是雖然羨慕嫉妒,卻也沒想着對白家怎麼樣,怎麼說白貴也叫他一聲幹大。今後發達了,他也能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