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傍晚,呂律等人才停下了林蛙越冬池的擴建,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幾人都跟着呂律一起去了草甸子,去看看趙團青買來的鄂倫春馬。
到了呂律的草甸子,三人看到地窨子旁邊的椴樹上,拴着三匹鄂倫春馬,一匹灰色,兩匹棗紅。
趙團青從養殖場回來以後,並沒有急着回家,虎崽子也被他抱到了呂律的草甸子,正在用呂律的須籠往水泡子裡撈魚喂那隻虎崽子。
知道自己沒法繼續養着虎崽子,他只能儘可能地爭取這難得的相處時間,似乎看着虎崽子像貓一樣,不斷偏着腦袋,咔嚓咔嚓嚼着撈起來的小魚,都是一種享受。
見到呂律等人回來,趙團青也朝着地窨子走了過來,剛吞下一條小魚的虎崽子,立刻跟在趙團青身後往地窨子走。
養了這麼幾天,每天肉食不斷,虎崽子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跌跌撞撞。
“這三匹鄂倫春馬,都是從獵手手中買來的,它們習慣槍聲,不被槍聲驚嚇,即使騎着馬上開槍,這三匹馬都能做到一動不動。冬天上山打獵,馬吃不到草的話,餵它們幾條肉條,馬上就來精神了。”
趙團青到了地窨子旁邊的木墩上坐下,隨手又將跟在身後屁顛屁顛跑過來的虎崽子拎了自己面前,將手裡拿着的小魚給它餵了一條。
“這馬還能吃肉?”
雷蒙有些驚奇地問。
“咋不能啊?它們不但吃肉,還喜歡吃……你以爲我們的鄂倫春馬的名頭是假的?它們能像狗一樣吃鮮肉,還能像貓一樣吃魚。”
正好手頭有魚,趙團青當即起身走了過去,將手中的魚送到那匹灰色的鄂倫春馬嘴邊。
灰馬衝着小魚聞了聞,居然真的嘴皮翻卷,將小魚捲進嘴巴里,甩着腦袋嚼了起來。接着,趙團青又給自給兩匹棗紅馬各餵了一條,都被吃了。
這一幕,別說是雷蒙等人,就連呂律都覺得驚奇。
馬是食草動物,一般來說,馬是不會選擇吃肉的,這是因爲馬的口腔和腸胃都適應於消化植物,而不是動物蛋白,並且牙齒也不適合咀嚼肉類。
吃肉這一點,確實很奇葩。
他從趙團青手裡拿了兩條,興沖沖地跑去草甸子找自家的大蔥,送一條小魚到大蔥嘴邊,大蔥聞了聞,立馬就叼起來吃了下去。
至於在馬上開槍,大蔥不亂動,這一點,呂律是早就知道的。
不知道追風會不會吃?
隨後,他吹口哨叫喚追風。
追風很快跑到呂律旁邊,見呂律遞來小魚,追風也是聞了聞,居然也將小魚捲進嘴巴里,笨拙地嚼了起來。
追風居然也會吃……呂律頓時樂了。
他回到地窨子前邊,興沖沖地跟趙團青說道:“追風也會吃魚!”
“這有啥好奇怪的,我們鄂倫春馬,常年散養在荒郊野地,尤其是大雪天,雪下得太大,草葉被覆蓋,它們找不到足夠的乾草樹葉,那碰到一些小型的蟲子、老鼠之類,也就吃了,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你這追風,我聽你說過,以前脾氣暴躁,沒人敢靠近,瘦得不得了,明顯就經常捱餓,說不定就吃過老鼠啥的,這學會吃肉,有啥好奇怪的?”
趙團青對這問題,倒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呂律想了想,也覺得真有這種可能,餓了,真有可能啥都吃。就像人餓了,還吃泥巴一樣。這確實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以前的戰馬,爲了增強馬的體力和耐力,喂飼料的時候,也會混入一些肉或是雞蛋之類的東西,很正常!我在部隊見過。”張韶峰也笑着說道。
呂律聽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理解了。
不管怎麼說,追風和大蔥也都會吃肉,這可不是壞事兒,進了山裡邊,吃不飽草,還可以喂點肉啥的。
“還有啊,你們對鄂倫春馬瞭解得不夠多,穿山越林厲害之外,它們的記性還非常好,記得路,我們每次新搬的家,它們很快就能記住。平日裡都是散養的,在山林中吃草,不亂跑,每天自己回家。
這是重點,如果有一天,你們進山裡邊,麻達山了,別管山深林密,路徑複雜,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放開馬,都能把你們帶回家。”
趙團青笑呵呵地,說起鄂倫春馬,那是滿臉自豪。
聽過老馬識途,卻沒想到,鄂倫春馬本身就自帶認路的能力,幾人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
在山裡,大片林海中,麻達山向來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有了鄂倫春馬,那不就意味着不用太過擔心了。
“還有啊,咱們這鄂倫春馬沒別的馬那麼嬌氣,就以蹄子來說,它們蹄子比一般的馬要硬,就即使不打馬掌,一年到頭沒啥影響,照樣行走自如。”趙團青忽然又補充了一句。
“真是寶馬呀!”
雷蒙由衷地讚道,隨後,他看向樑康波和張韶峰:“老二老四,你們倆先選,剩下的是我的……我都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把馬趕緊牽回家了。”
“大哥,你那麼急,你先來!”張韶峰笑道。
“對對對,你先來!”樑康波也催促道。
趙團青卻是看得微微搖頭:“這三匹馬,都差不多,挑誰都一樣,原本是想着給你們找三匹跟呂律的大蔥一個毛色的馬,打獵的時候好隱藏,可選來選去,毛色對了,其它方面就要差一些,最終還是不考慮毛色了,這馬還是得看能力,就像挑獵狗一樣。”
“既然都差不多,那我就不客氣了,就那匹灰馬吧!”
雷蒙說着,上前將灰馬的繮繩解了下來,也不用馬鞍,翻身就裸騎上去,雙腿一夾馬腹,騎着在草甸子上溜達一圈。
剩下的兩匹馬都是棗紅馬,張韶峰和樑康波更沒啥可挑的了,也各自上前牽了一匹,騎上去在草甸子裡溜達。
鄂倫春馬向來溫順,就連陳秀玉、烏娜堪都能輕鬆駕馭,更別說幾個大男人了,一圈轉回來,都體驗良好。
“騎上去是舒服,就是骨量稍微小了些,沒有老四的追風看上去霸氣。”張韶峰稍微有些遺憾。
“品種都不一樣,追風是三河馬,你們的鄂倫春馬是脫胎於蒙古馬出來的品種,本就比蒙古馬要小一些,比身量骨架幹啥,在山裡好用纔是最重要的,我的追風是霸氣,看上去威風凜凜,奔跑起來速度也很快很平穩,但是到了山裡邊,未必就有鄂倫春馬好用,就別羨慕了!”
呂律話是這麼說,但他心裡更清楚,其實到了山裡,自己這匹充滿靈性的追風翻山越嶺的能力也不見得就差,單論聽話配合和同野物的搏鬥能力上,更強。
卻聽趙團青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好好養着吧,這以後啊,這樣的好馬越來越少了。”
“爲啥啊?”樑康波有些不明所以。
“我們鄂倫春人現在絕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再打獵,都退居山外種地去了,這些用來騎着打獵,更適合在山野的鄂倫春馬,也由山林騎行變成了農耕役使,選擇種馬的時候,也多是選擇高大、寬胸有力量的馬,都變了呀。
這次我去了好幾家養着馬的,一看都差不多是一個類型,真正適合山上騎行打獵的,少之又少,最後沒辦法,只能跑去找了幾個還打獵的人家,算是把馬給買到了。”
趙團青說這話的時候,不斷地搖頭,滿臉可惜:“別看着這馬骨量不如蒙古馬,但在山裡邊,馱着人,一小時能走六七公里,快步行走的話,一小時也能跑二十公里,狩獵一場大概需要三到五小時,一天能跟着主人狩獵兩到三場,到了冬季打獵,一天能跑七十公里,連續四五天沒問題。平日裡搬家的時候,馱着兩三百斤的東西,一天走三四十公里,能持續一兩個月……那麼優良的馬……唉!”
這等耐力,非同一般!
“確實是可惜了!”
雷蒙也聽得充滿感嘆,他自己也清楚,這樣的轉變,往往都會伴隨着一些丟失爲代價。
興許,再過上些年,見到的只是埋頭耕地的鄂倫春馬,不再是現在的模樣,再過些年,牲畜勞力被機械不斷取代,連養都沒人願意養了,或者,養了的話,也主要是爲吃肉。
可即使是吃肉,怕是也不會有多少人選擇骨量稍小的鄂倫春馬。
呂律卻是陷入沉思。
因爲他知道,過上三四十年,大荒裡的鄂倫春馬的存量也不過數千頭,確實是面臨滅絕危險,就黑河這樣的主產地區,所有的鄂倫春馬加起來,不足四百匹。
早點開始這方面的養殖,不是壞事兒。
“哥幾個,有沒有興趣弄個養殖場?”呂律提議道。
“養鄂倫春馬的?”陳秀清這次反應比較快。
呂律點點頭:“對……這事兒,可能不會賺啥錢,單純地想要養一些更純正的鄂倫春馬,讓再過上二三十年,還能見到這種適合山地,品質優良的好馬。當然了,這主要是散養,也不需要太過精細的管理,圈一片場地,放養進去就行,還是鄂倫春獵人打理的法子。”
趙團青聽到呂律這麼說,神情一下子變得激動。
死後尚且還要用馬皮蓋棺的他們,鄂倫春馬這種終身夥伴,那是融入血脈中的存在,地位遠超鄂倫春獵犬。
見呂律有這方面想法,他怎能不激動。
隨後,他又看向張韶峰等人,滿臉期待。
“這等好馬,不養確實可惜了,不管是虧也好,不虧也罷,我都覺得很值得養!”雷蒙率先表態。
“出路可以慢慢找嘛,養,爲啥不養,總沒有養林蛙、大雁麻煩!”張韶峰也點了點頭。
“那就養唄!”樑康波笑着看向呂律:“我相信老四的眼光。”
至於陳秀清和趙永柯,兩人就不用多說了。
趙團青更是笑了起來:“我來給你們做馬倌!”
“那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明年開春咱們選個地兒作馬場,着手這事兒!”呂律當即做出決定:“走走走,到屋裡去,這段時間咱們這些人都挺忙,難得到我家裡來,今天必須在這裡吃了飯才能走。”
“就等你這句話了,我還一直惦記着你的老龍口!”趙團青笑道。
“呃……老爹,老龍口酒上次打牙祭,喝得一點都沒了!”
“啥……不留着點。”
“藍莓果酒也不錯!”
“那玩意兒我家裡有。”
“地雷蜂泡酒!”
“也有!”
“那就只能是燒刀子了!”
“嘿……你小子,就是不提虎骨酒是吧?”
“你惦記的是這個啊!行……受不住可別怪我啊!”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呂律木刻楞裡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