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箍桶可是個技術活。
得用木釘或是竹釘將木片一片片嚴絲合縫的連接起來,又用竹篾或是藤條編成箍給箍住。
要做到滴水不漏而且堅固耐用,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需要高超的技藝。
這可不是膠水粘連和不鏽鋼鐵箍做出來的東西能比的。
呂律上輩子入贅陳秀玉家裡,就曾將一個長久不用變得鬆散的挑水木桶給拆開來過,想着是老物件,準備把它給修復,可再想組裝起來,愣是沒能成功,最終,只能將那一片片木頭變成了柴火。
香柏木送到左鬆齡家裡的時候,呂律看到左鬆齡正在忙活,打造着傢俱。
一問才知道,是樑康波請他打造的,照着呂律的那一套來。
王大龍等人也早已經忙着在給樑康波建房子去了,還是呂律木刻楞的模板。不過,所選的位置不是在洄龍屯村子裡,而是在他後山的一塊依山傍水的自留地裡邊。
自從呂律的木刻楞建起來,見過他房子的,都覺得好看好用,幾乎都想着要造一座差不多的。
這讓王大龍領着那一幫子人,一直在忙活,身爲屯裡手藝有口皆碑的木匠,左鬆齡這一年來,也沒怎麼閒過,建房子的事情上,一直有活幹。
張韶峰也來打過招呼,在樑康波的房子建起來以後,他也要建造了,還有孟兆華、馮德柱、周方敬,都曾來這裡看他做的那些傢俱,雖然沒開口說要建房子啥的,但估計都已經有了想法。
呂律更關心的反倒是雷蒙,他們一家子住在鹿場的屋子裡,實在是擠了一些,現在手頭有錢了,應該也會很快動念吧。
在問過左鬆齡能做浴桶後,呂律直接把自己所要的尺寸交代清楚,木材足夠多,除了張韶峰等人的,雷蒙的呂律也讓幫忙好好打造一個。
這是精細活計,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得等上些時日。
事情做完後,呂律順便趕着馬車,去了一趟蜂場,將割下來的那些留存着的蜜脾蜜渣都給拉了回來。
每年巢礎總有老舊需要更換淘汰,加上蜜渣,數量可不少,得將這些蜜渣中的蜂蠟提煉出來,做成新的巢礎備用。
要知道,到了明年,蜂場還可以擴建。
那麼大片山野,有的是發揮的地方。
眼下暫時沒其他事情要忙,呂律打算將這事情給抽空做了。
蜜渣在熔鍊的時候,裡面殘存的蜂蜜和蜂蠟,都會散發濃重的香味,這事兒,顯然是不能放在蜂場和呂律的草甸子進行的。
不然,受這氣味影響,蜂羣必然蜂擁而至,容易大亂,繼而引發起盜等一系列問題。
呂律想來想去,選擇直接將這些蜜渣連同家裡割蜜留下來的那些,全都送往隔得更遠些的趙永柯家裡。
趙永柯和張韶峰等人也沒閒着,在忙着處理林蛙越冬池。
沿着爛泥溝近千米的長度,十多個大越冬池子,面積都是三四百平米一個的,而呂律要求,得將那些淤泥給清理掉,深度至少達到兩米五,下邊得用黃泥將底糊好抹平,邊緣做成斜坡,得防止漏水,還得考慮排水等問題。
等到林蛙下山越冬的時候,還得提前在池子底部鋪上些樹枝草葉,把池子注滿水,讓太陽曬上一段時間,包括用生石灰消毒之類。
事情挺多,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他們暫時沒事兒,也就抽空提前開始準備。
都在努力地把農場弄的更好。
既然選擇去趙永柯家裡,呂律也確實需要幫手,所以,在回去的時候,呂律把趙永柯也給叫上。
在呂律一幫子人擡棒槌回來以後,趙團青就去了嘉蔭,幫着雷蒙、張韶峰和樑康波三人去挑鄂倫春馬去了。
但其實,呂律他們也看得出來,趙團青純屬是被困在家裡的時間太久了,想要出去走走
那家裡邊只有烏娜堪在家打理着家務、田地裡的事情,還有照顧兩個上學的孩子。
呂律一個大男人,可沒法就這麼過去。
兩人拉着蜜渣回到趙永柯的草甸子,看到小草甸子裡,放養着五六隻半大狍子。
“嫂子,這啥時候弄來養着的啊?”呂律不由笑着問打理着菜地的烏娜堪。
擡棒槌回來,這兩天呂律挺累,也挺忙,還沒來得及過來看看。
就即使趙團青去嘉蔭的事情,也只是打牙祭的時候,聽趙永柯簡單提了一句。
“阿瑪說,草甸子柵欄是圍起來了,心裡邊總想着要養點啥,可想來想去,野豬、熊瞎子、野兔、沙半雞、飛龍啥的,都不好養,最終在山裡閒逛的時候,遇到了狍子,就弄了幾隻回來養着。
這些狍子阿瑪在家裡的時候,天天去看去喂,有兩隻小狍子,都會跟着他轉了,要不是怕裡面的草葉不夠吃,他還想着多養幾隻。阿瑪高興就行!”
烏娜堪樂呵呵地說。
狍子對於鄂倫春人來說,在生活中息息相關,隨處可見狍子的影子,住的撮羅子要用到狍子皮,穿的是狍子皮做成的蘇恩,狍子肉是他們招待貴客的食物……趙團青最終選擇弄狍子來養,呂律一點都不奇怪。
正如烏娜堪所說,趙團青高興就行。
這個在山裡闖蕩了一輩子,無拘無束的老獵人,對大山和大山裡的動物們,其實比所有人都深沉,哪怕只是看看,也覺得舒坦。
在將那些蜜渣從車上搬下來後,趙永柯搬來三塊建房子地基時剩下的石頭,搭了個竈,攏火後,將家裡的大鐵鍋搬了一口出來,放了半鍋水,然後將那些蜜渣也放了進去,開始熬煮。
趙永柯這裡的桶、盆不夠用,呂律回家將自家的桶、盆還有過濾擠壓蜂蠟的紗布等工具也帶了過來。
一百八十多羣峰,兩次取蜂蜜留下的蜜渣和已經發黑淘汰的蜂脾、贅脾都有不少,整整熬了三大鍋。
蜜渣蜜脾熬煮過程中,散發着濃郁的蜜香和蜂蠟香味,招引來不少黑蜂和土蜂圍着飛舞,甚至還引來了地雷蜂。
嗡嗡嗡地圍着熬煮的大鍋飛舞,也趁機去採食袋子中裝着的哪些殘餘蜂蜜。
蜜渣在大鍋中充分融化,攪拌後,被一瓢瓢舀到過濾紗布中進行過濾擠壓,裝到桶中,蜂蠟漂浮於水面,在冷水中冷卻後,一個個黃澄澄的蠟餅被取了出來。
單是這件事兒,就讓兩人忙活了一整個下午。
第二天的時候,呂律早上就來到趙永柯這裡,帶來了孫寒衛當時留下的製作巢礎的巢礎機、蘸蠟板和蘸蠟鍋。
還是昨天的大鍋,將蜂蠟融化後,裝入蘸蠟鍋中。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鐵質容器,融化的蜂蠟放入其中,就像一鍋油一樣,短時間內不會那麼容易冷卻凝固。
蘸蠟版是用杉木拋光打磨而成,跟巢礎一樣大小,在冷水中蘸一下,然後放入蘸蠟鍋中蘸蠟,要求覆蓋蘸蠟扳。
蘸好融化的蜂蠟,提出來後,會有一層蜂蠟附着在蘸蠟扳的兩側,再把蘸蠟扳放入一旁裝滿冷水的木盆中進行快速冷卻,然後將上面粘附在兩側的蠟膜取下來,再把蠟膜往裝有兩個佈滿巢眼的滾筒模具的巢礎機裡搖動手柄過一遍,壓上巢眼,就成了巢礎。
事情聽上去很簡單,但也是需要一點技術的。
呂律把烏娜堪也請來幫忙,三個人,一個蘸蠟,一個脫膜,一個壓巢眼。
即使這樣,呂律也花了不少時間,纔算是將趙永柯和烏娜堪這兩個從未接觸過這一系列東西的鄂倫春人教會操作方法,事情才得以有序進行起來。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算是把來年需要的巢礎給準備妥當,然後將一疊疊的巢礎,用報紙隔層,被呂律帶回自家倉房放着。
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事兒。
接下來的巢礎裝框,這事兒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做了。
休息兩天時間,呂律整天帶着娃就在草甸子裡晃盪。
也就是這幾天的時間,四根白天晾曬,晚上用炭火烘烤乾燥的棒槌,終於幹了,呂律取來四個同樣被麻油泡了幾天的罐子,用布將裡外的麻油擦乾淨,然後在裡面加入華陰細辛,爲了防止受潮,呂律又去區上買了些糯米回來,炒熟後跟細辛混合,連同用黃紙包着的棒槌,放在缸內,進行仔細的封存。
四個棒槌,用了四個罐子。
封好後,呂律打開臥室中通往樓板的入口,將四個罐子放在一隻木箱裡,放置在樓上。
其實,這種保存方法,呂律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至於效果,等過一段時間再看就能知道了。
當然了,呂律也不打算存放多久,他早有想法,等過上兩三年,自己手頭麝香攢得差不多了,然後再一起送到沿海。
到了那時候,改革開放更爲全面,經濟也在迅速發展,找個機會,把這些貴重的東西,都給出售了。
而現在,呂律更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關於獸皮書的。
這幾天閒暇時,他一直在想,在山裡碰到曹樹龍爺三個的事情,他們似乎對獸皮書上標註的老兆位置,更爲清楚,而且知道得更仔細。
參幫在這年頭,情況錯綜複雜。
如果只是一般的參幫,那沒啥好擔心的,關鍵是,早年間組建的參幫勢力,應該不可能就此消失得乾乾淨淨,還有一些靠擡棒槌起家的家族,這些人闖關東時期就已經悄然崛起,雖然經過這麼多年的波折,呂律也堅信,還有不少依舊還存在着。
有底蘊在,不那麼容易瓦解,而且有組織的話,這些人有更嚴密的分工,做事兒,也往往更陰狠,這就不是普通參幫的人能比的了。
呂律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蔣澤偉去嘮嘮嗑,瞭解下這方面的東西,也順便去看看老人家。
他現在已經掌握了觀山景擡棒槌的精髓,判斷上棒槌的位置所在更爲精準,有獸皮書,更是如虎添翼。
而這一切,算是拜蔣澤偉所賜。
無論是道義還是情分,都該好好敬着。
在第三天早上,呂律騎着追風進了山裡,準備看看,能不能打上幾隻飛龍,蔣大爺就稀罕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