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它們已經習慣了山野裡夜鳥的鳴叫和遠處野獸的嚎叫,不進入一定範圍,頂多就是擡頭朝着聲響發出的方向看看,就這麼安靜地守在帳篷門口。
帳篷門口的火堆,幾人會在入睡前,特意加上一些粗大耐燒的木疙瘩,以保證通宵不滅,火煙能驅逐着靠近的蚊蟲,火光也能讓野獸懼怕。
而呂律他們幾人,也已經習慣了抱着槍合衣而睡的方式。
睡得警醒,自然沒那麼舒服,卻能保證在出現狀況時,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只爲了安全。
又是一夜安然度過。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由樑康波看守着帳篷,呂律領着張韶峰等人進了山裡。
山間朝陽初照,谷間薄霧瀰漫,已經漸漸轉涼的天氣,讓人心曠神怡。
不過,到了林子裡,太陽升高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前幾天下了大雨,林子裡的霧氣主要是水蒸氣,可隔上幾天後,潮溼的林子裡,深厚的腐葉中散發的氣味就夾雜着一股子輕微的腐敗氣息了,氤氳在林間,這是瘴氣。
這樣的瘴氣淡一點還好,如果過濃,或是吸入得過多,是會致幻,繼而麻達山的。
近處看不啥,可朝遠處看,就能看到是一層淡淡的,有些昏沉的霧氣。
呂律甚至覺得,觀山景看到的紫氣,也跟這些霧氣折射有關。
林子裡裡面荊柴封路,蚊牤成羣,一路順着林子往深處走,看不到任何被人爲破壞過的痕跡。
沒有多長時間,呂律就找到了老兆所在的位置。
老兆上標註的,依然是十三人,擡到的也是棵六品葉棒槌。
幾人只是在老兆周圍,簡單地搜尋,很快就看到了第一棵四品葉,接着又是一棵五品葉……
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幾人在這老兆周圍兩百米範圍,大大小小的棒槌找到了二十來棵。
這不是小數目,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四人中,由張韶峰和陳秀清看場子,呂律和趙永柯兩人合力擡棒槌。
而就在幾人擡棒槌的時候,看護帳篷裡的東西和馬匹的樑康波,再一次看到了那爺三個。
這一次,三人是在對面山上上樹查看的。
樹枝被晃動發出的聲響,引起了樑康波的注意,他特意繞過去看了一下,然後看着三人進了山裡,就是呂律他們去的地方。
他一直等到呂律等人回來,都沒有再看到那爺三。
“昨天那三人又來了,有沒有在山裡遇到?”跟呂律一照面,樑康波立刻就出聲詢問。
“又來了?”
呂律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後搖搖腦袋,表示沒看到。
他想了一下,無所謂地笑了笑:“老兆邊的棒槌已經擡了,我到高處觀看過山景,不太看好其它地方,不管他們,咱們明天繼續換地方,這一趟,我計劃再走三個地兒,然後也就差不多了。”
那爺三個也到了這地方,讓呂律覺得,這老頭肯定也知道老兆的位置,應該和當年的參幫有着密切的關係,可能老輩人就是參幫幫派的成員也說不定。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是先到先得了。
而呂律所選的地方,三個都是在比較深的山裡,屬於人跡罕至的那種,周邊倒也還有幾個,只是,那樣的地方,離鎮子、村屯比較近。
按目前的趨勢來說,去到那樣的地方,很有可能早就被人光顧了,有收穫的機率會小很多。
關鍵是,那些最早擡到的棒槌,在封包子裡面擺放有些時間了。
儘管放了少量泥土,並用苔蘚保鮮,但畢竟不同於生長在土裡,時間太長了,還是容易壞掉。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沒多久,那爺三也找到了老兆旁邊,看着已經被擡掉棒槌留下的土垵,老頭疲憊地坐在一旁的地上。
“咱們來晚了,回去吧,應該沒戲了!”老頭有些無奈地說。
“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老兆?”他的大兒子小聲地問。
老頭搖了搖頭:“這附近沒有。”
“又被那羣人搶了先!”他的小兒子有些惱火地說。
“如果我沒猜錯的,那遺失多年,記錄了老兆位置的獸皮書,應該就在這羣人手裡,不然的話,不可能找的那麼精準,到了一個地方,直接就奔老兆去。”
老頭微微嘆了口氣:“我從你們爺爺那裡知道的老兆位置,也就六個。”
“總不能讓他們把便宜全佔了吧?”他的小兒子很不服氣地說:“咱們現在就動身,六個位置,有兩個離屯子太近,沒收穫,這兩個,又被這幫人搶了先。
還剩下兩個老兆位置,要是再被這幫人得了先手,咱們這一趟可以說是白跑了。想要得到棒槌,我們得趕超到他們前面!必須得趕到他們前邊去。”
“可上次咱們就說了謊話了,這要是遇上……”老頭有些擔心。
“怕啥,這次我們趕超到前頭,他們若是摻和進來,就是他們不守規矩,咱們有理,能拿咱們怎麼樣?”老頭的小兒子冷聲說道。
“爸……咱們去一趟吧,我看這些人也還算講理,應該沒事兒!”他的大兒子也表示支持。
老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猶豫了一下,說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他說完,立刻起身揹着揹簍就走。
他的兩個兒子也立馬跟上。
於是,呂律沒想到的是,在第二天去找下一個老兆的地方,居然發現,那老兆周邊的棒槌,已經被擡了。
而且痕跡很新鮮,甚至連剪斷留下的莖葉都還是鮮活的。
應該是擡棒槌的人,剛離開不久。
他又哪裡能想到,那爺三跟他就近選擇的路線出奇地一致,而且趕超上前了。
於是,呂律果斷放棄無謂的尋找,當天直接趕往下一個離得比較近的老兆位置。
到了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不得不在山腳宿營。
然而,到一大早去找老兆的時候,剛進山,就聽到了喊山的聲音。
這聲音很熟悉,就是那爺三個的。
呂律微微搖了搖頭,他現在心裡已經能完全斷定,那老頭確實知道老兆的位置。
得,既然他們先到,呂律也就不去爭了,領着幾人折返回來,收拾好行李,趕往最後一個老兆的位置。
又是大半天在大山密林裡跋涉,下午過一點的時候才抵達位置。
留下陳秀清和張韶峰三人搭建帳篷、做飯,放馬,呂律則叫上趙永柯和樑康波,準備先一步去看看,是不是又被人領先了。
這兆頭所在的位置是在一片懸崖腳底下的山坡裡。
在獸皮書上,倒是標註了一個名字,叫做老崖頭。
這是一大面懸崖絕壁,高得有十多丈的樣子。
崖下到處是生着苔蘚的大石頭和一簇簇的羊齒草,周圍的林木稀稀落落,但山坡上的藤蔓卻出奇地茂密。
崖上也是濃綠一片,有許多手臂粗的葛藤從崖邊垂下去,好像一條條糾纏滾竄的巨蟒一樣。
呂律和趙永柯、樑康波三人,花了一個多小時,找到了老兆的位置,看標記,也是出過六品葉棒槌的地方。
這次沒有被人搶先,三人都稍稍鬆了口氣,乾脆拿了索撥棍開始找尋起來。
一直找到擦黑的時候,倒也在這片地方找到五棵四品葉棒槌,五品的,卻是一棵都沒有。
眼看時間不等人,呂律叫上兩人,給棒槌戴上籠頭,準備明天再來採挖翻找。
糾纏不清的藤蔓,大大增加了找尋的難度,他們這段時間忙下來,所找的面積並不大,而呂律覺得,不該只有這麼點東西。
給棒槌戴上籠頭,就是在跟人說,這棒槌已經有主,不能再動。
夜裡是肯定沒法擡棒槌的,若是明天早上過來,那爺三或是其他參幫的人到了這裡,自己這一夥人,也有理由把持着這一片地兒。
當然,若是戴了籠頭還敢動這些棒槌,那麼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而在上一個老兆的位置,那爺三也終於完成了擡棒槌,正坐在地上休息。
在他們面前,擺放着大大小小十多個封包子。
“昨天和今天這兩個老兆,還真是攢勁,昨天得了兩個五品葉棒槌,今天這個更厲害,居然還找到一個六品……怎麼樣,我就說該超到他們前頭來吧,被他們搶先了,咱們這趟進山,可就只是帶着三個四品葉棒槌回去了。
就那三個四品葉棒槌,別說娶媳婦了,把房子蓋起來都難。”
老頭的小兒子顯得很興奮。
老頭也是高興地笑了起來:“是啊,昨天和今天,單是找到的五個五品葉棒槌,都能賣不少錢了,尤其是那六品葉棒槌……就靠它,咱們後半輩子也能過得衣食無憂。全部賣了,你們哥倆,一人一個萬元戶!”
“那麼值錢?”老頭的大兒子,也是被狠狠地驚了一下。
“那是當然,早幾年,一棵這樣的六品葉棒槌,也就千多塊錢,不會超過兩千,不過,現在是水漲船高,送收購站都能賣六七千,若是有心去找有錢的買主,那更不得了。”老頭笑着說道。
“爸,還知道別的老兆嗎,咱們再去找找!”老頭的小兒子問道:“這麼值錢,錯過這口氣兒,怕是就沒機會了。”
“你爺爺那時候他也不過十六七歲,就是跟着人家參幫打雜的,也就有機會到了這麼幾個出了大貨的地兒,你以爲這深山裡是誰都能進來的,不組織多點人手,都很難活着出去,那是玩命給參幫頭領找棒槌的事兒……
你爺爺病了,後來就再沒機會來過,他也只是把這幾個位置記住了,也學着那參幫的頭領偷偷記了下來,後來那參幫被官府攪了,你爺爺也回到家,選擇當了獵人……那時候的參幫,可是幫派,不是像現在這樣隨便拉上幾個人的小羣體。
咱們能找到這麼些棒槌,知足吧!”老頭長長嘆了口氣:“可惜啊,你爺爺不會觀山景,我也不會,不然,這年頭擡棒槌,是真賺錢。”
“你們不會,有人會啊!”老頭的小兒子不無攛掇地說道:“那幫人……他們這一路都是打着柺子的,咱們跟過去,說不定還能找到些老兆,也能在周邊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不少,關鍵是這些老兆,再過三四十年,那些小捻子也長大值錢了,多知道一個老兆的位置,也不是壞事兒。”
“跟你說了,別去招惹那夥人!”老子直接就瞪了回去。
老頭的小兒子撇撇嘴,眼睛又看向那些封包子:“爸,這些棒槌準備咋分啊?”
“分啥分,拿去賣了換成錢,我幫你們保管着。你哥我放心,可你……你自己說說,有讓我省心的時候嗎,搞到點錢,只知道拿去推牌九,拿去搞女人,就那你德性,錢到你手裡邊還沒捂熱就已經發送出去了。”
一說起這些事兒,老頭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不美好起來:“你就不能安分點做人嗎?學學你哥!”
“切,學我哥,那還是我嗎?”老頭的小兒子不屑地哼了一句:“我哥那一份他願意讓你保管,你就保管他那一份得了,我的我自己會保管,咋用也是我的事兒,要不分給我,我可不依,這次擡棒槌,我出力不少,別的不說,要不是我說提前趕超到前面,這些棒槌,就輪不到我們。”
“咱爸如果不知道這些老兆的位置,你上哪兒擡棒槌去?那家裡被你禍禍成啥樣了你一點數都沒有啊?”
老頭的大兒子聽不下去了,也跟着懟了一句:“這錢肯定不能交你手裡,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要用的時候跟咱爸說,不說清楚來龍去脈都別給。”
殊不知,他話音剛落,他兄弟已經抓着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他腦袋上,將他拍翻在地。
那一瞬間,老頭一下子懵了。
事情發生得毫無徵兆,他也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小兒子會在這種時候突然下狠手。
那可是他的親哥啊!
怎麼會下得去手?
然而,還在他發懵的時候,看到他的兒子,眼睛發紅地抓着石塊,迎面朝他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