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從沒見過這種情況。
一頭熊瞎子不斷地朝着一棵樺樹往上爬,爬到半腰,它身體分量可不小,這棵不大的樺樹也跟着彎了腰。
它這明顯是故意自己鬆開爪子往下掉。
明明每一次都將自己摔得嗷嗷叫,但爬起來後,抖抖身上的皮毛,又開始朝着樺樹往上爬。
熊瞎子上樹,四隻腳掌上如秤鉤般的爪子一巴掌拍在樹上,直接就掐樹皮上,那就是極好的、非常牢靠的爬樹工具,四爪交替,不斷往上。
下來的時候,也是屁股朝下,慢慢往下挪,可從不會這樣直接往下掉的。
別說是大的熊瞎子,上次在幫那兩個盲流在山裡抓熊崽子的時候,那小熊瞎子都非常不簡單,它完全抱不攏的樹幹,一樣能輕鬆上爬。
這大熊瞎子,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連摔幾次,屁事兒沒有,這也太皮實了。
這奇葩怪異的舉動……嘶……
“跌膘?”樑康波小聲地說了句。
呂律愣了一下,有種被點醒的感覺,點點頭:“應該是!”
跌膘,老獵人們有看到過熊瞎子這種古怪的行爲,傳出來的說法。
夏季草木茂盛,各種吃的應有盡有,熊瞎子貪吃,然後很快就變得膘肥體壯,不靈活了,它們從樹上一次次掉下來,就是讓自己的油給跌掉些,把臃腫的身軀跌得苗條些。
這樣的說法,那跟後世吃一個個吃飽了肥頭大耳,反而渾身不自在的人一樣,需要鍛鍊一樣。
但呂律不那麼認爲。
熊瞎子過冬要冬眠,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它本身就需要在入冬前積蓄大量的脂肪,靠着這些脂肪,熬過漫長的冬季,怎麼可能會是嫌自己胖。
聽說的跟認知的,那完全是矛盾的。
呂律只是沒見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弄明白後,他倒也記起一些東西來。
這熊瞎子應該是腸胃不舒服。
胡吃海喝,啥能吃的,都往嘴巴里塞,也跟人一樣,有消化不好的時候。
肚子裡的東西多了,運轉不開,那可不是舒服的事兒。
後世有研究說熊瞎子的這種怪異行爲,就是因爲積食的原因引起的。
腸胃不暢,難受,通過這種摔打,藉助外力的方式來暢通腸道和消化。
就像所謂專家說的,熊瞎子愛吃蜂蜜,是因爲蜂蜜能潤腸道。
熊瞎子愛吃螞蟻,是因爲吃進肚子裡的螞蟻還是活的,能在胃和腸道中不斷爬,一方面螞蟻有消炎的作用,另一方面,螞蟻不斷地爬能幫忙疏通排泄脹氣。
還說,熊瞎子拉出來的便便裡還有活着的螞蟻。
吃進肚子裡的螞蟻還能活着被排出來,呂律覺得挺離譜,但這樣的話,又多少有那麼些道理。
這世界總是真真假假,混淆不清,呂律也懶得追究。
看到這熊瞎子的時候,他只知道,自己兜裡,又該有一筆錢了。
他輕輕擡起槍,卻被樑康波壓下。
“樑大哥,咋了?”呂律不解的問道。
“那大炮卵子會不會就在附近?萬一開槍,會不會被嚇得跑遠!”
樑康波心裡還惦記着爲自己的死掉的那些狗報仇來着,一心就想着這件事情。
要是換作平時,看到熊瞎子,那不比看到大卵泡子舒坦。
大炮卵子,對於呂律來說,除了身上的鬃毛和肚子能換點小錢外,那身騷腥無比的肉,除了送人、喂狗,能有多大作用?
都四百公斤那麼大了,吃得動嗎?
熊瞎子多好,那身皮毛,那熊掌,那身肥油,最關鍵的是那枚熊膽,哪一樣不是好東西?
“跑遠了咱們還可以再找!樑大哥,我知道你爲狗報仇心切,但也不急於一時,何況,這熊瞎子在這兒跌膘,弄得嘩啦嘩啦地,那動靜那麼大,那大炮卵子如果就在附近,難道就好好等着不跑了?”
呂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一定幫你殺了那大炮卵子,爲狗子報仇。”
樑康波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不再說話。
呂律再次將手中半自動端了起來,朝着又已經爬到樺樹半腰的熊瞎子瞄準,剛準備扣動扳機,那熊瞎子又從樹上掉了下來,嘭地一聲,砸在下邊的草地上,又是一聲嗷嗷叫喚。
有低矮林木遮擋,不好開槍,呂律略微等了下,準備在熊瞎子再次爬樹的時候,直接將它爆頭。
那熊瞎子一個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猛地抖了下皮毛,這一次卻沒有再去朝着那棵樺樹爬。
呂律透過林木縫隙,看到它一雙後腿微曲,吭吭地哼着,很快一股子腥燥味傳來,在拉屎。
“我艹,真特麼臭!”
呂律心頭罵了一句,但也大概能確定,熊瞎子跌膘,十有八九是跟腸胃消化不良有關係。
現在既然能拍便了,那就很有可能不再上樹。
這機會可不能錯過,不然,拍是又有得折騰。
林深葉密,到處層層疊疊,遮遮擋擋,再好的槍法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呂律伸手,輕輕將元寶按趴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貓着腰,稍稍往上邊摸了上去,那裡位置更高些,從那個角度看下去,林木也更稀疏些,方便瞄準。
不過五六步的事情,呂律很快到了位置,端槍上臉,果斷扣動扳機。
還在使着蠻勁排便的熊瞎子,隨着砰地一聲槍響,腦袋上一朵血花飛濺,叫都沒叫出一聲,往前栽倒,順着山坡咕嚕嚕滾了下去。
元寶一聽槍響,也立馬衝了出去。
那熊瞎子滾出去七八米遠,就被一蓬灌木給擋住。
元寶衝到旁邊,張嘴就咬。
只是,動物都有動物的本能,它們能更敏銳地確定動物的死活。
在咬了一口發現熊瞎子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後,就鬆開嘴巴,回頭衝着緊跟着端槍小心地走下來的呂律嗚嗚叫,像是很不滿意呂律沒給它幫忙機會一樣。
呂律端着槍等了一會兒,看着熊瞎子腦袋上血流如注的彈孔,確定是死透了後,快步走到面前,又用腳踹了兩下。
可這熊瞎子一路翻滾,身體大半個砸進灌木叢中,肚皮還朝着裡邊,必須得翻過來纔好用刀處理。
“樑大哥,幫忙!”
呂律衝着還在朝着遠處張望的樑康波說道。
樑康波沒有多說什麼,收回目光,快步走下來幫忙。
呂律拽着熊瞎子前腿,樑康波拽着後腿,兩人齊齊猛地用力,將這熊瞎子翻了個身。
好歹也是三百多斤的大傢伙,若是單呂律一人,怕是不用上木杆來撬,都翻不過來。
稍稍喘了口氣,呂律擡腳跨過熊瞎子,將腰間的鄂倫春獵刀取了下來,抓着熊瞎子肚皮上的皮毛,開始給熊瞎子開膛。
那鄂倫春獵刀確實相當鋒利,用起來非常舒服,輕輕用力,這厚實的熊皮立刻被挑開。
刀尖很快將熊瞎子肚皮的皮毛破開,露出裡面厚厚的脂肪。
呂律小心地一刀刀劃過,防止用力過猛割破裡面的腸子,避免弄得到處都髒。
脂肪被花開個豁口,裡面的鼓溜溜的腸子可見後,樑康波上前幫忙將這層厚厚的脂肪提起來,方便下刀。
沒一會兒工夫,腸肚被扒拉出來,胸腔裡那一攏心肺,也很快被呂律取了出來。
優先取了熊膽,呵,挺大的一個,黃澄澄的,是個大銅膽。
找了細線紮了膽管,將熊膽用擦槍的布包着,塞獵囊裡,呂律這纔將那顆心臟給切成幾塊扔給元寶吃着,又割了些肝餵給它。
隨後,呂律取了波棱蓋和熊鼻子,就坐在一旁休息。
元寶奮力地撕扯着熊瞎子的心臟,這玩意兒,除了上面包着的油,裡面全是筋肉,鼓動血液流動的發動機,除非死了,不然一直在跳動,妥妥的就是一團肌肉,很結實的肌肉。
元寶撕扯起來,都有些費力。
呂律不得不提刀,再次將這些肉塊割小一些,讓它能吃快一點。
還得追蹤大炮卵子,呂律也只是讓元寶吃了個半飽,就將獵刀一擦,重新插入腰間的刀鞘。
“走吧!”
呂律起身,叫上樑康波一起回到剛纔看到的豬道上,一路往下追蹤。
二十多分鐘後,兩人又下到谷地中,發現這大炮卵子一陣翻拱後,斜着爬上了對面的山坡,橫着往林子裡邊走。
一路上的腳印間隔不大,並不是跑,更像是閒庭散步,這裡翻翻,哪裡拱拱。
就在兩人追蹤了一段後,元寶又叫了起來。
“這次是大炮卵子了?”
樑康波有些疑惑的問。
呂律點點頭:“應該不會錯了。”
元寶的聲音,在發現野豬和熊瞎子的時候,還是有細微的差別,時間長了,呂律倒也能分辨出來。
感受一下風向,呂律小聲道:“樑大哥,咱們順着豬道走,是順風,咱們還沒靠近那大炮卵子,怕是早就被它發現了,咱們得繞開,繞到前面去。”
樑康波點點頭,扭頭四處看了下:“山坡下面是山溝,雜草林木太多,容易出響動,順着山脊,好走,又快!”
“好!”
呂律應了一聲,領着元寶,順着山脊往上邊走,腳步加快了很多,目光不時掃視着大炮卵子所在的山坡。
這大孤豬,四處遊蕩,鬼知道它會不會突然變向改道,必須得小心提防。
元寶歡跑在前,不時停下腳步,朝着下邊張望。
呂律一看它這舉動,就知道它也在注意着那大炮卵子,這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指引。
又花了十多分鐘,兩人兜了不小的一個圈子,繞到前方下風口,這才滑下山坡。
“這林子,太密了呀!”
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是一片針闊混交林,大樹算不上多,可也正是因此,裡面生長的榛子樹、荊棘類的樹莓,還有一些藤蔓、灌木,密密麻麻的。
人在裡邊,想避都避不開,被林木遮擋着,完全看不出去,一走必然有響動。
人施展不開,就連元寶,碰到一些地方,跳也不是,鑽也不是。
大炮卵子皮糙肉厚,在這種地方,可以橫衝直撞毫無顧忌,但人和狗不行啊。
偏偏這個時候,元寶又發出了兇聲。
那大炮卵子,還在繼續往這邊走。
“選個敞亮點的地方!”
爲狗報仇心切,但身爲炮手,樑康波有着自己的沉穩,是報仇,不是來送命,他心裡很清楚。
兩人立刻朝着下風方向繼續走。
就在他們走了數分鐘後,林木間傳來嘩啦的枝葉搖晃聲響,一頭龐大的野豬鑽了出來,一路走一路翻拱,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一下子停住身形,昂着腦袋,鼻孔在快速擴張收縮。
它在嗅,很快,它幾步跑到兩人剛纔下來的地方,嗅了嗅,然後擡頭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