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殺了兩個攻來的士兵,大喝:“關門!”
裘無咎有替身!他沒死!
閘門不能繼續開,否則軍隊就涌進去了。
這回沒人聽她的了,相反,有人想跟着鑽出來。
丹野瞠目望着那門,他原以爲鐵慈是聽了狄一葦的事,急於出城要開門,雖然不願,但是不敢不從。
他沒太擔心鐵慈的安危,畢竟她有天賦之能,要想衝出去很簡單。
但他沒想到鐵慈沒用瞬移,而且捲入了山道上的裘無咎的大軍。
他不明白她爲什麼不用瞬移,但已經察覺這事情發展不對,下意識跟着衝過來,身上繩索紛紛斷裂,同時大喝:“不許關門!”
但鐵慈也早已料到裡頭的反應。
所以先前她竄出去的時候,手裡還抓着裡頭的鐵索。
兩個不同的命令,裡頭負責開關門的士兵一時反應不過來,怔在那裡。
鐵慈猛地將鐵索往下一拉。
閘門上升之勢一緩。
鐵慈又拉。
丹野撲過來,用手去轉動絞盤,一邊喊:“你回來!”
絞盤上都是鋸齒,他的手瞬間鮮血淋漓。
門在緩緩上升。
門外鐵慈每衝回去幾步,都被拼死要將她留下的士兵們如岸攔浪潮一般攔回去。
那些士兵甚至放棄了衝入閘門內,都轉而回身,要將她淹沒。
裘無咎逆着人流往後退,看見被越來越多的人包圍的鐵慈,笑意漸濃。
他見過烏樑雲珠。
那孩子可沒這麼漂亮的身形和身高。
更沒這樣的身手和決斷。
說真的,用替身只是他的慣用手段,並不是有所預見。
他委實沒有想到,留在西戎王宮的引子,居然就這麼被破了。
畢竟連他都不知道西戎王宮會是誰着了他的道兒,這些剛來的大乾人和西戎破落王族是怎麼發現的呢?
真是厲害啊。
西戎王室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人呢?
另外,她還有天賦之能。
現在整個大陸,很多人還不知道這個驚天的消息呢。
就,很有意思了……
他往人流後退去,眼看着人羣如潮水般將那女子淹沒,想着這世上也許是最尊貴的女人就這麼如草芥般死在人海里,想着她死後會帶來的天下震驚格局變動,笑意便更深了。
而閘門後等着她瞬移回去的人們,漸漸臉色變了。
丹霜先前被衝進來的人流推到後頭,此刻狂奔而來。
丹野知道此刻不關門更重要,全力開門,卻見人羣中鐵慈忽然擡手,手中長刀化爲流電,擊在絞盤的某個中心點。
轟然一聲,閘門再次落下。
丹野看見鐵慈失了刀,拔出匕首,再次陷入人流,咬牙握緊了絞盤,手指被尖銳的絞盤磨破也渾然不覺。
他不敢再開門了。
鐵慈在外孤軍奮戰,他不敢因爲這門讓她分心,還要失去武器。
他只能停手。
閘門最終在離地面還有小臂高的地方停下。
幾次三番暴力對待絞盤開關,閘門卡住了。
好在留下的縫隙很小,成年男人都過不去,裘無咎的軍隊要是想躺下來往裡鑽,不過是送人頭。
在閘門落下的那一刻,丹野一把抓住了丹霜,才免了她被忽然落下的閘門砸死。
丹霜伸腳踹他,“放開!主子一個人在外面!她要出事了你們都得死!”
“不用你說我先死!”丹野暴喝,“怎麼回事!爲什麼她不用天賦之能!”
“我不知道!一定是你害的!讓我出去!”丹霜對地下一躺就準備滾出去。
丹野也一躺,大抵是準備做第二個。
兩人被容溥一手一個拽住,“你們兩個,想滾出去頭顱落地,讓她分心被亂刀砍死嗎!”
現在這一條縫,誰也不能過去,畢竟躺着是作戰最不利的姿勢。
丹野頓住,起身想了想,道:“我帶人翻宮牆。”
“站住。那一樣是送死。”容溥道,“她應該是天賦之能忽然出了意外,我們只要想法子幫她解決這個問題就好。”
“如何解決?”
“可惜沒能先給她把個脈……”容溥腦海裡忽然閃過當初在滋陽,聽那大夫說過的話。
他心中一動,道:“帶我到高處。”
丹野四處張望。
“要能以石子碰到她的位置。”
那就只有宮牆之上,最危險的地方。
“我去。”
“僅僅你去不行,我要在場根據她的反應認穴。”
丹野喚來自己麾下那個刺青漢子,也是公認的武力最高的將軍,道:“帶着你的人,保護好他,他有閃失,你就自己了結!”
他一個縱躍,上了宮牆,對着底下大喊:“丹野在此!”
底下裘無咎的士兵仰頭,認出了他,頓時興奮鼓譟,狂撲而上。
一部分人流很自然被他吸引而去。
人羣中鐵慈壓力頓減。
丹霜也衝上了宮牆,沒人理她,她就自己找人打架,她學的是殺人技,出手狠辣,很快也吸引了一部分兵力。
鐵慈籲一口氣,抹一把臉上濺上的血水。
對付這些士兵對她來說並不難,她從未因爲天賦之能的接連開啓而放鬆對武學的探索修煉,只是這山道狹窄,人流擁擠,施展不開,一具屍體倒下了就會成爲一個阻礙,很多時候她甚至是踩着屍首作戰,腳下一踩就是刮嘰一聲血水四濺。
任何一個武林高手也不能對上千軍萬馬,關鍵就在於體力和意志的長期消耗,鐵慈想撲到裘無咎那邊去,裘無咎的士兵卻不怕死一般拼命阻路,身前身後滿滿都是人,她像一個絞盤一般高速旋轉,所經之處濺開深紅的血霧。
而退路也早已被堵死。
丹野在宮牆上冒險親自操弓,但是每箭射出都有無數人舉着盾牌躍起攔下。
不住有人抵不住丹野重箭的威力吐血倒地,但是所有的箭都被攔了下來。
丹霜試圖射暗器,依舊勞而無功。人流密集動盪,從高處看下去都是一樣黑壓壓的人頭,根本無法準確辨明。
只能從那一簇簇的血花中看出戰鬥永無止歇。
腳下忽然一絆,屍首太多了。
鐵慈一個踉蹌,身後便有人矮身撞來,彎刀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從脅下鑽出,刺向她後心。
而鐵慈根本沒回頭。
宮牆上看清這一幕的人一口氣梗在了咽喉。
寒光一閃,半截微彎的刀尖迸上天空。
那偷襲的人拿着斷刀微楞。
鐵慈頭也不回,匕首從腋下穿出,哧地一聲刺入他的胸膛。
宮牆上的人這才搶回了那口氣。
裘無咎在遠處看着,眼底閃過興味的光。
皇太女果然身上有寶甲呢。
鐵慈沒有停息,甚至沒有趁這一刻試圖回頭,她依然往裘無咎的方向衝。
寶甲在作戰中微微震動,她手指一彈,一根打磨完畢的鋼絲彈出,刺入了身前人的腹部。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飛羽。
他是否也曾陷入重圍,孤軍奮戰?
他在孤軍奮戰的那一刻,有沒有想起我?
……
所有人都看出來,裘無咎想用人海耗死鐵慈。
裘無咎退到了山道往下的邊緣,沒有再退,他覺得親眼見證鐵慈的死亡應該也是難得的經歷。而且他對鐵慈的武器和寶甲都感興趣。
宮牆之上,有人負着容溥躍上高牆。
這簡直就是送死,幾乎上來的第一瞬間,那人的腿就被撲上來的人砍斷了。
那人跌落宮牆,容溥早有準備,跳下他的背,他身後士兵衝上來,鏗然一聲,替他擋下了射來的冷箭。
容溥在宮牆之上站穩,田武衝了過來,躍上宮牆,將一面盾牌擋在他面前。
無數人猛砸盾牌,田武給震得氣血浮動,十分難受,咬牙硬撐。
容溥卻撥開了盾牌,一手拈着一枚金針,道:“別擋我,我需要光!”
他有一把鐵傘防身都沒用上,就是因爲再危險都不能遮蔽視線。
此時已經是夜間,楊一休在他身後顫顫巍巍挑起燈籠,遠處裘無咎看見,手一指道:“滅燈!”
咻咻飛箭如雨,將楊一休的燈籠打滅,再挑,再滅。
楊一休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聲,“點不起來啊!”
丹野忽然大喝:“點前殿!”
廣場上的人都一愣,隨即有人狂奔而去,砍樹,潑油,在頂層大殿的前殿點燃了熊熊大火。
誰也沒想到丹野剛奪了位便燒宮,火光耀亮半天,這回這火再沒人能撲滅了。
裘無咎笑一笑。
沒想到皇太女竟然如此能籠絡人心。
那就更不能留了。
如此智慧,如此人才,如此武力,還有天賦之能,可以想見她只要能回去,遲早能奪回權柄。
未來一個強大的大乾,是誰也承受不起的。
他一指容溥,“殺了這個人。”
容溥正從盾牌後立起來,眯着眼尋找着鐵慈的穴位。
鐵慈曾和他說過,天賦之能開啓時真氣逆行,有衝穴的表現。現在她忽然不能完全開啓天賦之能了,那想必是真氣運行出了問題。
唯一能嘗試的辦法就是疏通經脈,穴位刺激。
但是現在兩人隔着距離,鐵慈還在不斷作戰,認穴都難如登天,更不要說刺穴。
容溥的頭剛剛冒出盾牌後,一柄長刀呼嘯而至,容溥身邊的人揮刀攔下。
四面八方皆有刀光閃爍而來,阻攔的撞擊聲鏗然不絕,容溥身後明亮火光,身前鋼花四濺,他面容蒼白卻神情冷靜,指尖金針熠熠閃光。
一柄長槍毒蛇般穿過人羣刺向容溥小腿。
冷風襲來時容溥已經察覺,但是他只是稍稍動了下角度,甚至沒有移動腿。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正對着鐵慈後心,不能被人逼下牆或者移動位置。
哧一聲輕響,容溥腳踝被刺中,血色淋漓而出,那人還想繼續刺,被丹野從遠處飛刀砍倒。
容溥沒有看一眼自己的傷口,眼看鐵慈身形輾轉,又要離開眼前,這大冷天氣,他微微出了汗。
鐵慈不能不動,停下來就是死路一條,刺穴卻必須讓她停下。
她停下,除非周圍的人停。
入夜寒氣徹骨,有人眉頭掛霜,鐵慈背後的長髮幾乎成了霜色——她搏鬥太久,流汗太多,再被嚴寒凍住,頭髮遠看宛如白了。
容溥忽然回頭,和衝過來的丹野吩咐了幾句。
丹野也受傷了,肩膀上一道血口皮肉翻卷,他接過部下遞來的布條隨意一裹,就吩咐了下去。
片刻後很多人擡着一缸缸的水過來,水面上還浮着碎冰和雪。
容溥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囊,將裡頭的灰白色粉末分別撒進冰水裡。
“我要膂力超強的人!”
丹野和他身後幾個壯漢上前一步。
容溥指向那不斷遠去的閃着刀光人頭攢動的一團,“快!把這冰水澆他們頭上!越準越好!”
與此同時他對鐵慈喊:“三聲之後蹲!”
丹野抱起水缸,肩頭傷口崩裂。
“嘩啦。”一聲,缸裡的水越過宮牆和半邊山道,宛如一道透明流星般狠狠地砸向鐵慈那個方向。
自然有人試圖去攔截,但是水是攔不住的。
鐵慈心中默數三聲後,猛然下蹲。
那些摻了藥的冰水便都落在了圍攻她的人身上。
人們激靈靈打個寒戰,有一霎的僵硬。
鐵慈不等容溥呼喊,霍然站起。
她的眼光刷地落在了遠處正匆匆下山的裘無咎身上。
宮牆後有人暴起,撞翻盾牌,撲向容溥。
又有無數人撲向撲向他的人。
身周紛擾喧囂,殺氣逼體。
容溥卻好像無知無覺,眼睛只盯着鐵慈的背心,那些大**道在他眼前鋪開成了一卷穴位圖,清晰而明確。
丹野一掌拍在他背後,借他一股真力。
他手中金光一閃,瞬間沒入鐵慈後背。
時空在此刻彷彿凝滯。
鐵慈只覺得後心一痛——她穿着寶甲,但是還是有縫隙的,金針能夠穿入。
體內再次熟悉地轟然一聲,這回不是真氣逆行,是順流,一股熱力沛然而下,她彷彿能聽見體內錚然聲響。
有什麼被阻礙了,有什麼被打通了。
冰凍的效果不過一霎,畢竟藥粉融入水中被稀釋了。
人們再次舉刀撲來。
但眼前人影一閃,鐵慈已經不在原地。
下一瞬她出現在察覺不對飛速下行的裘無咎背後,在裘無咎的護衛將刀刺入她身體之前,將匕首刺入了裘無咎的後心。
入肉的時候微微有阻滯感,裘無咎身上也有護身甲,但扛不住淵鐵的鋒利。
裘無咎無聲無息撲倒下去。
鐵慈順勢一腳將他高高踢起,大喝:“裘無咎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