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我的激動嚇了一跳,林至誠覆在我肩膀上面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可是他卻依然沒有拿下來,而是把聲音放低下去,他就這樣看着我說:“你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過是說了很平常的一句話而已,可是我卻如同陷入了思維的死角,我就這樣如同上次那樣頂開了他的手,就這樣隔着三十多釐米的距離盯着他有點自顧自地說:“你真的喜歡小孩嗎?“
林至誠看了我一下,最後他是掛着特別複雜的讓我特別猜不透的表情點了點頭。
而我的心碎了一地。
我的悲憤與絕望甚至比我打他那晚還盛,我的怒火就這樣騰昇起來,我瞪着他,突兀地提高聲音冷冷地問:“你是喜歡別人家的小孩子吧,但凡是別人的就可愛,自己的就可恨是不是!”
林至誠的神色忽然慌張起來,他可能是看到我在搖晃,他的手伸了過來,我卻一把將他的手打開轉而用手戳在他心口的位置,眼淚忽然就這樣奔騰下來。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別人的孩子就可愛是不是,我的孩子就該死是不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纔會在這輩子遇到你這樣的魔鬼,你可以不要我,我謝謝你放過我!可是你爲什麼就不能放過我的孩子,他三個月了,他很快有心跳了,他是個命啊!你是人嗎!林至誠,怎麼的,現在來給我低聲下氣了?你之前不是很拽嗎?我告訴你!全世界人都可以在我面前拽,但你他媽的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拽,你他媽的憑什麼覺得你現在有錢了坐擁天下,你連當個人都不配。虎毒都知道護着孩子,可是你他媽的比不上野獸!你禽獸都不如,你這樣的人爲什麼還能活得好好的,而我就該下地獄。”
一股腦地語無倫次淚雨紛飛地罵他,我的手一點都沒閒着,從他的心口撤退下來,我轉而不斷地再一次給他甩耳光子。
我以爲我的眼淚早就掉光了,我以爲我永遠也不會把這些憋屈在身體裡面醞釀了三年的話說出來,可是現在我怎麼那麼冷靜,就這樣一邊抽他耳光子,一邊竭嘶底裡地衝他繼續說:“林至誠,是不是在你看來,我周沫特別賤,我特別好上手,我隨隨便便就給你睡了,我第一次沒見紅,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爛人,我這樣的女人壓根不值得珍惜是不是。我認識你的時候,我爲了十幾萬的外債就能跑去夜總會,我犯賤,你幫我一次我就感動,幫我兩次我就覺得你是世界上除了我嬸婆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繼續像是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面呢喃:“我來了宏德沒多久,你後來說喜歡我,你說我住進你的心裡面了,我那時候怎麼那麼高興,我覺得你帶我飛上了雲端,後來你怎麼就讓我下了地獄呢?我以爲你給了我全世界,可是爲什麼後來我的世界全在你的手上崩塌了呢?你知道我嬸婆怎麼走的嗎,有人在村裡面說我給你當二奶,還說我是小三,說我未婚先孕,我嬸婆大半輩子的好人,沒跟人紅過臉,她覺得你是真心對我,她後來爲了你跟我與別人吵,她因此中風,她什麼話都沒留給我,我現在都不知道她有多怪我。林至誠,你看看她那麼信任你,她覺得你是我的良人,她很多次唸叨你去我家她給你抓野雞補補身體,她還覺得你是能給我好日子過的人,她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你了。可是林至誠,你在後來對我做了什麼!你說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的手再一次擡起來,就這樣用盡全力地甩下去,那清脆的聲響,在我的耳膜裡面變成了隆隆的聲音,就跟打雷了一樣。
而面前的林至誠,似乎變成了一尊石雕,他就這樣穩穩站在那裡,任由我打罵,一言不發。
而我徹底瘋了。
也可能是因爲我憋得太久了。
所以在這一刻我如此衝動將傷口在林至誠的面前一層層地撕開,任由這些血肉模糊的東西如同夏天的水草那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來,將我賴以生存的僅剩的那點兒勇氣全部驅趕消失殆盡。
那是我在清醒時候告誡自己永遠不得示人的骯髒與晦澀。
我就這樣將手再一次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做了一個砍刀的姿勢,我狠狠地說:“如果我現在有一把刀,我肯定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它是不是黑的。林至誠,哪怕你到後面覺得我性格尖銳,覺得我不好掌控,覺得我蛇蠍心腸,你不想要我了,你跟我說清楚了,我後面有糾纏你了嗎?你不要孩子,我有說讓你負責讓你養了嗎?我都沒有是不是!我只是告訴你,你說你會處理!但是你處理的方式能不能別那麼極端!你有必要找人踹掉我肚子裡面的孩子嗎,你有必要讓你的孩子變成血肉模糊的血水嗎,你有必要找人強暴我嗎!你有必要交代必須踹我的下體踹到我快要喪失生育能力爲止嗎!林至誠,我不過就是愛上了你而已,我不過就是年輕的時候蠢非要往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面鑽而已,我不過是蠢的時候以爲能擠進你的心裡面而已,年輕的時候蠢的人不僅僅是我一個,可是我遇到了你,我就得爲我的蠢付出那麼多的代價嗎!就算你不那麼喜歡我,就算我沒爸媽要,就算我在你的心裡面就一個容易上手的賤貨,你她媽的好好跟我說就好了,我也會有多遠滾多遠,可是你他媽的有必要這樣踐踏我嗎!有必要這樣糟蹋我嗎!”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瘋狂嚇到了,林至誠急急地後退了一步,他的頭低了下去。
我胡亂地伸手將臉上那些廉價的眼淚隨意地擦了一下,語速減慢了下去。
我是真的累了,我只想趕緊把這個魔鬼送回去地獄,如果不能,讓他在我面前滾得遠遠的更好。
怪異地笑了笑,我繼續說:“林至誠,重逢後你是不是覺得這沒有你的這三年,我過得特別好,我身邊有了新的朋友,我不買你的帳了,你就不習慣了,你就要刷存在感了!如果我還是過得很慘,估計你正眼都不會看我是不是!很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別被我的表面功夫矇騙了。現在的我比誰都慘,我基本是每天每天的噩夢,我不敢再談戀愛,我害怕被人知道我的過去,我害怕被人知道我曾經那麼悲慘地懷着身孕被人強暴到流產,我還怕別人知道我後面可能沒法生孩子。我想過死,我有無數想死的念頭,我想過去撞車,去跳樓,去跳海,去吃藥,我甚至想過割腕自殺。我想了那麼多能死去的方法,可是我最終死不去,我不敢死,我沒臉去找我嬸婆,我怕她罵我浪費她的糧食。我也怕我死了,沒人給她上墳,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呆在海邊。我不僅僅欠着我嬸婆得,我還欠着吳開宇得,我欠下的債太多了,多得我連死去的勇氣都沒有。你很有成就感吧,畢竟你在我的人生裡面特別有存在感,因爲我那麼悲慘,全部是拜你所賜!可是多可悲啊,你讓我那麼慘,我偶爾還是會找理由原諒你,然而恨又在下一秒生生不息。現在好了,你來複合了,你想複合了,你想回來了,可是林至誠,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真的瘋了,纔會將這一段我跨不過去的舊時光,如此堂而皇之地呈現在林至誠的面前,任由我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心,再一次如同紙張一般被撕碎,燃燒,變成灰燼升入天堂。
我知道,屬於我的那一輛純白的青春的列車,已經遠遠地開走了,那裡載着我的天真無邪我的靈魂,已經走了很遠,我永遠也不過去再回到那個心無旁騖的夏天。
我累到極點,我就這樣蹲下去,如同一隻不願擡頭的鴕鳥一般,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膀裡面,我阻擋不住自己那些如同大雨一樣奔騰而下的眼淚。
我就這樣恣意地嚎啕大哭,就這樣扶住自己的肩膀,我勢要造出一個大西洋,我勢要將這樣骯髒無助的自己淹沒。
可是我永遠沒有機會用眼淚淹死自己。
林至誠就這樣撲了上來在我身後抱住我,他抓起我的手狠狠地往他的臉上摔,一邊摔一邊說:“周沫,你打我,你打死我。我沒盡到一個男人應該有的責任,是我沒保護好你,你打我,你狠狠地抽我,你打我吧,你打死我這種沒用的男人。”
我努力掙扎,很快我聽到了更撕心裂肺的哭聲,林至誠將手緊緊地環在我的身上,他的聲音就這樣弱下去,他扶住我的肩膀將我鬆出來跟他面對面,他的眼眶紅得跟兔子的眼睛一樣,他就這樣地盯着我憐憫地說:“周沫,我們結婚吧,嫁給我,我保證以後對你好。”
發泄過後,我剩下的不過還是那一副行屍走肉的驅殼。
他依然還是那個林至誠,他總不愛把話說透。
但幸虧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周沫,我總算能在他這話裡面窺見了端倪。
我明白他的話裡面的潛臺詞,他的意思是,賜我這一場悲劇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我怎麼就那麼冷靜。
慢騰騰地將他的手指掰下來,我最終收起眼淚淡淡地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