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視他,說:“猜不到。”
陳道偉瀟灑地將手上的刀叉丟在鐵板上,他隨意抽出一張紙巾細細擦拭他的手,擦完之後,他將那張皺巴巴的紙巾輕拍在餐桌上,他淡笑,直接跳過剛纔我那個問題,他而是一副敦敦教誨的樣子,說:“林四四,有時候,你應該對除了餘明輝之外的男人多一些耐性。這樣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有別樣的精彩。”
陳道偉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讓我怔然,也越發鬱悶難受,我強撐着,擺出不太臭的表情,說:“或者是吧,但是我不強求自己的世界有多精彩。”
對於我這個毫無營養的搭話,陳道偉不以爲意地輕笑一下,他又來了一句:“好吧,我今天心情還算不錯,我就遷就一下你的急性子。餘明輝和蕭炎,他們另外一個樑子,是因爲曹佳穎。”
我的思維完全被陳道偉牽着走,我一個下意識,說:“哦?怎麼說?”
曲起手指,在餐桌上不緊不慢地敲着,循着這些錯落有致的敲擊聲,陳道偉說:“蕭炎和餘明輝當時鬧得那麼僵,他們根本不可能再共同去經營勤酬和羣誠,這個時候他們開始着手遣散員工,委託會計師事務所進行清算劃分。資產這東西可以清算劃分,但是像女人,這樣怎麼也分不清,總不可能把一個女人分開兩半對吧。在蕭炎和餘明輝僵到難以調解時,曹佳穎選擇了站在餘明輝這一方。蕭炎那小子,原本就喜歡曹佳穎,從一開始就只喜歡曹佳穎,他認識曹佳穎多久就單相思多久,爲了這事他挺受打擊,可是他不傻,他知道曹佳穎原本就喜歡的餘明輝,這事他也會慢慢接受了。”
還真特麼的會賣關子,陳道偉在這裡停住了。
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問:“後來呢?”
他這才繼續說:“後來,有一天晚上曹佳穎約了餘明輝出去,他們相約在金沙灣海灘那邊喝酒,後面餘明輝接了個電話,他說有急事得提前撤退,他讓曹佳穎一起撤退,曹佳穎不樂意,說她還要再喝一會,餘明輝要滾快滾。餘明輝那晚有喊人去接送曹佳穎的,但是曹佳穎鬧小姐脾氣把接送她的人趕跑了,她後面被一個不長眼的男人給撿到酒店,該乾的全乾了。曹佳穎雖然刁蠻任性,但是她在這方面挺貞烈的,她覺得要是她情願的,那沒事,但是如果有人趁她喝多上她,那她不可接受。她醒過來之後跟那個男人拉鋸打鬥,她把那個上她的男人腦袋上砸了個大窟窿,那男的被送到醫院之後,搶救兩天沒搶救回來,如果那男的就是一普通的色狼那也就算了,偏偏那男的有點來頭,上面有人,這事徹底鬧得沒法花錢私了,曹佳穎因爲防衛過當致人死亡,被判了三年九個月。因爲這事,蕭炎和餘明輝之間的關係,徹徹底底的回不去了。”
停頓了一下,陳道偉話鋒再次轉了一下,他說:“林四四,你猜一下,餘明輝那天晚上因爲什麼事提前撤退?”
在聽完陳道偉這一番話之後,我簡直覺得我離開的這四年,在湛江發生的一切,簡直就是一部高低起伏的犯罪片,而我哪怕置身事外,也覺得心驚肉跳。
我的心一顫一顫的,我拼命按捺了將近幾分鐘,它才慢慢地有些平復下來,我望着陳道偉,說:“不猜,你可以選擇直接告訴我,或者不告訴我。”
陳道偉的嘴角,又是那種讓人捉迷不透的笑意,這一次,他的語速慢得跟一隻瘸了腿的烏龜似的,他把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說:“因爲你,林四四。”
又是這句,又是因爲我!
我簡直醉到不能醒!
眉頭蹙了起來,我將目光落在陳道偉的臉上,我說:“陳道偉,怎麼又是因爲我呢?”
陳道偉輕笑:“餘明輝不知道從哪裡收來的消息,說是你心灰意冷回了遂溪,他那晚跑去遂溪想要偶遇你,呵呵。”
眼前的陳道偉,簡直就是一副本大爺啥都知道的表情,他話尾那兩個呵呵,像是針一樣狠狠地扎進我的神經線裡面,我被揪着一個激靈,也被陳道偉一頓一頓的賣關子弄得耐性全無,我有些沒禮貌地盯着陳道偉,語氣甚至禁不住的有些冒犯的意味,說:“陳道偉,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你怎麼知道的?說得好像你當時在現場,你目擊了一樣。“
陳道偉不以爲然地挑挑眉,答:“如果一個人,特別熱切地想知道一些事,他自然就會知道了。更何況我是誰,我是陳道偉。”
陳道偉這最後一句話,顯得很裝逼,狂妄而自負,可是他的語氣拿捏很好,讓我愣是生不出一絲的厭惡來。
我剛開始以爲陳道偉找我來,是有些給我和餘明輝之間挑事的意思,但是我拼命地平復自己的情緒,再去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將陳道偉這些話反覆嚼動消化後,我發現即使陳道偉總是帶着漫不經心,他的話裡行間,似乎都是在表達同一個意思,那就是,餘明輝他很在乎我林四四,他願意爲我與整個世界對抗。
我整個人都凌亂了,徹底摸不透陳道偉的心思。
但是我不會跟他玩貓捉老鼠的過家家遊戲,我決定將剛纔那個被他跳過的問題再問一次。
端起檸檬水,把自己再灌了一次,在杯子裡面只剩下檸檬片之後,我將杯子頓在餐桌上,我直視着陳道偉的眼睛,我放慢語速,問:“陳道偉,我還是想知道,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呢?你之前不是說,你陳道偉說所有話都有目的麼,我今天有幸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嗎?”
陳道偉嘴角上揚,輕笑:“我的目的那麼明顯,林四四你那麼聰明,你怎麼可能猜不到?”
我就算能猜個幾分,我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猜測上面。
我如果表現出一副我很有興趣去猜測的樣子,我覺得陳道偉能把這個關子賣到過年,也不會給我打開天窗說亮話。
於是我攤了攤手,說:“不猜。”
陳道偉從口袋裡面拿出了煙盒,他抽出一根菸,估計是看到餐廳裡面到處掛着禁止吸菸的牌子,他把這根菸揉捏着放在鼻子間聞了聞,又是將這根可憐巴巴的煙瀟灑丟下,他淺笑,說:“餘明輝那小子,最近不是在追你麼?”
陳道偉這句話,雖然帶了問號,但是他由他那語氣說出來,聽着不像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我抿着嘴,沒作聲。
擡起眼簾懶洋洋地瞥我一眼,陳道偉緩緩說:“那天我去醫院看小灰灰,看到你們在朝北那個小花壇那裡抱成一團,我真怕你們乾柴烈火就地滾起來太過難看,所以我打了你電話,呵呵。不過如果是我,在我確定一個女人對我還有情誼的情況下,我絕對不會像餘明輝那樣小心翼翼不緊不慢的來,我能灌醉就灌醉,能下藥就下藥,我就不信生米熟飯了,女人還能去告我強.奸。我就是不爽他那進度,突然想當一次活雷鋒,讓你們早點繼續相愛,爲民除害。怎麼樣,我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我再去看陳道偉的臉,他那些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經全部斂起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眉角往上提,他的眼眸裡面像是帶着滿滿的真誠,可是他越是表露出很真誠的樣子,我越覺得他深不可測。
我有些手足無措,想了想,我張嘴說:“不滿意。陳道偉,雖然我無法得知爲什麼你和餘明輝一直勢同水火,我更不知道爲什麼時過四年你們之間的矛盾還不可調和,但是毫無疑問,你和餘明輝不僅僅不是朋友,你們還是敵人,競爭對手,我實在找不到任何你會去幫忙餘明輝的理由。”
陳道偉又給自己倒酒了,倒了滿滿的一杯,他一飲而盡之後,舉着空空的杯子朝我示意了一下,他說:“林四四,所以說你還是太年輕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會像這個酒杯子一樣,滿就是滿,空就是空,所有的狀態能一目瞭然。而人與人之間,去爭奪共同利益的時候,是敵人。有共同利益的時候,雖然不能化干戈爲玉帛,但是至少可以暫時放下那些劍拔弩張。我承認我對幫忙餘明輝沒有一毛錢的興趣,但是我對你有興趣。是那種禁不住想要將你灌醉給你下藥的興趣。可是在我陳道偉的字典裡面,朝一個對我沒有絲毫上心的女人灌酒下藥去得到她,那是特別卑劣的行爲。而更重要的是,你還是一個勇敢的單身媽媽,你趕巧不巧的,是爲數不多的那一類讓我敬佩的女人。”
停頓了一下,陳道偉輕咳了一聲,像是換換嗓子,他又說:“你還記得我去你家吃飯那次吧,那時候在菜市場買菜,我一路跟在你後面,你一手牽着小灰灰一手買菜,你提得很吃力,如果你讓我幫忙拎東西,我倒是樂意的,但你沒喊,我肯定不會去做。那時候我在想,如果跟在你後面的是餘明輝,你肯定會大呼小叫指揮他的。你跟我不熟,你對我有距離,所有很多事我沒有資格做。後面你切菜的時候,我看到你的手起了一條條的血痕,我那時候心情複雜地開玩笑,如果林四四你不是帶着笑意看着我,一臉的不以爲然,你而是柔和一點,或者對我流露哪怕一點點小女人的軟弱,那我肯定會想法設法找個時間灌醉你,或者給你下藥的!可是你一點兒也沒有,我所有步步爲營的試探,換來你不爲所動的疏遠,我爲了及時止損,所以我得快刀斬亂麻,斬斷自己那點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念頭。只有你和餘明輝好了,我的心情才能安寧一點,不再沒事找事的,想各種各樣的藉口給你打電話,那麼自討沒趣巴巴貼上去,卻一無所獲。我是一個商人,我不愛做虧本生意。對於我來說,感情也像是一場生意,讓我只去投入,沒有產出,那事我可能會做一段時間,但是過了那段衝動期,後面我會懊惱不甘,甚至記恨。我不願意去記恨一個我打心眼裡面佩服的女人,就是那麼簡單。”
說完這番話,陳道偉衝着有些怔然的我,笑了笑,他朝站着服務員的方向打了一個響指,他說:“買單。”
服務員拿了單過來,問了一句刷卡還是付現,陳道偉已經從錢包裡面抽出一小沓錢丟在餐桌上,淡淡說:“不用找零了。”
又是將目光轉向我,陳道偉騰一聲站起來,他說:“林四四,不要對我說謝謝,也別對我說抱歉,我不需要聽到謝謝和抱歉,我喜歡你若無其事,有些話聽過就忘,這樣更好。你陪我走一段路吧,就一段,後面我會拼盡全力,努力收起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壞心思,把你當朋友。不管我和餘明輝後面怎麼樣,我都會把你當朋友,只要你有需要,我就能爲你兩肋插刀。”
我也跟着站了起來,我拿過自己的包包,我再看看陳道偉,我的內心很是洶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對這個男人作出何種的姿態,我想要說的那謝謝和抱歉,他不想聽到,而我又必須說一些話來打破這僵局,我不知道爲什麼一個腦抽,冷不丁問了兩句:“陳道偉,你和餘明輝,在六年前到底有什麼過節啊?你們明明是表兄弟,什麼仇什麼怨,非要這樣彼此咬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