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有點小感冒,下午三點多見完客戶回來,廠裡面也沒啥事,我就跟紅姐打了個招呼,說是犯累先回去睡了。
最近一直沒休息好,在春意濃郁裡面特別好睡,我一睡下去就很沉,然後夢就接踵而來了。
可是我不可能夢到一些很美好的場景,我只會經常夢見自己抱着斷了氣的孩子痛哭,拖着還沒有痊癒的身體在醫院拉橫幅舉牌子,然後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場雨,我忽然發現我抱着的孩子睜開眼睛朝我笑了一下,我正要欣喜若狂地抱着她去避雨,一陣急促的鈴聲隨即響起了,把我給驚醒了。
我迷迷糊糊爬起來接起,紅姐隨即在那頭說:“小妹,姐有個事能麻煩你一下不?”
這幾年來紅姐很照顧我,甚至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凌晨,如果不是紅姐,我早已經去向閻羅王報到了,我就受不住她客氣,於是我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下,我說:“姐,以咱們的交情,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啥事說吧,別客氣巴拉的。”
紅姐嗔怪了我一聲說:“還拿哄客戶那套來對着我呀,油嘴滑舌的就知道哄人。是這樣啊,我這邊有一隊別地來的客戶,這次招呼好了,可能單子會肥很多,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嘛酒量不咋地,想找你過來幫我把客戶招呼好,這樣行不,等到單子下來,姐給你提一個點,怎麼樣?”
我一聽紅姐叫到,也沒問哪地來的客戶,撂了電話之後,就去洗了個頭,化了個淡妝,又換上一身很顯身材的衣服,踩着高跟鞋就出門了。
半年前,爲了見客戶方便,我也信奉着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的道理,花了幾千塊買了個二手小奇瑞,我下樓之後開着它就跑起來。
誰知道這個天殺的小奇瑞,平時也沒少幾個小毛病,它就喜歡關鍵時刻掉鏈子,這次也不例外,它在距離我跟紅姐約好的飯店大概兩公里的地方熄火了。
開着它這大半年,我都快被它折騰成半個修車師傅了,我三兩下下車對着它好一陣搗鼓,它大爺的總算聽話了。
但是我怕它又犯毛病,把車速整得跟心情不好的蝸牛似的。
想想那蝸牛心情好的時候,速度也不見多快,心情不好那就更慢了。
這不,我按照紅姐報上的包廂號推門進去的時候,才掃了一眼我就知道自己來遲了,看那氣氛,他們都喝到中場了,面對着大門這邊的紅姐,她的臉已經通紅通紅,眼睛都犯迷離了。
我趕緊的走過去。
自打紅姐把飯店名字報給我之後,我就知道今天來的客戶是重頭戲,在我坐下來掃了一桌子的菜,哪一個都是貴得要死不活的,我才知道,這次的客戶不僅僅是重頭戲,還是壓軸的!
沒直接用直勾勾盯着看,我用眼角的餘光過了一遍,我這邊除了紅姐,還有個她的業務助理小朱,小朱也喝得面如紅桃了,而對面客戶是兩個男人,一個大概是二十八歲,還有一個是四十歲左右的,他們現在面不改色的,估計今晚會是一場鏖戰。
我在心裡面默默唸着,然後笑嘻嘻地給自己滿了一杯,我正要站起來爲了自己來遲賠禮道歉來着,那個年輕一點的男子隨即將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我的臉上,他問:“請問,你是不是名字叫李橙?“
我被他這樣盯着,卻泰然自若,我心裡面還暗暗樂,看來我在這個行業真是混得有點了起色,這不客戶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我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先生你眼力真好,一下子能認出我這種小人物啥的,那個年輕男人又繼續說:“你之前在新勝達呆過對吧,李橙小姐?“
新勝達,這三個字落在我的耳朵裡面,我渾身一個激靈,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先生,你們是從深圳來的?“
那個年輕男子笑了,他說:“嘿嘿,你果然就是李橙。你對我肯定沒什麼印象啦,你之前在新勝達的生產線做了半天的品檢,那時候我就坐在你對面,那時候我就覺得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去做生產線好虧啊嘿嘿。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都能遇到,真是緣分啊。”
我一下子懵了。
正在這時,喝得迷迷糊糊的紅姐湊到我耳邊說:“這個男人,現在是博聯的採購主管,姓王,叫王卓義,好生招呼着。另外一個是品質那塊的劉工,都要好好的喝,被冷落了。”
博聯。這兩個字更像一個滾燙的山芋,一下子被塞到了我的手上,我的內心一下子奔騰着千般的情緒,如果我知道紅姐今天是要招待博聯來的人,我大爺的就算被人拿刀架着脖子說不來就給我劃幾刀,我也不來了!
但是來都來了,我也不能鬧性子得失了紅姐的客戶,我只得勉強跟王卓義客套了幾句,最後跟着他們就狂喝起來。
這幾年我的酒量都給練出來了,最後我成功地把博聯來的人給喝倒了,等到散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最後喝得東倒西歪的紅姐被也差不多暈頭轉向的小朱給帶走了,剩下的醉鬼,就交給了我。
我招來了飯店的服務員幫我把那兩個大男人塞到了的士上,拿着紅姐喝掛之前給我的酒店地址,給送了過去。
到了酒店之後,我給了的士司機五十塊,讓他幫着把人給扶上去,他同意了。
劉工長得壯一些,由着司機扶着,而我則將自己的手給王卓義借力,我們一路到了5樓。
王卓義的酒微微醒了一下,他搖搖晃晃先在劉工身上掏卡幫着刷開了門,劉工被扛進去之後,他才掏自己的門卡,就在對面刷了一下。
我看着客戶都送到門口了,尋思着自己也該走了,於是我說:“那麼王先生,今晚就先這樣,下次咱們再喝,嘿嘿。”
王卓義靠在門上站着,他的臉挺紅的,他定定望着我說:“李橙,給我留個微信號唄,我們有空可以聊聊。”
我張了張嘴正想說我很少玩微信,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很快,王卓義朝着那邊說:“張總。”
我條件反射地循着王卓義的聲音望去,隨即看到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穿着淺灰色的休閒裝,往那裡一站那叫一個玉樹臨風,可是他帶着一張好像銀行卡密碼忘了錢拿不出來了的傻逼冷酷樣,他微微斜視了我一下,很快將目光收了回去。
王卓義他看到張競馳在看我,他迷迷糊糊指了指我說:“張總,這是發富廠的李小姐,跟咱們公司對接的業務員,挺會來事的,酒量很好。”
循着王卓義的聲音,張競馳這又重新將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他特麼的擺出一副很裝逼的樣子將手插在口袋裡面,他懶洋洋地應了一句:“如果會來事,這一陣不是該上來給我遞卡片了?”
這個時候,我的大腦有着長長的一陣空白。
老實說,我之前有想象中我跟張競馳重逢的場景,當然這些場景全是我yy出來的,我yy自己掙了大錢,某天我開着勞斯萊斯在路上瞎晃盪,剛好看到他捧着個破碗在路上乞討,我各種高冷範地下車,最後孤傲地在他的臉上甩一把的票子說:“這是本大爺賞給你的,拿去花吧。”
可惜啊可惜啊,再見面的時候,他大爺的還是一副混得風生水起很厲害的樣子,而我卻成了一個他同事口中很會來事酒量很好的女業務員。
更可惜的是,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也沒法開勞斯萊斯,畢竟在酒店的走廊,我就算真有也開不進來是不是,更何況我現在就只有一臺二手小奇瑞是不是,要真開上來它給我半路熄火了,我還得下來推車,這不是把張競馳的嘴給笑歪了。
而看張競馳那副熊樣,他估計混得離開勞斯拉斯也不遠了。
我可能是心裡面扭曲了,我已經做不到什麼看到自己愛過的人過得好我心情就好了,什麼你若安好,就是晴天的那陣天真無敵了。
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些都是狗屁。
總之我也不會學着網上那些被甩了的人那樣很大度很小資然後又癡情得跟上演藍色生死戀似的說什麼,你所在的城市下雨了,我很想問問你有沒有帶傘,可是我又不敢問,因爲如果你沒帶,而我又沒有再去給你送傘的理由。
反正換做是我,如果張競馳出門沒帶傘,我不介意深圳下點石子,而且專挑在他身邊下,把他那張禍害人的臉砸成醜八怪最好!
反正我要再遇到張競馳,我更願意跟他說的是,你若安好,那就是晴天霹靂,霹靂就該劈你這種負心漢!
要換作四年前,估計我還有這個心氣,我還真上去跟他說讓他找塊雷把自己劈了來着,但是我現在的立場,不允許。
博聯好歹是紅姐盯上的肥肉,她孩子就要上初中了,她急着要錢湊首付,好到時候給孩子弄得好點兒的學校,我不能把她的事給弄黃了。
於是我波瀾不驚地從自己的包包裡面掏出卡片盒抽出一張名片,我強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慢騰騰地走上去,我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特職業的笑容說:“張先生你好,我是發富廠的小李,請多多關照。”
張競馳的手終於捨得從兜裡面掏出來了,他伸過手來,卻不知道是有意無意的,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手,卻最後他面不改色地將我的名片拿了過去,他將目光留在我的臉上,他輕描淡寫地說:“好。”
然後他很快閃進了房間裡面,“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王卓義望了望那扇緊緊閉起來的大門,他把聲音壓得很小說:“李小姐別介意,我們張總走高冷路線。”
我按捺住內心快要奔出來的草泥馬,我說:“沒事,大老闆嘛,不都這樣。張總能接我這種小人物的卡片,我就該樂到天上去了,就算我樂得漂到天上再摔下來摔成缺胳膊斷腿,那也是我的榮幸。”
王卓義他說:“李小姐,以前咱們沒得個機會交流,現在能在這裡遇到也是個緣分。你真幽默,跟你聊天我老是高興得合不攏嘴,我會好好考慮一下後面合作的,反正我們保持高度聯絡,有空多碰碰頭。”
說這話的時候王卓一直義盯着我看,他喝多了的眼裡面有些被我看懂了的內容,但我就算再跟客戶聊得再奔放也好,我這人放在古代青樓就算是賣藝不賣身的,我也絕對不會爲了達成交易跟客戶聊到牀上去,我立馬感覺此地不宜久留,我就跟王卓義客氣了幾聲,下樓了。
我從酒店大廳正要往外走的時候,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那些年錯過的大雨,剛纔還不過是灰濛濛的天,轉眼下起了驟雨,我沒帶傘,就依靠在酒店屋檐下的柱子上,等雨小一些再去攔車。
我大概等了三分鐘,我的手機來了短信。
我以爲是紅姐回去醒酒惦記起我來了,發來問問我情況,卻不料發給我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點開掃了一眼,才一眼而已,我就被氣得快要吐血了。我就差點想立刻奔上樓去,把那個可惡的負心漢給套麻袋裡面拖到角落,把他胖揍一頓,直至到把他打得滿地找牙,才能解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