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哥哥,菲菲她們去日本,應該不會有事吧?”
楊映菡站在張準的身邊,有點擔心的說道。
沈凌菲的船隊,剛剛離開碼頭,消失在東南方的茫茫海面上。
以前,沈凌菲和張準的關係,僅限於雙方的合作,儘管兩者的十分的親密,終究是有距離的。但是現在,沈凌菲已經是張準這個大家庭的一員,她的肚子裡,可能還孕育有張準的小生命,楊映菡自然要更加的關心了。何況,她本來和沈凌菲的關係就是很好的。
“沒事,不要擔心。”
張準溫和的安慰着說道。
他說這番話,是有充分的自信的。在大海上,沈凌菲的船隊,有大白艦隊的劍牙艦保護,應該是不會出現意外的。就算遇到了鄭芝龍海盜艦隊的主力,都可以在大白艦隊的掩護下,全身而退的。至於到了日本長崎以後,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自從和沈凌菲的關係,變成負距離以後,張準已經調撥了五百支的虎賁銃,裝備沈凌菲的船隊,還派人專門負責訓練船隊的護衛人員。五百支的虎賁銃,是很不錯的武裝力量了。要是雙方發生衝突的話,保護沈凌菲安然撤退,那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我頂撞了皇后娘娘,她會不會……”
楊映菡忽然又有點擔心的說道。
“沒事,頂撞得好,比我預想中的好!”
張準樂呵呵的說道。
楊映菡的表現,還真是出乎張準的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楊映菡在柔弱的外表下面,還有如此剛烈的一面。在無形中,硬生生的就將張嫣的氣場給壓下去了。張嫣本來是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的,結果被楊映菡這麼一頂,倒是乖順了不少。這件事的開局,要比張準設想的要好。
讓張嫣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又或者是將張嫣一下子氣跑了,都不是張準需要的。目前的火候,剛剛好。張嫣既不敢拿皇后娘娘的身份來壓人,又不捨得立刻離開。她想做某些事情,都要顧忌到虎賁軍的存在,不敢肆意妄爲。
“真的嗎?”
楊映菡還是有點擔心,小心翼翼的說道。
“真的。你的性子就是要鋒利一點,讓別人不敢欺負你!”
張準笑盈盈的說道。
“哦,好。”
楊映菡這才放心。
剛好寧靈薇從旁邊過來,脆生生的,俏生生的,如同是突然出現的白色精靈。張準轉身朝她打招呼,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許,笑盈盈的說道:“小寧,你的嘴巴,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寧靈薇嘴角微微上翹,好像有點得意的樣子,毫不掩飾的說道:“切!我纔不怕她!皇后有啥了不起的?她要是過分的話,我還敢伸手抽她臉呢!”
張準笑着說道:“萬一她是你家的親戚,你也伸手抽她臉?”
寧靈薇語調尖尖的說道:“我家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就算是我家的親戚,我也照樣抽她。”
張準笑着說道:“你厲害。”
寧靈薇不管他,自顧自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楊映菡感覺到了什麼,輕聲的問道:“玉麟哥哥,小寧,和那個皇后……那個皇后看小寧的表情,有點奇怪,好像是看到了自家的熟人一樣。小寧從小在水月庵長大,皇后娘娘以前不可能見過她的啊!”
張準壓低聲音,緩緩的說道:“嗯,她們間有點親戚關係。”
楊映菡頓時張大了嘴巴。
有點親戚關係,那就是說寧靈薇也是皇室的人了?
張準笑着說道:“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說出去。小寧現在對朝廷的人很有偏見,要是得知自己是皇室的人,不知道得鬧出什麼事情來。你沒聽見,她要抽皇后的臉呢?”
楊映菡急忙慎重的點點頭。
兩人從碼頭回來,進入城東的一個宅院。這個宅院,是用沈凌菲的名義買下來的。浮山城那邊有個紫苑,沈凌菲就將這裡叫做紅苑,因爲這邊栽種的話,大部分都是紅色的花朵。現在是春天,部分的花骨朵已經開放了,看起來還是有幾分的春意的。
在張準的大力支持下,沈家大小姐的海運生意,自然是越來越紅火了。她原來只有三艘商船,現在已經增加到了十艘。商船多了,涉及的貨物和業務都多了。向來都是登州府物資集散地的登州城,自然是重要的海運港口之一。於是,她就在這裡安置了一個窩。
本來,沈凌菲是要將紅苑變成自己的安樂窩,私人天地。結果,張準一來,這個窩就變成公有的了。楊映菡等人到了登州城,也是住在這裡。幸好地方足夠大,張準身邊的女人,就算全部來了,也可以安置下來。
紅苑裡面,小管家婆柳如是正等着張準回來呢,看到張準出現,急忙款款上來,規規矩矩的說道:“老爺,這是今晚的菜譜。”
說着,送上一份準備好的菜譜。
張嫣身爲皇后娘娘,來到了登州城,張準自然是要舉行宴會表示歡迎的。不過,對於張嫣的到來,張準的指示是簡化接待,絕不張揚。晚上的歡迎宴會,基本上都是家宴,只有極少數的官員參加。至於士紳名流什麼的,也有份參加。不過,他們基本不佔主導。因爲,登州府本地的士紳名流,都已經被韃子一網打盡了。
張準仔細的審閱了一下菜譜,點頭說道:“行!就這樣吧!”
菜譜的上面,都是一些常見的家常菜,主要是以海鮮爲主。眼下的登州城,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海鮮。每天都有漁船出海打漁,收穫非常的豐富。相對於二十一世紀而言,十七世紀的大海,海鮮的確是太豐富了。一艘漁船出海一天,運氣好的時候,能撈回幾百斤的鮮魚。登州城民衆的肉食,主要就是魚肉。
柳如是有點猶豫的說道:“老爺,她畢竟是皇后……”
張準不以爲然的說道:“她既然是皇后,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咱們登州城條件有限,只好如此了。相信她的心思,也不在這吃吃喝喝的上面。在這個時候,你給她龍肉,她都沒有胃口。”
柳如是答應着去了。
晚上,張嫣準時的到達紅苑的宴會廳。簡單的禮節過後,賓主雙方,就坐了下來。既然張準不想大肆張揚,張慎言的歡迎致辭,就相當的簡短,意思也相當的模糊。簡而言之,雙方要表達的意思,在私底下都表達了,明面上的事情,是誰也不會當真的。
張嫣那邊,只有她自己出席,看起來有些孤零零的。不過,她的行爲處事,一向如此。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她也喜歡輕車簡從,獨來獨往的。孀居以後,更是如此了。崇禎身邊的人,能時常接觸到她的,也就只有周皇后、田貴妃和袁貴妃等少數幾個妃嬪了。
張準這邊,是楊映菡、姬玉情、柳如是三女,加上張準,總共是四個人。楊映菡是張準的未婚妻,這是天下皆知的。姬玉情和柳如是都是她的侍妾,這也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她們三個陪伴張準出現,一點都不意外。至於寧靈薇,當然是不會出現的,她身份不明。而且,小寧的性子,向來都不喜歡熱鬧。
明朝的宴會,已經開始流行大圓桌,八仙桌之類的。但是,在上層社會,有身份的主要人物的桌椅,還是單獨分開的,就好像是古時候,跪坐的形式。當然,現在不需要跪了,盤膝而坐就好。只有普通的客人,纔是大桌。
張準居於左邊的上首,下面依次是楊映菡、姬玉情、柳如是。張嫣居於右邊的上首,下面依次是作陪的張慎言、週一鳴、李璉。這樣每邊都是四個人,剛好對稱。這也是最常見的宴會規格了。
在張嫣的陪客當中,比較特殊的,就是這位太學生李璉了。因爲自己的上書,觸怒了朝廷,李璉被攆出京師,差點遭受到別人的毒手。最後,墨煜找到了他,將他拉到了虎賁軍的麾下。
李璉年輕,血氣方剛,正想做一番事業。陝西流寇,只有破壞沒有生產,李璉是不會投靠的。但是虎賁軍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虎賁軍對於建設很重視,因此,李璉立刻帶着自己的家人,來到了山東,正式成爲虎賁軍的一員。
在太學生裡面,李璉是相當有名氣的,還有相當的才華。張慎言和李璉接觸過以後,對他相當的讚賞。張準於是就讓李璉跟着張慎言,負責登州府的各項工作。相對於朝廷給李璉的地位而言,張準實在是太慷慨了,這讓李璉相當的感動。
這次張嫣到來山東,其實是輕車簡從的,隨行的重要人物,一個都沒有。因此,對於接待規格,她也不會很在意。但是,李璉的出現,讓張嫣稍微覺得有點不舒服。被朝廷放逐的人,卻被張準抓來當做寶貝,還在她的面前公開出現,這不是故意和朝廷作對嗎?
張準彷彿明白張嫣的想法,淡然自若的說道:“皇后娘娘,李璉出席今晚的宴會,是因爲他有一番說話,想要請皇后娘娘轉述給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不知道是否給他這個小小的機會?”
張嫣神色不動,溫婉的說道:“講。”
張準朝李璉點點頭。
李璉長身而起,先向張嫣行禮,再向張準行禮,然後來到宴會廳的中間,凜然說道:“晚生無禮了。”
當即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份奏章,朗聲宣讀起來。
他宣讀的內容,和當日陳寅在崇禎面前複述的情況差不多,主要是認爲當今天下,田地都集中在極少數人手上,而朝廷的賦稅,卻來源於沒有田地的民衆。結果,自然是富人越富,窮人越窮。國家的財政收入得不到增長,反而導致流賊越來越多,殺之不絕。
這種本末倒置的措施,必然導致朝廷更加的衰落。長此以往,朝廷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間完全崩潰。因此,他強烈要求朝廷重新丈量土地,重新分配土地。他認爲,流民有了田地,自然會安心耕種,流賊就沒有了新的兵員。國家的財政收入增加,自然可以組建更多的軍隊,剿滅流賊,平定韃子。
在進入山東地面以後,李璉感覺,自己的想法,和《均田令》的相關規定不謀而合,這越發的堅定了李璉要重新丈量田地,重新分配田地的決心。他堅定的認爲,如果朝廷在田地的分配上,不作出極大的改變,目前的困境,是不可能得到改善的。
作爲太學生,作爲從小接受八股文教育的代表,李璉對朝廷,毫無疑問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即使在受到嚴重的打擊以後,他對朝廷還沒有完全絕望。這一篇奏章,是他對朝廷最後的絕唱。如果朝廷可以遵照實行,或許還有希望。要是朝廷拒絕,那麼,他對朝廷,也就再也沒有任何的眷戀了。從此,他可以無牽無掛的跟着虎賁軍走了。
張嫣聽完李璉的上奏,並沒有什麼表情,彷彿根本沒有聽到李璉在宣讀什麼。她的這種表情,其實已經是在明確的告訴李璉,這片奏章,是不可能到達崇禎的手上的。就算到達崇禎的手上,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對於均田令,張嫣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朝廷也沒有人會接受。李璉無論說的多麼在理,都不可能實施。誰也不願意將手上的田地交出來,這是最根本的問題。至於大廈將傾,朝廷可能崩潰……只要保住自己的田地,管其他那麼多做什麼?
“李漣肄業太學,未登仕籍,妄議朝廷大政,以圖邀恩沽名。彼因見江南尚爲皇上保有一片安靜土,心有未甘,即倡爲豪右報名輸餉之說,欲行手實籍沒之法。此乃衰世亂政,而敢陳於聖人之前。小人之無忌憚,一至於此!”
“夫李璉所惡於富人者,徒以其兼併小民耳。不知郡邑之有富家,亦貧民衣食之源也。若因兵荒之故,歸罪富家,勒其多輸,違抗則籍沒之,此秦始皇所不行於巴清,漢武帝所不行於卜式者也。此議一倡,亡命無賴之徒相率而與富家爲難,大亂從此始矣。乞陛下斬李璉之頭以爲小人沽名禍國者戒!”
張嫣非常清楚的記得,攻擊李璉的奏章裡面,有多少類似上面兩段文字的言語。這些言語,足夠將李璉抄家滅族,碎屍萬段。他能夠出現在虎賁軍這裡,是他的幸運。因爲,當天下人都知道李璉的提議以後,想要私底下找他晦氣的大戶人家,不知道有多少。特別是江南的富貴人家,更是公開叫囂,三千兩銀子買他李璉的人頭。
“李璉,回去吧。”
張準緩緩的說道,朝李璉輕輕的揮揮手。
李璉忽然神情嚴肅的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然後跪下,朝張嫣三跪九叩,一言不發,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隱隱可得出,他的眼角,有些許的溼潤,還有些許的泛紅。
張嫣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李璉原來對朝廷畢竟還有些眷顧之情,即使來到了張準這邊,也沒有徹底斷了對朝廷的期望。但是,她的反應,讓李璉明白,他的奏章,他的建議,是根本不可能實行的。因此,他是徹底的對朝廷失望了。這三跪九叩,就是徹底和朝廷決裂的意思。
周圍的人,誰也不發一言。
李璉的到來,絕對不是虎賁軍主動的,而是主動投奔的。他的出現,意味着虎賁軍在一些士子的眼裡,已經有了取代朝廷的可能。這相對於高弘圖和張慎言的動員,要難度更大的多。主動投靠虎賁軍的有名士子,這李璉還是第一人啊!
張嫣內心也是明白得緊。朝廷的統治,本身就是建立在士紳的基礎之上的,一旦士紳都不支持朝廷了,朝廷也就完蛋了。李璉的行動,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這個危險就表現在,部分的士子,已經對朝廷失去信心了。但是,張嫣即使感覺到了危險,也不可能挽留李璉的。李璉的倡議,觸動到了太多的利益,她要是舉薦李璉的話,連她自己都有可能保不住。
有過李璉的插曲,接下來的宴會,就平淡無奇了。張嫣明顯有點心事,沒有太多說話的興趣。而虎賁軍這邊,顯然也不可能有太多的言語。別看雙方坐在這裡,舉杯同飲,其實私底下,最終還是要在戰場上見真章的。
看看宴會差不多,張準隨口說道:“明天什麼安排?”
柳如是謹慎的說道:“識字院的孩子,聽說皇后娘娘來了,想見見皇后娘娘是怎麼樣的……”
張準點點頭,擡高聲音,向張嫣說道:“皇后娘娘,明天有個節目,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有興趣?”
張嫣有點心不在焉的說道:“什麼節目?”
張準朗聲說道:“登州城的識字院,有些小孩,想要見見皇后娘娘。”
張嫣內心微微一動,疑惑的問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