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因爲根本就沒有人在那兒練習擊劍,鍛鍊身體。城內這塊地方曾經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到處迴盪着劍器的碰撞聲與指導員的喊罵聲,如今卻幾近荒廢。他環顧四下,在那棟俯瞰自己的塔樓上看到幾扇漆黑的窗口。堡壘上的衛兵無言地注視着他們,沒有一絲表情。那片他揮灑下智慧,啓蒙與培訓的徒弟的試煉之地——已經不在了。他想去主塔看看,但斯瓦米卻先一步打斷打他的腳步將他領向別處。阿泰爾的心情隨着腳步越發沉重。他們走上通往防禦工房前的臺階,接着走進大廳。

委員會成員早已在此彙集一堂。坐在桌子後面的共有十個人,爲首的自然是阿巴斯。一對事先準備好的空椅子擺在他們對面,顯然是爲阿泰爾和瑪莉亞準備的:木製高背座椅。兩人坐下,會議開始了。其實打從進入房間的第一眼,阿泰爾就注意到了阿巴斯,他的老冤家。不過這一次,他在阿巴斯身上看到了別的東西,不同於以往的怯懦與憤怒,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競爭對手。自從那一晚艾哈邁德來到他的房間了結了自己的生命,在那之後很久阿泰爾一直對阿巴斯的遭遇深表同情。可這回,也是第一回,他不願再繼續憐憫對方。

掃視其他在座之人,果然如他所料,大部分委員會的成員都是組織裡一些軟弱跟風的傢伙。與其留着,阿泰爾寧可將他們全部裁掉。不過這些人似乎都加入了委員會,或是進入阿巴斯旗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莫過於法利姆,斯瓦米的父親。他從兜帽下偷偷望着他們,肥厚的下巴幾乎扎進他那寬大的胸膛。這些人各個都發福了,阿泰爾在心裡鄙視道。

“歡迎,阿泰爾,”阿巴斯開口道,“我代表在座各位向你表示歡迎,並迫切希望聽到你在東方取得的進展。”

瑪莉亞傾身向前,先一步問道:“在講旅程之前,有些事我們想要先弄明白。拜託了,阿巴斯。我們走之前馬西亞夫的生活井然有序,可現在它的水準顯然已經有了下滑。”

“‘我們走之前馬西亞夫的生活井然有序’? ”阿巴斯訕笑道,而且他根本沒看瑪莉亞,他的眼睛始終只盯着阿泰爾。兩人注視着彼此,毫不掩飾心中的敵意。“我知道你們離開兄弟們之前,這裡只有一個首領,現在我們卻有了兩個。”

“注意你的口氣,你的高傲遲早會讓

你吃虧的,阿巴斯。”瑪莉亞警告道。

“我的高傲?”阿巴斯大笑,“阿泰爾,請你告訴這個異教徒,從現在開始除非得到委員會成員的批准,否則她最好不要隨便在這兒大放厥詞。”

憤怒在胸口炸開,阿泰爾騰地站了起來,震得身後的椅子嘭的一聲倒在石板地上。他舉手握住劍柄,然而旁邊兩名衛兵竟隨即抽出了寶劍。

“侍衛,拿走他的武器,”阿巴斯下令道,“沒有它你會感到更放鬆,阿泰爾。你還戴着袖劍嗎?”

阿泰爾伸出手臂,此時一名衛兵上前拿走了他的寶劍。他的袖子滑開了,顯示他並沒有佩戴袖劍。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阿巴斯說,“請別再浪費我們的時間了,快點告訴我們有關壓制蒙古可汗的進展。”

“你先告訴我馬利克出了什麼事。”阿泰爾低聲道。

阿巴斯聳聳肩,揚起眉,彷彿在說陷入僵局了你看着辦吧。事實上,他們的處境也確實如此。看樣子,兩人都不願意讓步。阿泰爾不滿地悶哼一聲,與其這樣僵持不下,不如先把能進行的進行了,於是他先開口了。他向大家講述了他在波斯、印度和蒙古的旅程。他、瑪莉亞、達利姆在蒙古與刺客高曲蘭取得聯繫的同時,從他那裡獲知當務之急是要先前往西夏省附近的興慶市。當地已經被成吉思汗的鐵蹄與蒙古大軍包圍多時。之後,他說,阿泰爾和高曲蘭計劃潛入蒙古人的營帳。據說可汗也在那裡。

“達利姆在離營帳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塊有利制高點,從那兒可以將高曲蘭和我潛入營帳的路徑盡收眼底。所以他裝備好弓箭,守在那兒見機行事。儘管營地被重兵把守,不過我們對他有信心。他一定能解決掉所有對我們產生警覺或是有可能發出警報的士兵。”阿泰爾挑釁地看向在座其他人,“而後,他出色地完成了這次任務。”

“虎父無犬子嘛。”阿巴斯說道,但從語氣中不難聽出他的嘲諷之意。

“未必,”阿泰爾平靜道,“我的意外失誤差點觸動了蒙古士兵,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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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巴斯說,“也不是萬無一失嘛。”

“沒有人能萬無一失,阿巴斯,”阿泰爾說,“至少我不是一個盡善盡美的人。一個蒙古士兵發現了我,還把我打傷,不過他後來被高曲蘭殺了。”

“你老了嗎,阿泰爾?”阿巴斯譏諷道。

“大家都會老,阿巴斯,”阿泰爾繼續說道,“倘若高曲蘭無法將我帶出營帳,帶到安全的地方,我或許早就死了。他的舉動救了我一命。”說到這兒,他小心翼翼地地看向阿巴斯,“返回營帳

後,高曲蘭和達利姆立即制訂了一個將可汗引出營帳的計劃。然而由於覺察到危險,可汗一度試圖騎馬逃走,不過被高曲蘭一箭射下馬背,最後死在了達利姆的箭下。”

“作爲一名弓箭手,他的射擊技術倒是完美無缺。”阿巴斯微笑着問道,“我猜你把他派出去了吧,是去阿拉穆特了嗎?”

阿泰爾心下一動,阿巴斯似乎對他的事情瞭如指掌。“我確實命他離開了城堡,但不管是不是去阿拉穆特,我都不會告訴你。”

“是去阿拉穆特找瑟夫了吧?”阿巴斯追問道,接着他對一旁的斯瓦米說,“我想,是你把瑟夫在那裡的消息告訴給他們的吧?”

“謹遵您的吩咐,大師。”斯瓦米回道。

阿泰爾忽然感到眼前的情況或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似乎會有什麼不祥的事情發生。旁邊的瑪莉亞顯然也和他產生了同樣的預感: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上面寫滿了憔悴與憂慮。“說清楚,阿巴斯。”他問。

“否則呢,阿泰爾?”

“否則取回領導權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打入地牢。”

“去那裡陪馬利克嗎?”

“馬利克爲什麼會被打入地牢,”阿泰爾責問道,“他犯了什麼罪?”

“謀殺。”阿巴斯得意地笑了。

他的話像一記重擊落在會議桌上。

“殺了誰?”瑪莉亞問。

一瞬間,答案彷彿是從很遠、很遠的天邊傳來。

“瑟夫,馬利克殺了你的兒子。”

瑪莉亞無言地將頭埋進手臂。

“不可能!”阿泰爾聽見有人大叫一聲,隨後才意識到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很抱歉,阿泰爾。”阿巴斯的語氣聽來就像在陳述一段遙遠的回憶,“我很抱歉你一回來就讓你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請允許我代表大家向你和你的家人表示同情。不過在某些問題徹底解決之前,你將不可能取回組織的領導權。”

一時間,阿泰爾幾乎無法理解對方所說的話。他的大腦還在竭力理清那混亂的思緒。接着,他意識到,身旁的瑪莉亞正在輕聲啜泣。

“什麼?”他說,然後提高了一個音調,“什麼?”

“你對此持妥協態度,”阿巴斯說,“所以我已經決定,組織的控制權依然屬於委員會。”

阿泰爾瞬間暴怒。“我,是這個組織的首領,阿巴斯。本着兄弟會的條令,我要求重拾領導權。它們裁定了領導權應該歸還給我。”他幾乎是在咆哮了。

“它們不會了,”阿巴斯笑道,“再也不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