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田野裡偶爾聽見幾聲蛙鳴, 大地已經沉睡,微風輕輕地吹着,河水靜靜地躺着。
林初因依偎在徐志琰的懷中, 望着夜空中的那輪明月, 微微眯着雙眼, 輕輕問道:“志琰, 你說月亮上有嫦娥和玉兔嗎?”
“初因覺得呢?”
“我覺得一定有, 以前經常聽奶奶講嫦娥奔月的故事?你有沒有聽過?”
“沒有!”其實他早就聽過,但是他很想讓她講給他聽。
“遠古的時候,天上曾有十個太陽, 曬得大地冒煙,海水乾枯, 老百姓苦得活不下去。”林初因開始輕輕地講起她童年裡記憶最深刻的故事, “有個叫羿的英雄力大無比, 他用寶弓神箭,一口氣射下九個太陽。最後那個太陽一看大勢不妙, 連忙認罪求饒,羿才息怒收弓,命令這個太陽今後按時起落,好好兒爲老百姓造福。羿的妻子名叫嫦娥,美麗賢慧, 心地善良, 大家都非常喜歡她......”
美麗的月光, 柔美的聲音, 講着講着她漸漸地進入了夢想。望着她熟睡的臉龐, 徐志琰輕柔着她的秀髮,脣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取下身上的衣衫爲她披上, 緊緊地把她擁入懷中,就這樣安靜地,溫暖地,睡上一個晚上。不,他想一個晚上應該不夠,十年,五十年,一輩子或許他都覺得不夠
。
月亮已經漸漸隱退,黎明即將破曉,安靜的田野裡突然傳來一陣噪雜聲。
“快,快追上他,別讓他跑了。”
有人氣喘吁吁地大喊,還有急切的腳步聲和車輪聲。
林初因突然被這噪聲驚醒,發現徐志琰就在她的身旁,這才放下心來。
“你醒了?前面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徐志琰抓起她的小手輕聲道。
林初因拉着徐志琰站起身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初因不害怕嗎?”徐志琰有些驚訝。
林初因輕笑一聲,趴在他的耳邊道:“我可是從小就被人叫做‘人膽大’。”
“那我們過去瞧瞧。”徐志琰抓緊她,然後便匆匆地向噪雜的聲音方向走去。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偷我們家的瓷石,快,快追上他,千萬不能讓他跑了。”黑夜中一個個頭不高的婦人拿着鐵鍬,帶領三五個人向這邊追來。
板車被人拉的越來越快,一路上不停地掉着瓷石。
林初因和徐志琰也匆匆地向這邊走來,走到河邊小路上的時候,正好跟那個拉板車的人碰個正着。
拉板車的人看到他們二人擋了路,急急地拉着板車向他們撞去。
徐志琰眼明手快地護住林初因,然後一把抓住拉板車人的胳膊,怒聲道:“深更半夜,爲何這麼匆忙,撞到人可如何是好?”
“你是誰?快讓開。”那人嗓音很粗,呲着牙怒吼了一聲。
徐志琰並沒有放開,因爲他要等着追趕他的人趕過來,他依然緊緊地抓着那人的臂膀,“我看這位大伯如此辛苦,不如讓我們幫你一程。前面就是石子路,我怕你不好過去。”
那人並沒有理他,依然冷哼一聲:“滾開,你少管閒事。”
“方纔你差點撞到我娘子,連聲道歉也不說,現在幫你你也不領情,這着實讓我爲難。”徐志琰故意拖延時間。
那人很快就急了,拉着板車就往前走,試圖撞倒徐志琰。
徐志琰一個轉身,然後雙手死死地鉗住他的臂膀。
“想打架是不是?”
那人一扔板車,掄起拳頭就像徐志琰身上砸去。
天黑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林初因能看出此人身高八尺有餘,體型絕對健壯。若他跟徐志琰打起來,徐志琰一定會吃虧。
情急之下,林初因搬起板車上的一塊瓷石就像那人的腳上砸去。
“哎呦!”那人吃疼地大叫一聲。
林初因與徐志琰互望一眼,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快,趕緊抓住他。”這時候,追趕他的婦人匆匆地跑了過來。
幾個健壯地男子立馬把那偷瓷石的男人綁了起來。
“多謝二位的幫忙。”婦人衝着林初因和徐志琰鞠了一躬。
“夫人不必這麼客氣,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林初因急忙扶起她。
“唉!”那婦人輕嘆了口氣,“真是好東西多了藏不住啊!我們家有一座瓷石山,三天兩頭地有人過來偷瓷石。這人是鄰村的,之前被我逮到過一次,沒想到竟然還敢過來偷。”
“哦?”林初因聞言一驚,“您莫不是張有生的夫人?”
“對。”婦人點了點頭,“你是?”
“張夫人好,我是林初因。”
“林初因?”張夫人聞言一陣大喜,“我認識你,上次我夫君說在河邊的時候你還幫他撿了書,他的腿不好,幸虧你幫忙。”
“張夫人不要這樣說,這是應該的。”林初因輕輕一笑。
“這位是徐公子吧?”張夫人望了一眼徐志琰,“你們兩家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這麼黑也別在這裡說了,不如跟我回家坐一坐。”
見張夫人如此熱情,林初因立馬點頭笑道:“那就麻煩張夫人了。”
如此,二人便跟着張夫人去了她家。
張夫人名叫趙百靈,幾年兒十五歲,與張有生成婚七年生了兩個兒子。
趙百靈很熱情地給他們倒了茶,“兩家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說這當官的人遭殃,何苦還要連累咱們這些老百姓。林徐兩家是咱們縣城裡制瓷的大戶,年年都到我們家購買瓷石。有你們兩家撐腰,我們這些小本生意才能生存下去。如今連你們都被封了,也一併斷了我們的商路。
唉!瓷石賣不出去,鄰村的人就打起了主意,雖然之前也被偷過,但是最近卻越來越頻繁。”
張家的困境林初因和徐志琰自然也明白。但是這些突然而來的厄運誰都沒有意料到。
林初因輕笑着安慰:“張夫人也不必太難過,我們準備在村子裡建一座窯廠,正好也需要瓷石,到時候我們還會繼續來你們家購買。”
“真的?”趙百靈聞言一拍雙手,“這麼說初因已經有了打算?若是你們重開窯廠,瓷石的事情一切都好說。”
“對,這件事我一直在琢磨,已經準備建窯了,前期可能會有些困難,但是有你們這些熱心朋友幫助,很快就能好起來。”
“對,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百靈琢磨一會又道:“不如這樣,反正這些石頭放着也是放着,前期你們隨便用,等到生意做起來再給我們錢。”
趙百靈和張有生一樣,是個很淳樸的熱心人,林初因聞言急忙給她行了一禮,“不滿你說,我之前確實有爲瓷石的問題發過愁,張夫人如此熱情,我和志琰感激不盡。不如這樣,我們先欠着你們,等我們有錢了一定補上。”
“初因呢!這幾年你們家沒少幫我們,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天也快了亮了,今早你們就在我們家吃飯。”
趙百靈熱親地待,他們二人也不好拒絕,於是就在他們家蹭了一頓早飯,臨走的時候張有生還給他們裝了半袋子的大米。
回到家以後天已經矇矇亮了,遠遠就見看到趙越綾站在門外。
“趙大哥!”林初因輕聲打了個招呼,昨晚跟徐志琰偷偷跑出去,今天見到家裡人突然有些尷尬。
趙越綾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眼神略有些黯淡。
徐志琰也只是淡淡地望他一眼,然後拉着她就進了院子。
林初因忽然感覺氣氛不對,在趙越綾家的這幾天,她明顯發現徐志琰與趙越綾總是冷漠相對,平時二人也很少說話,應該說自從他們搬過來以後,她就沒見他們說過話。
客觀地來說男人是種很簡單的動物,但是有時候確實是種很難理解的動物,因爲他們總是默不作聲地讓你猜來猜去。
畢竟是寄人籬下,林初因不想給趙越綾父子帶來麻煩,她要儘可能地幫助他們,要努力賺多銀子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方青倔整整昏迷了七日才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林初寧。本以爲二人會很深情地來一個擁抱。但是方青倔卻冷冷地望了一眼林初寧並沒有說什麼。
林初因感到有奇怪,明明兩個曾經那麼相愛的人,在這個時候爲什麼都是相望一眼選擇沉默。
氣氛有些尷尬,林初因準備給方青倔去熬一碗粥。但是她剛轉過身來,就被方青倔走過來一把抓住。
林初因吃驚地回過頭來,發現方青倔正冰冷地望着她。
她張了張口問道:“方......方公子,我是林初因,初寧在你後邊。”
“我知道。”方青倔冷言回話,然後二話不說就拉着她出了房間。
林初因被方青倔莫名其妙地拉到了院外的一個小樹林。
正當初秋,有些樹葉已經開始洋洋灑灑都飄落,小風微微吹起,捲起層層落葉。
“我娘呢?”方青倔負手望着遠處,冷冷地問出此話。
“方公子節哀順變,我和志琰已經把伯母的屍體火化了,骨灰......就在家中。”林初因此時是說不出的奇怪,她總覺得方青倔有些不對。
方青倔突然轉過身來,一步步向她走近,昏迷了這麼久,他臉色有些蒼白,當初那如同含玉般的眼睛,今日卻黯淡的沒有一絲光明。
林初因被他這種眼神嚇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難道他是因爲她擅自火化方夫人的屍體生氣了?
“方公子,你......纔剛醒,身子有些虛弱,不如先回去,我給你做碗粥喝。”林初因試圖走開。
方青倔走到她面前停下,低頭望着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冰冷道:“我要怎麼感謝你?”
感謝?因爲方夫人的事情嗎?
林初因被他冰冷的眼神盯的慌張不已,支支吾吾道:“不......不用謝。都是應該的,你剛醒來,應該多陪陪初寧,你昏迷的時候她一直在照顧你。”
一說到林初寧,方青倔深邃的眸子裡又黯淡了許多,然後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
他這種眼神和表情讓林初因覺得好陌生,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知道了林初寧的事情?
“方公子,我們還是回去吧!”林初因轉了身就想走。
方青倔一把拉住她,望着她啞聲道:“我現在只想要一個擁抱,但是我不知道還有誰願意給我,我想象不出......”
擁抱?他不是還有林初寧嗎?
“初寧她一直都很惦記你,我想......”
“求你不要再提她。”
一句話上林初因微微頓住,她聽出了他語氣裡的隱忍和無奈,看來初寧和他之間真的發生了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但是,如果家族沒有落魄,他和初寧是不是就能順利成婚了呢?
但是,如果家族沒有落魄,她和徐志琰是不是依然不能在一起呢?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睛。這一刻,她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你能讓我擁抱了......”方青倔哽咽地說着,然後把她輕輕地把她拉入懷中。
他的懷抱很冰涼,氣息很微弱,雙手還有絲絲的顫抖。林初因感覺心中有種難言的苦澀,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她不敢想象當初那個如一抹春風的少年竟然變得如此脆弱,好像一縷微風就能把吹倒。
擁抱過後,林初因安靜地走在樹林裡,心中是說不出的惆悵。方青倔就漫步在她的前面,呆呆地,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要說這場災難中最不幸的人,那就是方青倔了,孃親離世,父親和兄長被關入大牢,而一直心愛的林初寧......
唉!不覺中,她嘆了口氣。
聽到她的嘆息,前面的方青倔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望着她。
林初因立馬呆愣地停住,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突然對她楊脣一笑,這種笑容讓林初因有了一絲熟悉。
“初因,謝謝你!”他說。
中午的時候徐志琰跟父親及徐老爺去村子附近的荒地裡選窯址,林初因回到家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
正在院裡曬穀子的劉修然,看到女兒和方青倔一前一後地回來,急忙把她拉到房間裡問話。
“初因啊!方青倔把你帶到了哪裡?他有沒有傷害你?”劉修然慌慌張張地抓着林初因的胳膊一陣檢查。
“娘!”林初因抓起她的手,輕聲道:“我沒事,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方青倔家裡那麼不幸,我們就不要在他傷口上撒鹽了。今天他找我只是問了問他孃親的事情。”
“什麼不幸?要不是他們家連累咱們,咱們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嗎?當初就不該跟他們家聯姻,拖了這麼多年,閨女沒嫁過去,家倒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