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藏藍色圍裙的趙越綾看到他們三人以後立馬站起身來, 一雙粘有泥巴的手掌在圍裙上使勁地摸了一把,然後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趙封琪走到趙越綾的跟前,一幫他解開圍裙, 一邊介紹道:“父親, 這位長的像孃親的女子是林家的大小姐, 白日裡在學堂的時候幫助過我。她還給我買了新衣服。”
這麼小的年紀就如此細心地幫着父親解圍裙, 他這個動作有些感化林初因的心靈。
趙綾聞言後給林初因他們行了一禮, 然後又深深地打量了一眼林初因。他望着眼前這位白衣勝雪眉目清秀的女子,忽然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仔細看來確實有幾分像趙封琪離世的母親。
許是他看的有些癡了, 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過了好一會才慌慌張張道:“在下多謝林大小姐幫封琪解圍。寒舍有些簡陋, 三位若不嫌棄就到屋裡坐吧!”
“趙大哥不必這麼見外。”林初因輕笑道, “我們只是過來送封琪, 順便再看望一下你。聽封琪說你是一位拉坯師傅?”
聞言趙越綾憨笑一聲撓了撓頭,接着瞥了一眼剛拉好的幾件瓷胚, 笑道:“確實是有這麼一點手藝,不過做出的東西不好,也沒人買。”
“哦?”林初因好奇地走到草棚前,拿起一件趙綾剛拉出的瓷胚,仔細查看了一番, 不稱讚道:“趙大哥, 你的手藝這麼精湛, 真的很難得啊!這幾件花瓶, 形體大小相同, 胎體均勻又薄。能拉出這麼好的東西,沒有個三四年的功夫是不行的。”
見林初因如此稱讚, 趙綾卻謙虛道:“林姑娘真是過獎了,我這手藝還差的很。況且,就算拉出好的瓷胚又有什麼用。”
趙越綾不覺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做這一行已經好幾年了,爲了謀生計好好養活趙封琪,他沒日沒夜地埋頭苦幹,他走訪了整個林縣城,但是別人都說他們村子裡的這些瓷器不夠正規,瓷器根本比不上那些經營許多年的行家。瓷器現在競爭很是激烈,即便賣的再便宜,也不好銷售。這一年到頭來也只能賺那麼點銀子,勉強夠他們爺倆生活。
趙越綾的苦惱林初因多少也清楚一些,畢竟是他們這些陶瓷世家壟斷了銷售市場,前些天還挺父親說,爲了下個季度的瓷器出售,家裡還花了不少銀子找生意上的人打點,如此一來,在臨城縣這些小門小戶的作坊確實沒不好出售。
想到這裡林初因不覺有些愧疚,她拿起草棚裡一件燒好的瓷器,仔細觀察了一番,只見釉色發青的白色瓷瓶看上去沒有光澤,與他們林家燒出來的白瓷確實相差甚遠。
她輕聲問一旁的趙越綾:“趙大哥可是找出了什麼原因?”
趙綾望了一眼林初因手裡的瓷瓶,嘆了口氣:“不滿林姑娘,這些瓷器有什麼樣的問題我都知道,燒製瓷器少不了高嶺土,尤其是白瓷,而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哪有錢去買那麼多的高嶺土,所以在練泥方面,高嶺土的比例少了很多。所以製作出來的瓷器顏色多發青灰色。”
“看來趙大哥也是個行家,這高嶺土確實很重要。”林初因站起身來,本來銷售市場就不好,瓷胎又沒有那麼漂亮,可能這就是最主要原因了。
“那趙大哥家裡是不是有窯?”林初因在心裡盤算一下,然後問道。
趙越綾點了點頭,“是有一個,但不是很大。”
“有就行。”林初因聞言一喜,然後望了一眼一旁的徐志琰。
徐志琰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給她一個眼色。
拿定主意以後,林初因決定道:“趙大哥,關於高嶺土的事情,我可以幫你。而且我還可以幫你找一些我們林家接觸過的商戶。你手藝這麼好,絕對不能浪費。”
好似天上掉了餡餅,趙越綾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過來好一會才疑問道:“林姑娘是要幫我們買高嶺土?這樣的忙趙某怎麼敢接受。”
林初因搖了搖頭,“至於怎麼幫拿到高嶺土這件事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也請林大哥幫我一個忙。”
“好,林姑娘就儘管說。”
“我想用一下你們家的窯做一批瓷器,這批瓷器很重要,一時間我也建不起一座窯來,所以就先麻煩一下趙大哥了。”
“沒問題,只要林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就是。”趙綾爲人耿直爽快,一口就答應了林初因的要求,林家大小姐能在學堂裡幫助幼子已經實屬不易,更何況他一直都很喜歡林家的制瓷手藝,先前爲了某聲他還去過林家徵工,只可惜那時候手藝不夠精湛被拒絕了。那個時候他好像就見過林家小姐一面,那是她還是個剛滿十歲的小姑娘,見自己可憐,還把自己介紹到徐家去幫工,雖然徐家也沒有要他,但是這份感激他一直記在心裡,想必那時候見到的林家小姐,就是林初因吧!
“眼下有了你們家的作坊,一切都好辦了,日後我定不會虧待趙大哥,除了提供給趙大哥高嶺土以外,我還會把買瓷器的錢分給趙大哥一部分,封琪讀書如此艱辛,到時候生活好一點了,你們可以搬到縣城裡去,這樣就不會苦了孩子了。”林初因下意識地爲他們盤算着,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以後,不知道從何時起,她總是下意識地去旁邊的人考慮,或許這種善良是因爲先前的林初因吧!不知不覺就潛移默化地到了自己身上。
聽聞這話,趙越綾棱角分明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這種喜不是因爲林初因給的好處,而是她的這份善良,“林姑娘,你能提供給我高嶺土,在下都已感激不盡了。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麼受您這麼大的幫助,您的心意我領了。我不會要林姑娘的錢。反正家裡也只有我和封琪兩個人,多了你們過來還顯得熱鬧。”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咱們日後再商量吧!”畢竟他是一個大男人,處於尊嚴林初因自然不能勉強,她只好點頭頭答應。
然後又跑到江書芹身邊,拉她上前,輕笑道:“這是書芹,我的一位遠房親戚,做的點心非常好吃,等日後書芹到縣城裡賣點心的時候,我讓她每天陪着封琪去學堂。”
趙越綾定睛望了一眼體型肥胖的江書芹,眼睛裡先是閃過驚訝,接着垂下眼簾點頭道:“好,那就麻煩江姑娘了。”
江書芹見趙綾這麼客氣,自己也點頭給趙越綾行了一禮,憨憨笑道:“趙大哥,我很能幹的,以後你家裡有什麼活只管找我幫忙,我還會劈柴做飯,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做飯......”
也不知道江書芹爲何這般激動,放下此話就往趙綾房間裡跑,嘴裡還一直嚷嚷着:“我給你們做魚吃......”
趙綾見此,憨笑一聲也沒有阻攔。
林初因則是一個快步上前,拉着江書芹的胳膊衝着趙越綾尷尬地笑道:“書芹很善良,就是太熱情了!那......若是沒事,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和封琪早點休息。”
“因因,我要做飯。”江書芹掙扎一下還想衝回人家房裡去。
林初因望向一旁的徐志琰,給他一個求救的眼色。徐志琰點了點頭立馬上前幫忙,如此二人連拉帶扯的把江書芹弄出了趙越綾的家。
面對這樣可愛的江書芹,林初因在回孫婆婆家的一路上都在搖頭苦笑。
趙綾家和孫婆婆兩家的距離不遠,沿着小路,跨過一條小河就能到。
途經小河的時候,一晚上都不怎麼言語的徐志琰終是開口道:“初因,封琪爲何說你長的向他的孃親?我看趙越綾見到你以後也明顯驚訝了一下。”
林初因走在徐志琰的身後,聽聞這話停下了腳步,她沒想到徐志琰會注意這個細節。
她輕笑一聲,回道:“只能怪我長了這麼一副好皮囊,任哪個孩子見了都想叫一句親孃!”
她的回答讓徐志琰有些啞然,他繼續默默地向前走着,也沒再開口多問。
林初因急忙跟上他的腳步,盤算着是不是徐志琰爲了這事吃醋了,但是依他的性格應該不至於。
“志琰......”林初因又停下腳步,望着他的背影輕喊一聲:“你不會因爲這個生氣了吧?”
徐志琰聞言並沒有停下,他把嘹亮好聽嗓音拋在身後,“因因你是不是傻?腳下的小河要漲水了,再不走你的鞋子就溼了。”
“啊!是要漲水了......”林初因後知後覺地輕叫一聲,“書芹,我們快跑。”
本來林初因還很擔心江書芹到了孫婆婆家裡以後小石頭會很不喜歡。沒想到這孩子拉着她一聲一個“姐姐”叫的甚甜,還嚷嚷着讓江書芹幫她梳辮子。如此,林初因總算放心了,江書芹可算是有了着落。
至於讓江書芹做點心這件事她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基於儘快地爲孫商戶製作出紅釉瓷,眼下她也只能放一放了,首先讓書芹適應一下村子裡的生活,然後自己再幫她準備一些食材。
本來林初因想着不妨當夜再趕回林府,但是孫婆婆卻一陣熱情的挽留。,還幫他們在隔壁房間收拾了牀鋪。
雖然孫孫婆婆的年紀大了,但是思想卻是難得開放,她居然讓她和徐志琰睡一個房間。
本來老人家只有兩處房屋,家裡又多了一位稍微佔空的江書芹。林初因再做了一系列思想鬥爭之後,決定跟徐志琰睡上一晚......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昏暗的房間裡。林初因窩在牀頭嘆了一口氣,她下定決心後挪挪屁股,給徐志琰騰出一點地方。
只是沒想到徐志琰竟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好男人,搖了搖頭說要站在窗前看月亮。
被潑冷水的林初因只好無奈地躺下一個人睡,既然他想裝聖人,那就讓他裝吧!
林初因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夜,不想卻被屋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
她披好衣衫下了牀,發現徐志琰並不在房中。
她心下一驚,急忙跑出屋去。只見院中的老槐樹下有人撅着屁股挖坑。
有人要盜高嶺土?
“大半夜的居然跑到別人家院子偷東西?”林初因一挽袖子就向大槐樹下衝去。
剛跑上前想要在那人屁股上踹一腳,只見那人一個轉身,卻把她嚇了一大跳。
“嚇死我了.......”林初因拍着胸脯一陣驚嚇。
“因因,是我。”拿着鐵鍬的徐志琰湊到她跟前笑道。
一見是徐志琰,林初因大驚一聲:“你想偷高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