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伕人的臉色鐵青,心裡怒意翻滾。
好哇,真是她的好兒子啊,盡心栽培二十多年,終成權傾天下的一代傲世少年,竟爲了一個有夫之婦而與自己的親生母親反目,平日裡的嬉笑怒罵,母子情深,全都抵不過那麼一個女子的輕輕的一個微笑!
“真是我的好兒子,好!我若是讓人廢了你的武藝,即使是天意註定的雌雄雙劍,你也不可能再有心思!”司馬伕人的單鳳眼中陡然流轉熠熠流光,嘴角輕輕地一揚,說不出的美麗風韻,吐出的話卻讓司馬逸塵的眉頭擰成了‘川’字。
“茗月,知道你一直都在。如今我也不怕家醜外揚了,進來吧。多叫些武藝好些的人來,我要你們廢了少主的武藝!”司馬伕人挑了下眉,靜靜地坐在太妃椅上,眼中又忽地平靜無波,她甚至微笑了一下,在寂靜陰暗的房間裡,有着讓人說不出的感覺。
像是可怕,又不像;像是詭異,又不像,卻還帶幾分溫和。
門外有人又是‘撲通’一聲,司馬逸塵的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地說:“茗月,那麼吃驚做什麼?!夫人不是讓你叫人嗎,去啊!”
他的話狠厲決絕,毫無一點的感情餘地,與平日嬉笑妖孽的赤焰山莊少主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別,讓人無形之中就心生恐懼之意。
而此時,一直在門外偷聽的茗月心撲通通地跳,眼睛緊緊地閉着,害怕到極點。真的沒辦法了,夫人和少主要兵戎相見了,少主都發話了,聽語氣惡狠狠的,她可不敢再說什麼了。一轉身,一溜煙地跑遠了。
真是讓人震驚啊,慕容姑娘竟然是當今聖上身爲渝王爺時的正妃渝王妃?!這消息太駭人聽聞了,她小小的心臟啊,撲通撲通的,快要蹦出來了。茗月向外跑着,忽地想到,若是少主真的被廢了武藝,那麼他們的復國之計又該如何?!慕容姑娘即使是渝王妃不錯,可是……她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怕是也要肝腸寸斷吧?!
想到這兒,茗月的腳下步子一頓,轉身向流玥樓而去。
她一定要將夫人想要廢掉少主武藝的消息告訴慕容姑娘,然後再去通知那些赤焰山莊的僕婢,也許……慕容姑娘能夠力挽狂瀾?
慕容闌正裹着披風,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太妃榻上發呆,青絲鬆挽,眼眶微紅,整張臉都埋在披風厚厚的絨毛裡,從外面看去,一時看不真切。
茗月趕到流玥樓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她的心裡還真是呆了呆。自從剛纔知道了那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對於眼前的慕容闌,茗月非但沒有厭惡憎恨,反而多幾分贊服,多幾分同情和可憐。這般出色的女子,即使身份有異,夫人爲何就接受不得呢?
慕容闌察覺到有人靠近,手指輕輕地收緊,輕輕地問:“何人?有事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倦怠地閉着眼睛,帶着幾分淡淡的,似有似無的悲哀,似乎是整個天地間陡然灰暗了,誰也給不了她一絲亮光的絕望。
茗月心裡一疼,顧不得許多,行禮跪下,擡眼看着臉仍舊埋在披風裡的慕容闌,輕輕地說:“姑娘,夫人和少主起了爭執,夫人一怒之下要找人廢了少主的武藝,奴婢來告訴您,僅僅只是這樣一件事。至於要如何辦,那是您的事了。茗月該離開了。”說完,起身,準備離去。
“茗月,你怕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怨我嗎?恨我嗎?怕是想着你們眼中那麼出色,世間尤物的少主,被我這樣一個女子的身份給玷污了吧?”慕容闌的聲音裡的悲哀越來越深,聽到剛纔茗月說的話,眉挑了一下,卻問出一句與事情無關的話來。
茗月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輕輕地說:“別人如何看待姑娘,那是別人的目光,在茗月心裡,您永遠都還是那個愛着少主的聰慧的美麗女子。”
見慕容闌再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坐着發呆,茗月猶豫了一下,轉身悄悄地離開。司馬伕人說的話,她不能不聽,不得不去找幾個赤
焰山莊僕婢中武藝最出色的人,來廢了少主的武功。雖然,這件事情真的匪夷所思,或者說,他們對付少主,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就在茗月離開了流玥樓的下一秒,慕容闌身影一掠,宛如驚鴻一般,極快地就飄然斜出了流玥樓,此時的風還很大,很冷,夾雜着雪花刮到人臉上,有些止不住的疼。慕容闌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一臉的傷心難過,之前的悲哀暫時掩下,取而代之的,卻是更爲深濃的擔心。身影矯健,靈如鳳凰。
茗月的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就將青玉,秋月,綠衣幾人帶來暖香苑。
司馬伕人和司馬逸塵都安靜地站在暖香苑的院落裡,兩雙眼睛看着對方,彼此相對無言。
茗月在路上便將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帶來的幾個人,他們除了驚訝,卻都沒有厭惡之意,反而是同情佔多,這一點,茗月心裡還真是感動的很。
“娘,孩兒還想告訴您的是,您不是一直好奇這幾個月孩兒身上潛伏了那麼多年的胭脂燙爲什麼沒有發作嗎?”司馬逸塵忽地開口,笑得很悲哀,卻也笑得很驕傲,單單是爲了那個刻在心間的女子,風聲雪聲此時在他耳邊,毫無半點影響,“碧瑤谷中的碧瑤池,是之前孩兒一直希望去的地方,在那裡,可以得到‘鬼醫’谷紅藥的診治,清除胭脂燙的毒素。只是——要見到她,卻要過三關,您知道那是誰過的嗎?是闌兒。而碧瑤池,當時孩兒體內冰火交替,窘困不堪時,是闌兒出手救了孩兒。而那碧瑤池,您知道嗎?若不是冰清玉潔的處女之身爲其中的治病之人療傷,便會被他體內的胭脂燙所反噬,闌兒沒有,她毫髮未損,安然無恙!!三天三夜,如何熬過來的,我不想多說,您要真想廢掉我的武藝,恐怕我們母子,真的永無和好之日啦。”
司馬伕人聽完司馬逸塵的話,渾身一震,震驚地看着司馬逸塵,眼眸裡是一閃而過的錯綜複雜。
說實話,之前,她真的是喜歡極了慕容闌,只有同樣出色的女子才能配上自己出色的兒子,而慕容闌,恰恰好讓她心有希望。只是現在,她能如何呢?這個女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妻子啊,是當朝的九五之尊的妻子啊!赤焰山莊再膽大,也不能如此公然造反啊。
這不是讓自己的兒子往槍口上撞麼?
司馬伕人神情的恍惚只是一瞬間,轉而冷冷地吩咐院落裡的幾人:“茗月,你們幾個還不動手?還要我吩咐不成?!無論如何,必須得廢了少主的武藝!”
司馬逸塵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愕,他本以爲,之前的話說了,司馬伕人至少心中會動容一些,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冷心冷情?
青玉渾身一震,不敢去看少主那雙琉璃色的眼眸裡飄悠着的冷厲鐵血,張揚肆意,轉身去取了一條馬鞭,一張長凳出來,低着頭,輕聲說:“少主,請吧。”
司馬逸塵冷冷地一哼,嘴角一如既往地揚起一抹張揚的笑,妖嬈而清冷。竟然很聽話一撩長袍,很乾脆地在長凳上趴下,一頭不扎不束的墨玉青絲隨風飛舞,說不清的絕世風情。
秋月,綠衣和青玉都怔了怔,少主這算是妥協了嗎?!
可是,少主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甘心做那網中魚,案上肉?!
青玉閉上眼,心裡猶豫了又猶豫,終於是狠下心,揚起手中的馬鞭,馬鞭帶着獵獵風聲,掃向司馬逸塵的脊背。
千鈞一髮!
衆人眼前遽然一花。似乎有驚鴻一般的身影掠過,覆到司馬逸塵的後背上,而那一記馬鞭,毫不猶豫,毫無偏差地狠狠地落在那一道突然間撲來的人影的脊背上。
所有人都驚怔了。司馬伕人的眼神中有過錯愕,有過震驚,到最後,漸漸地浮起水霧般的飄渺來。而青玉幾個,緊緊地捂着嘴,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闌的額上冷汗涔涔,臉色本來就蒼白,這一記馬鞭所帶來的刺痛,讓她的臉色更爲蒼白,咬着牙,卻微笑着看着衆人,那個微笑淺淺的,淡淡
的,卻讓在場的衆人怔愣當場。
青玉的心裡除了愕然,還有着後悔。之前夫人讓他下手,他不能拒絕,又怕夫人看出他的敷衍,便用了十成的力道,即使是個七尺男兒受了這一記馬鞭也會忍不住嚎叫痛苦,而眼前的女子,卻用微笑,掩飾了所有。
那一記馬鞭,慕容闌生生地扛了下來,只着了一件雲裳明月棉衫的身子本來就感到有些冷,在肆虐的風雪裡更是冷上加冷!馬鞭舞下來,帶着十足的力道,自然就打得她脊背生疼,疼到骨髓都疼,她可以料想得到,自己的後背,究竟是怎樣的一片嫣紅,血跡斑斑!
“闌兒——”司馬逸塵在馬鞭舞下來的時候便察覺有異,卻沒想到是慕容闌,反身抱住慕容闌,看着她此刻臉色蒼白得像只鬼,忍不住眼眶一紅,琉璃色的眼眸裡有水霧飛揚而起,心痛欲死,“丫頭,你傻呀,明明會武功還要這般做,爲的什麼呀,這樣做,根本不值得啊。”
慕容闌忽地輕輕一笑,卻好像是牽動了傷口帶來了疼痛,笑得有些勉強,笑得讓人心裡有不止的疼惜,似乎是感嘆地說:“逸塵,赤焰山莊真大,比皇宮還大呢,還好,趕得上。”
司馬逸塵眼中晃悠着的淚珠滴落下來,喉嚨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潑墨青絲在狂風中飛揚,他緊緊地抱着慕容闌,兩人坐在雪地裡,有晶瑩的雪花落在兩人的頭髮上,他們也渾然不覺,司馬逸塵任着眼淚在妖孽精緻的臉上攻城略地,慕容闌則是一臉輕輕淺淺的微笑,兩人都不說話,視若無人。
衆人默然,赤焰山莊當然大,在皇宮裡潛伏着的霍允曾經送來一張圖,是皇宮裡的佈防圖,角角落落如今都在赤焰山莊的瞭解之下,如果真的比起來,赤焰山莊——怕是真的比皇宮都大。秋月,茗月和綠衣是女子,心思當然要更溫柔細膩些,看着雪地裡的一對璧人,各自都紅了眼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逸塵,你真的不願意放棄她嗎?!”司馬伕人冷寒的聲音乍然響起,在風聲的附和下有說不出的淒涼,一身銀裝,面色陰沉,雖然之前的情景着實讓她感動,但她的理智,遠遠要比情感快得多。
司馬逸塵霍然擡眸,一雙琉璃色的眼眸裡是讓人望之慾醉的深情如海,璨若繁星,卻又有隱隱的冷意,直直地看着司馬伕人,堅定而無畏:“孩兒寧願與全天下爲敵,也不可能遵從您的意願,放棄闌兒!”
此言一出,各人皆驚!
與全天下爲敵,這需要多大的決心,多大的深情?!
司馬逸塵嘴角輕輕一揚,不再多看衆人一眼,低下頭去,在慕容闌耳邊輕輕地說:“闌兒,我帶你回墨煙閣。”說完,抱起慕容闌,在衆人的視線中踏着厚厚的積雪慢慢走出暖香苑,繼而,偉岸修長的身軀漸漸消失在衆人的眼前。
司馬伕人幾乎是怒火攻心,一個踉蹌,喉嚨口似乎有鮮血涌上,忍不住張口一吐,潔白的雪上頓時傾灑了暖熱嫣紅的血,眼前頓時一黑,癱倒在茗月的懷裡。茗月神情緊張,顧不得招呼別人,趕忙扶着司馬伕人進了屋。
“青玉,若是以後的哪一日,我嫁了不如意的人,而他後來又休了我,你還會如少主和慕容姑娘一般,對我仍是不離不棄,深情如舊嗎?”秋月的心裡驀然一動,側眸看着手中握着馬鞭,眉梢眼角卻是感動同情之色的青玉,忍不住輕輕啓脣,嘴角有淡淡的笑,問道。
青玉先是不解秋月的問題,繼而明白過來,撫着秋月的頭,寵溺地回答道:“丫頭,我知道你對莫青楚用心甚篤,但是——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我心裡最美好的姑娘。”他的話,溫暖而寵溺,眉梢躍上疼愛之色,一個美好,詮釋了對秋月的所有深情。
秋月一怔,繼而眼眶便紅了,這一次,是爲自己,而不是爲司馬逸塵和慕容闌。怔愣了很長時間,忽然間撲向青玉的懷裡,放聲嚎啕。
各位親,這章很長很長,抵得上平日裡的兩章了吧?熬夜,真的不是個好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