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君辭兇殘有目共睹,當着君辭的面,軍中將士仍舊規規矩矩,君辭也當不知他們背後議論,大大方方帶着應無臣到了特意騰出來的帳中,召集了什主以上的軍官。
“念你們傷勢未愈者衆,暫不能操練,我請應氏九郎爲先生,這幾日與你們授業。”君辭站在諸位,對着下方衆人道,“九郎君殫見洽聞,智周萬物。
力勇者可爲卒,武猛者可爲將,武猛兼計者方位帥。你們雖不爲帥,手下亦有兵者達千,戰場之上,風雲莫測,他們以性命交託,能否從一場場惡戰之中倖存下來,你們的排兵佈陣之能至關重要。
我不論你們以往是爲何留於此,也不在意你們此刻心中是否以爲然。我給過你們離去之機,既然你們選擇留下,便要從我之命。
九郎君所授之業,皆會考查,優者獎劣者罰。如何斷優劣,亦是我說了算。
你們可有異議?”
“獎罰不都你說了算,還不是見誰不順眼就懲治誰?”巫錚小聲嘀咕。
“巫錚!”君辭高聲喚。
“末將在。”巫錚應。
“我是誰?”君辭問。
“將軍。”
“何軍將軍?”
“中護軍!”
“你是誰?”
“巫錚。”
君辭目光幽深:“身份。”
“中護軍左衛軍二幢幢主!”
“我是你何人?”
“回稟將軍,將軍爲末將上峰。”
“很好。”君辭雙手背到身後,“你記住,我是你的將軍,戰場之上,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一聲令下,你亦得聽令而上!
我的話是軍令,不容反駁,可記着了?”
巫錚面上有些不服氣,但看到君辭的姿勢,他要挑釁的話到了嘴邊硬是卡住。
他近來和陳腯走得近,是抱着目的去打探君辭,陳腯說過,若君辭雙手背在身後,要麼是怒要麼是悅,此時此刻,定然不是悅。
仔細想想無論是朱振還是醫官死前,君辭好似都是這副模樣。
他是不信君辭敢一刀殺了他,但不知爲何就是不敢違逆,卻又不想退縮,梗着脖子不言不語。
“將軍,末將等散漫慣了,軍中學問,正需討教。”趙醇抱手出聲打圓場,“將軍之言爲軍令,不容反駁,末將等記下了。”
有了趙醇搭臺階,巫錚面上也好看些,對上直直盯着自己的君辭:“末將記下。”
“你們的確散漫,今日起便好生向九郎君討教。”君辭淡淡掃了他們一眼,轉頭看向應無臣,“便有勞九郎君了。”
“必當盡力。”應無臣微微一欠身,雅人至深。
君辭把位置讓給了應無臣,應氏郎君可不比皇室宗子身份地,柳城帶頭抱手:“九郎君。”
應無臣也回了一禮:“諸位,我受將軍所託,與諸位共探學識,諸位皆是豪爽兒郎,入鄉隨俗,繁文縟節,不必在意。我知曉些策論卻不懂武道,諸位若不棄,也可與我說些行武之事,三人行必有師焉,互爲師者,可高談暢言。”
君辭在旁邊看着,細眉高揚,原以爲應無臣會冷冷淡淡,他對不相熟之人,一貫高貴冷然,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如此溫潤如玉,令人如沐春風。
果然,他的話雖然文縐縐,但也聽得明白,感受得到他平易近人的親和。原本心裡憋着氣的巫錚,都沒有那麼氣惱。
應無臣,應氏郎君,百年士族之家的高貴郎君,如此禮賢下士,待人以寬,反倒令他們有些受寵若驚。
掃過這些人對應無臣的尊敬,君辭翻個白眼。
她可是靠殺了兩個人,還將他們統統打服,才讓這些人對她不敢造次,還有一大半面服心不服,應無臣只需要幾句聽着順耳的話。
固然有應無臣身份與氣度的緣由,最根本還是她不是男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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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是男兒,她帶陛下入大漠平東胡,就足夠這些少年郎仰慕追捧,若知她來中護軍,只怕期盼及與有榮焉者衆,不滿不平者寡。
早不是第一次知曉身爲女郎的不公,君辭也沒有多少失落,不過她還有事在身,見應無臣溫聲細語,不需要多麼慷慨陳詞,也能把作戰說得引人入勝,包括秦嘯等人都收斂了漫不經心,開始豎耳傾聽,便悄無聲息離去。
她離開,只有應無臣注意到,其他人都被應無臣故事裡的英雄傳奇吸引。
她去了昨日沼澤地,過看到有人陷入,又被人救走的痕跡,獵了一點野味,回了營地。
又帶着軍中帳房去了屯田之處,瞭解一番軍中的農務,看着田地裡忙碌勞作的士兵,她陷入了沉思。
這些士兵有些是來自各處的男丁,他們只是臨時被編入中護軍,三年一期,會將他們遣送回家。回到家鄉,也是一邊勞作一邊操練,服役於戶籍所在的兵府。
她在考量,這些人有什麼法子可以在短時間收攏,哪怕返回戶籍之地,也能夠爲她所用?
可能因爲知道他們不會久留,這些人比營地的還要頹廢,指派的任務一定會完成,老實卻毫無進取心。
他們來自於農戶,所求只有溫飽,其餘壓根無法調動他們的情緒。
好在君辭翻過他們的戶籍,極少有個戶,都是一伍活一什來自同一處。分佈之廣,可遍及北朝疆域,這纔是君辭意動之處。
但這些人想要收攏比秦嘯等人還要難,待他們回去,掌握他們溫飽的就不再是自己。
“還有令你苦惱之事?”君辭回到了營地,仍舊在琢磨。
應無臣尋她就看到她在沉思。
“自然有,這世間何人無煩憂?九郎君無?”君辭蕩起慣有的笑容。
“我亦有。”應無臣坦然道,“可有幸爲你分憂?”
君辭隨意坐在草地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手中有支谷莠子,在她捻動見搖擺。
清雅的應無臣立着,微微弓着腰,一縷烏黑的鬢髮垂下,使得他清美絕倫的臉龐多了一絲柔和。
爲了面對應無臣,君辭一手撐在身後,放低了身子,仰面看着他,她幽幽開口:“我在想如何收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