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辭拿下柔然,繼續往北攻打高車有四重用意:
其一:儘快讓柔然對她有歸屬之心,她先祖雖同是鮮卑族,但早已脫離柔然,又遷都洛陽,在柔然看來已然是外族。
乍然易主,他們必然心中不甘,尋到機會就會反噬。
帶着他們攻打高車這個死對頭,自會讓他們升起臣服之心,只要她往後不奴役他們,他們的心遲早會被她收攏。
其二:柔然部落極多,一如北朝勳貴與世家,他們會專權會有野心,出於制衡考慮,君辭決定拿下高車,同等對待,使二者互相牽制。
其三:等待類似滾夛這樣不服之徒的漏網之魚,聯合高車反叛,她纔好正大光明將人斬殺,還不引起降臣的忌憚與脣亡齒寒的悲觀,同時進一步震懾他們。
其四:其實她必須要有事情做,製造出不對付高恣等人,是因分身無暇,讓他們苟延殘喘,而非刻意留他們等周氏與他們狼狽爲女幹。
君辭殺入王庭時,有一半的部落酋長在,儘管他們將君辭屠戮王族之事說得繪聲繪色,沒有親眼目睹之人,譬如滾夛都嗤之以鼻,躍躍欲試。
此刻,他們全部看得清清楚楚,想到君辭去而復返,想到君辭迅速平定亂局,還有方纔鎮北軍臨危不亂的陣法,潛伏在暗處的弓箭手,無一不表明,滾夛的反叛在君辭的掌控之中。
這一地的頭顱,深深刻入跪伏在地的所有酋長心中,摁滅了他們蠢蠢欲動之心。
「琿訶。」君辭垂眸,視線落在精壯魁梧的青壯年身上。
「王。」琿訶恭敬應聲。
「我軍受阻,你帶兵前去馳援。」君辭下令。
「諾。」
先前攻打高車時,君辭就問過哪下部落願前往,除了被殺了首領的王師不知何去何從拼命搏一局自動請纓,其餘人皆是沉默。
君辭心知他們沒有心服口服不願爲她出力,也並不勉強。
隨着高車捷報一次次傳來,這些人就知道他們錯過一個立功的大好時機。
目下,君辭再下令,已無人敢推搪,更甚至因君辭未派遣他們而失落。
君辭將他們的心思盡收眼底,一言不發折回王帳。
她有些憂心秦嘯,今日異變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誰會做這個出頭鳥,又會和高車誰聯手,君辭不是先知,自然是猜不到。ap.
她叮囑過秦嘯要當心,奈何秦嘯還是着了道,這是無法避免的意外。
一如,她日後對上週氏。
兩日後,楚善戈才遞迴消息,秦嘯暫無性命之憂,不過重傷需靜養。
另一封由雲利遞來的消息更詳盡,秦嘯一箭扎入胸口,這箭矢與尋常箭矢不同,箭頭有不少細鉤,尋常郎中不敢拔,唯恐損壞秦嘯臟器。
這種特殊的箭頭是一些少數部落的秘密武器,早在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楚善戈就接觸過,她這半年一直在研究,這樣的箭矢該如何施救。
這才救下秦嘯。
知曉秦嘯無性命之憂,君辭心下稍安,她沉吟片刻,提筆修書,命秦嘯醒來撤回,大軍交由琿訶,繼續攻打高車。
秦嘯醒來恰好接到君辭命令,他劍眉擰起。
楚善戈正在給他換藥,見他如此便有些憂心:「王可還好?」
她不過離開君辭五日,便憂心君辭,從君辭折返,到來此所見,她知曉必然有人作祟。
「王安好。」秦嘯知道楚善戈誤會,此處又只有心腹,楚善戈又是君辭信任之人,便直言,「王命我回去養傷,將兵權交給琿訶。」
這一次他險些喪命,心裡對柔然之人惱怒不信任,高車是塊硬骨頭,秦嘯預估沒個十
天半月戰事絕無進展,但已經打到這裡,將兵權交給琿訶,他會不會和高車沆瀣一氣?
只要不是君辭有事,楚善戈便安心,旋即便柔聲細語道:「王如此也是關切將軍。再則王用兵如神,將軍所思所慮,必已思慮周全。」
秦嘯眉頭仍舊未舒展。
楚善戈見此便繼續溫聲道:「將軍經此一難,對柔然之人疑心加重,可此次將軍率領之兵,八成是柔然之士,將軍心有疑慮,有礙指揮作戰。
王既安好,謀逆之人事必敗,以王之手段,勢必殺雞儆猴。今朝王既派琿訶酋長前來援助將軍,信中必有計較。」
女郎的聲音有北朝女郎沒有的溫軟輕柔,不疾不徐,娓娓道來,似春風入耳。
秦嘯將話聽進去。
楚善戈又添一句重錘:「王私信於將軍,視將軍爲親近之人。可王之言乃王命,將軍便心有憂慮,亦不能在柔然之師面前忤逆。」
「你說得對。」秦嘯沒有想到這一點,無論他擔不擔憂,他都應該遵從君辭的吩咐。
君辭私信於他是親近與信任,他不能因爲君辭不是公事公辦地下令而忽視這一點。
「我能否趕路?」秦嘯問。
「我隨將軍同行,只要不急行,將軍無需憂心。」楚善戈道。
秦嘯立刻派人去收拾行囊,又遣人將琿訶請來,鄭重將軍務交給他。
交接之時,秦嘯才明白若是琿訶可信,的確比他更適合接下來對付高車。
一則他對柔然之士心中防備更重,二則琿訶比他更瞭解高車這個死對頭,也更懂得在塞外作戰,三則這些柔然士卒會更安心和齊心,四則彰顯君辭對柔然酋長的重視與信任。
琿訶也沒有想到秦嘯竟然就這樣撤離,將大權盡數交付,哪怕是當初可汗在世重用他的時候,也未曾這般信任與重用他,一時間一股滾燙而又膨脹的情緒涌向胸口。
他虔誠而又鄭重對秦嘯道:「請將軍帶話給王,琿訶一息尚存,必破高車,不負王命!」
瞧着鐵骨錚錚的男兒紅了眼眶,滿目激動與感恩,秦嘯彷彿看到了昔年的自己和巫錚。
也是這麼一步步,不知不覺就被君辭偏得恨不能誓死追隨,掏心掏肺。
忽地就對琿訶生出幾分親近之心,他輕輕拍了拍琿訶肩膀啓程。
他們曾經的將軍,現在的王啊,最會收攏人心。